第11节
  世家郎君莫不敢动镇南王的歪心思,唯有陈念慈仗着姑舅宠爱,敢凑上前来。只可惜为人蠢笨,设计了一场落水戏码,偷鸡不成蚀把米。
  裴云之抓住他的错处,逼的他远嫁漠北一县令之女为夫。
  是以两人之间的仇恨,便是血海深仇。陈氏素来心眼细如针孔,倘若知道杀他的死侍是裴云之派来的,以那人的个性非得横插一脚不可。
  所有令裴云之不痛快的事儿,他做起来便会愈发开心。
  陈氏对他的嫉恨同对裴云之的仇恨比起来,那便是小巫见大巫。
  更遑论他如今生活处境难堪,农妇妻主卧病在床,已经可怜沦落为倒夜香的小郎。处境如此困苦,岂不比死了更令人痛快。
  与关云云谈了会儿话,夜色已不早。裴元绍爱洁,身上臭烘烘,匆匆说了两句话,便让她退下。
  他挑着粪桶回家,钻入净房,沐浴整整半个时辰,才将将穿衣。
  走入灶房的时候,正好与柳长宁面对面对了个照面。
  柳长宁吃了熟食儿,心情颇好,主动与他打了声招呼:“倒夜香回来了?”
  裴元绍面无表情,越过她,打算在灶房倒一杯茶水。本是随意一瞟,却在堆放稻草的墙角处,看见一篮筐草药,其中两朵带着根须的黑灵芝,甚是醒目。
  他桃花眼倏然睁大,面上的震惊收也收不回来。
  须知,后山虽草药众多,但是由于常年有药童上山采摘,此等珍惜的草药已是罕见。
  更遑论珍贵的灵芝,药用价值极高。即使明德长帝卿府内,那也少有。
  他上前两步,走到近前,黑灵芝的根须根根分明,带着泥土,保存完好。
  裴元邵身子僵了僵,他极缓的扭回头,视线迎上她那双水润的眸子。
  指着这一篮筐草药,深吸一口气,冷静的问道:“这些草药,你是怎么得来的?”
  柳长宁双手抱胸,顺着他修长的指尖,往里看,眸光闪了闪。
  她歪着头,神态自若的答道:“前几日听大牛姨说,三伏天用草药泡药浴,可祛除寒气。你也知道我底子寒,最近更是虚汗连连,是以今日特意上山采了些。可有何不妥?”
  “这两颗灵芝也是一并采回来的?”裴元绍紧紧的盯着她,眼神一错不错。
  “灵芝?你是说这两朵怪异的大蘑菇?”柳长宁眼睛倏然睁大,略带了丝薄茧的手,指着墙角处的两朵“黑蘑菇”,一脸错愕。
  裴元绍唇边的弧度消失殆尽,他狐疑的低头看她,反问道:“蘑菇?”
  见对面人点点头,他抿着唇,看傻子一般,追问道:“你如何得了此物?”
  柳长宁一脸莫名其妙:“我方才不是说了嘛,今日上山所得。正午十分,恰好被一头野猪追着跑,哪里知道也是倒霉,山里道路湿滑,从陡坡跌入灌木丛。抬头的时候,便看见阔叶树下这两朵奇怪的黑蘑菇。想着许是能煮着吃,便采摘回来,打算让你煮锅蘑菇汤喝。”
  裴元绍看着她那张憨厚的脸,烛光下,虽觉得白皙了几分,但依旧眉目普通。
  他是中邪了,以为她能与神农比肩。
  裴元绍扶了扶额,脸上怀疑的神色一一消退,再觑了那人一眼,这不是个憨憨是什么!
  实乃傻人有傻福,运道好。
  此刻她脸上挂着抹碍眼的笑,想到不久前自己亲手倒夜香,臭气冲天的场景。
  他唇边的笑容便淡了三分,到底是乡野村女,如何能一朝重生便鱼游浅滩,成蛟龙,倘若如此,岂不成了笑话。
  裴元邵勾唇,眼底自嘲之色一闪而逝,他最近似乎对她过于关注。即便她是奇才,与他何干。
  现如今正是关键时刻,旌寰北上琅嬛,定会有所行动,只要他动。母皇隐藏在漠北的黑手,便有浮出水面可能,处理完这里的事情,他也便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她于他终究只会形同陌路。
  第13章 挨打
  便宜夫郎在灶房倒了杯热水,越过她,径直回了房。
  柳长宁觑了眼他笔直的背影渐行渐远,唇角弧度加深。想来逼迫他烧饭、倒夜香,他心中应是气急。
  几日相处下来,他与小说描述里尚有出入,虽美貌又心机,却能屈能伸,忍常人不能忍。不过,他为人着实傲慢。
  柳长宁耸了耸肩转身回到柴房,在房间内打坐半个时辰,睡下的时候,隔壁房内尚亮着烛光。
  原主家穷,原是供不起蜡烛。不过便宜夫郎手头宽裕,他房内一应奢侈用品与原主土垒成的屋舍格格不入。至于那些银子……八成是他整日与人胡混得来的报酬。
  柳长宁虽不介意吃他带回来的吃食儿,倘若用他靠钱色交易得来的银子,那便真真无德。
  家穷不可怕,生而为人的骨气不能丢。
  柳长宁眯着眼,躺在硬板床上,床板坚硬磕骨头。
  她侧着身子,将被褥压在身下,这才好受了些。
  明日去镇子上卖完草药,家中被褥,她定是要多买来几床,左右不能平白委屈了自己。
  --
  夏日昼长夜短,寅时刚过,天空便露出个鱼肚白。
  柳长宁睁眼,穿衣,洗漱完毕。
  这才背起灶房内的草药,出了门。
  一路走出西樵村,因了时辰尚早,村内除了鸡鸣狗吠之声,竟是一个村人也没遇见。
  西樵村离花石镇并不远,脚程仅需半个时辰。
  柳长宁背着背篓,按照原主的记忆往前走。
  现世作息规律,每日晨跑锻炼,早已习惯。这会儿走上一个小时的路程于她来说相对轻松。
  原主这幅身体底子原本受不住长途跋涉,但昨日经药浴浸泡后,体内毒素祛除泰半,一路走下来便并不显疲累。
  柳长宁这会儿不累,脑海中便翻出原主关于金凤王朝的人土风情。
  这里类似于z国古代,人文环境大抵差不多。但因是阴阳颠倒的世界,唯一的差别在于男女生理结构之上。
  男女体形外观与现世男女并无多大变化,但体质却有不同。
  这里的女子体力相对较好,自身携带一股雌性激素,可分泌引诱男子沦陷的味道。尤其是女子自身散发出特殊气味儿时,能将没有自制力的小郎,诱惑至身体发软。
  是以才会有如今的女尊男卑的社会制度出现。不过值得一提的是,男子社会地位虽相对较低,却仍有极少一部分男儿,能抵挡住女子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
  此类男儿,往往心智坚毅,虽人数尚少,但几乎每一人都有大作为。
  对于这个女尊男卑的社会制度来说,对男子的包容度算极高的。
  柳长宁脚下的步子并没有停,翻出原主的记忆,仔细回忆了下,这个世界男女相处模式后,这才大步走入镇里。
  松花镇位于琅嬛郡以南,虽离主城甚远,但因地理位置特殊,位于琅嬛郡与永川郡的交界处,是以每日镇上来来往往的马车特别多。
  一路走来,集市热闹,人声鼎沸。
  叫卖声、吆喝声,源源不断。
  因了第一次观察这个世界城镇,柳长宁走的极为缓慢。
  街道上女人依旧占大多数,少有男子抛头露面。过往马车倒是一辆接着一辆,尘土飞扬,并不多做停留,却也给城镇添加了几分热闹。
  走出集市,日头升至头顶,太阳直射在脸上,便生出灼灼的刺痛感。
  柳长宁皱眉,不再多做停留。加快步伐,径直去了西大街。
  西大街是松花镇的主街道,四周商铺林立,正午十分,来往行人相对较少。
  柳长宁根据原主记忆,步入济世堂。
  济世堂乃松花镇最大的一家药铺,据说因东家背景深厚,金凤王朝大小城镇都有一家以“济世堂”署名的药铺。
  掌柜是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妇人,她从看诊的内堂走出来,一双浑浊的眼睛,精明又睿智。
  柳长宁着一声粗布短打,衣衫寒碜打了补丁。本以为入得药铺,得被人赶出来。但好在整间药铺,无论药童还是掌柜,俱没有露出丝毫鄙夷之色。
  柳长宁眼神微定,冲着走出来的老妇,拱手一礼道:“小的是来卖药的,掌柜的可否借一步说话。”
  掌柜浑浊的眼中精光四射,她并没有接话,只暗中将柳长宁仔细打量一番。
  眼前农女虽貌似贫寒,神色淡然,气度非凡,举手投足间有礼有矩,倒不似普通农女。
  按理,以往庄户人家前来卖药,李掌柜并不亲自出面。
  皆是由药铺药童处理,可今日凑巧随意一瞥,便见着此人。
  她浑浊的眸越过她,看向她身后的背篓,竹条编织的篮筐被一方破布衫遮盖住,看不清内里。
  李掌柜点点头,眼露笑意。
  须知一般庄户大妇虽偶有前来售卖药材,可因并不懂如何处理山内草药,将之暴露在太阳下。草药经不起太阳直射,很多因此失去药性。
  她放下手中的蒲扇,脸上挂着抹和蔼的笑容,将对方引入内堂。
  药童上完茶水,柳长宁倒也不扭捏,得了掌柜首肯,端起瓷杯,一口将杯中的茶水喝完。
  她放下手中的茶盏,取下背上的竹筐,掀开破布衫,里面的灵芝便露了出来。
  老掌柜原本眯着的双眼倏然睁大,她快步走至竹筐前,蹲身,粗糙干涸的手扶在灵芝根须上。
  脸上的讶异之色止也止不住。
  半晌,方抬起头问:“小姐,可是要卖灵芝?”
  柳长宁抬手,将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笑道:“掌柜的,这一筐草药都卖,根须俱保存完好,其药用价值,您是内行,定当比小的懂!”
  李掌柜的视线顺着她的指尖往竹筐看,好家伙,除了有灵芝竟然还有几味珍惜药材。
  原本铺子里便却珍贵药材,如今却被一平平无奇的女子拿来如此多的药材,她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
  李掌柜眼内流光四溢,直起身,看向柳长宁的眼神便愈发和善了些,她从柜台拿出一把算盘,干脆的回道:“您的草药,济世堂全收,小姐给个价儿!”
  柳长宁素手敲打在桌面上,她面上并不慌,一双圆眼定定的看向桌前拨弄算盘的掌柜,缓声道:“小的家住后山,往后定是还有草药卖给您,是以这价格掌柜的定,倘若合理,往后草药俱都供给济世堂,您觉得如何?”
  李掌柜唇角的笑加深,一双塌下的眼睛内,满意之色更甚。眼前的女君行为有度,又懂与人为便,长远看来,往后也绝非池中之物。左右与此等人物交好,他日另有回报也不定。
  “侄女儿既然如此谦让,老妇便不再推辞。你今日拿来的这一筐草药泰半保存完好,有几味药草,更是稀有。另加一只珍贵的黑灵芝。老妇便以二十两银子收购这一筐草药如何?”
  柳长宁略一沉吟,点头道:“好。”
  她其实并不太懂药草的价格,但是按照这个时代的银两换算标准来说,一两银子购买力相当于后世的一千快,如此算来,二十两银子,应该不算亏,虽说那黑灵芝值钱,但是收购价格并不会太高。
  如今这年老妇人双眼矍铄,谈吐间可见几分睿智,想来并不是那等眼界短小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