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
  仪凤八年,二月末, 无风, 干冷。
  会试这天,贡院门大开, 兵卫整齐的分立于贡院门口。
  但凡进入其内的考生皆要进行严苛检查,无夹带方能放行进入龙门。
  金凤朝的科举考试与z国古代大同小异。
  由礼部主持,女皇亲自任命主副监考官, 搜身、排号等前期准备检查乃协同监考的翰林亲力亲为!!。
  朝廷对科举考试尤为重视, 作弊等行为将受到严厉惩罚。所有学子进入龙门前,一应物品, 自带干粮皆需一一查探。
  柳长宁赶到贡院门口的时候, 大部分考生已入得院内。
  贾子云在贡院门前来回踱步, 见她匆匆赶到, 脸上焦急之色这才褪去大半。
  她擦了把头上湿汗,嗔怪道:“小祖宗, 你可算来了。再晚上小半个时辰,龙门怕是得关闭。唉?我说今日此等大事,你竟一丝焦急之色也无?”
  柳长宁抬眸,疏淡的杏眸软了几分, 安抚道:“左右只有三天,所考皆是往日所学, 子云且安心便是。”
  被她冷冰冰安慰了一通,贾子云眼底含着丝笑,心中焦虑倒是褪去一二。
  她将手中的包裹递给柳长宁, 拍着她的肩膀,笑道:“行行行,有你柳解元一句安慰,为姐定正常发挥。这个包袱你拿着,阿弟为你准备了一大包干粮。”
  “阿弟?”柳长宁侧头,眸中诧异之色一闪而逝:“师弟到了京城?”
  贾子云将手中的包裹塞入她怀中,一脸吃味:“是是是,五日前与爹亲一并到的上京。老太爷八十岁生辰,阿弟当年养在老太爷膝下,如今他老人家整寿,如何也应回来祝寿才是。赶紧收下,阿弟舟车劳顿,已是劳累,但为了为你我做糕点,在府中大厨房熬了整整三日。”
  柳长宁眉目微蹙,她包裹里准备了干粮。且考试这几日并不宜多吃。
  干粮太多吃不完,便是浪费。可小师弟一片好心,拒绝并不妥当。
  她抬眸,扫了一眼四周。
  街口巷道跪着一满头白发的乞丐,她将之前备好的干粮拿出。快步上前,将手中的食物塞入他的怀中。
  乞丐千恩万谢,抬头时,便见那神仙似的女君定在原地。
  她抬头,视线落在不远处的状元楼上,本是面无表情的脸上忽的勾出一个笑,如雪山之巅上的冰莲绽放,冰雪消融。
  乞丐愣了愣,手中的破碗落于地上,碎了一地。他手忙脚乱的低头。
  再抬头之时,那白衣胜雪的女子却已消失无踪。
  状元楼,二楼雅间。
  裴元绍“啪”的一声将木窗紧紧合上,他一手捂住胸口,圆润的耳垂染了丝浅红,蔓延至耳根。
  方才那人突然抬头,是何等意思?莫非看见他在此处?
  长帝卿蹙眉,忽略心头如鼓点乱跳的心脏,好半晌。
  无人的雅间传出一声重重的冷哼声。
  柳苍云莫不是以为他此番前来,是特意看她?
  呵!哪儿来的脸面。
  他只不过……近些时日口味清淡,想品一品状元楼名菜清炖金钩翅。
  --
  金凤朝的会试分三场,统共九天。考生先一日入得考场,后一日交卷,中途不可擅自离开考棚,吃住俱在考棚之内。
  柳长宁与贾子云坠在入场考生最后,待监考官检查完一应吃食儿物品,这才领着编号,进入贡院。
  贡院内重兵把守,考生入考场后便不可随意张望。
  穿过贡院前门,入眼是一排排木板搭建的木板房。
  木板房之间有一条细长的甬道间隔,以防止考生作弊夹带。
  柳长宁按编号进入考棚后,跟在他身后的监考官将木门落锁。此乃“锁院试贡”。
  柳长宁之前一路考过院试、乡试。对科考一应流程尚算熟悉。
  往后九日吃喝拉撒,便得待在这间考棚内。
  木板搭建的考棚位置并不大,只能容一人坐在木桌前,走动空间全无。
  困倦休息时,只能躺在木桌上将就几晚,正因为环境恶劣,很多学子走出贡院时,可脱下一层皮相。
  金凤朝的会试流程与z国古代科举考试大体一致,但在一些细枝末节上仍旧存在差异。
  科举考试的考题不是一科一考,而起开考之时,三科考题便全部发下。
  考生需在第九日,将考卷答完,按秩序走出贡院。中途不可离开考棚一步,吃饭、喝水,便溺悉数在棚内进行,和蹲牢房无差。
  考卷发下来的时候,柳长宁正在研墨。
  她从木门缝隙接过考题,粗略的翻了一遍三科内容,脸上挂着抹漫不经心的笑。
  第一科为经义四道,第二卷 为试经史。前两科所考内容皆是她前些时日划来的重点。
  最后一科考题,今年与往年有些区别。主考策论。策论所考范畴乃时务策。
  相对往年试题,这第三科的试题难度显是加大不少,出题之人着重在对学子学以致用能力的检验之上。
  柳长宁眸中划过一抹兴味儿,拿起狼毫笔,展卷做答。
  字迹洋洋洒洒,下笔无丝毫停滞。
  天黑之前,三科墨卷已全部书写完毕。
  她揉了揉手腕,抬眸看向屋外渐黑的天色,伸手欲将包裹内分得的蜡烛拿出来。
  忽然神色一凛,耳朵尖动了动。
  反应灵敏的侧身,无奈考棚位置窄小,行为活动不便,她虽即时躲闪,可右侧胳膊依旧被前方门缝内吹射而入的银针刺中。
  银针没入棉衫之内,胳膊处只有细微的麻痒。倘若不仔细,丝毫发觉不出身体异样。
  她眯着眼,两指并拢,拔出胳膊上的细针。
  杏眸内厉色一闪而逝。
  金凤朝的科举考试极为严格,为了防止作弊,相邻考棚之间有一个细长的甬道。
  隔壁考间的人,想要将银针刺入她的棚舍内,只有一种办法,江湖传说的吹针。
  柳长宁点燃蜡烛,将银针放于火苗之上,半刻钟不到,银针针头变成黑色。
  她此刻身体并无不适,除了脑中昏昏欲睡,无半分中毒症状。
  倘若猜测不假,有人不是谋财害命,却是想断她仕途之路!
  银针带毒,这毒却只令她头脑昏沉。她连上报监考官,到最后也不会有好结果。
  三年一次的科举考试,不能但凭一枚银针,终止考试。
  且暗算之人既然能分在她考棚隔间,这监考官中必有接应之人。
  出手之人是料定了她不敢将此事说出来!
  柳长宁冷着脸,脑海中睡意铺天盖地的袭来,她唇边溢出一丝冷笑,把银针夹在考卷之内。
  熄灭蜡烛,趴在木桌上安然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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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冬抖着手,吹针吹入隔壁侧间。紧张的出了一身冷汗。
  手中细长的吹筒从中间折断,将兔毛按上前端,放入笔筒,乍眼一看便是一根宣笔无疑。
  她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仔细的将手指擦拭干净。
  方才手指碰过银针,银针之上抹有烈性迷药,没入肌肤之内,可昏昏欲睡九日。
  定远侯夫郎特意交待,迷药烈性,触之需万分谨慎。是以她此刻不敢马虎。
  尽管手依旧颤抖,柳冬心底却格外兴奋。因了做完此事,定远侯夫郎,亲口允诺此番科举考试之后,为她柳家添置一座宅院,并许她五万两银票。
  她虽如今已是举人身份,攀上定远侯府这根高枝。可因为出身贫寒,想要在金陵城寸土寸金之地购置上一座宅院,便是难上加难。
  前些时日,西樵村雪灾严重,庄稼地寸草不生。她母亲携父亲、幼弟前来金陵城投靠于她。一家四口人,俱住在她租赁的屋舍内。
  只有一间屋舍,隔成两间,四人共住。
  这些天,她心中的火气蹭蹭的往外冒。旁的学子在安心备考,只有她每日备受煎熬。
  好在帮定远侯夫郎做好此事,即使此番科考名落孙山。凭着定远侯府赠予的几分恩情,她也能在京城谋得一官半职,往后锦绣前程,无可估量。
  柳冬这边厢正暗自兴奋,却如何也没料到,自己一家人好运走到尽头。
  ――
  贡院,明远楼。
  今年主考官乃女皇钦定,由文渊阁大学士,杨阁老主考。
  其余协同阅卷之人皆为翰林院学士。
  监考官员每半个时辰前来汇报一次考生情况。
  杨阁老坐在上首,气的将手中的茶盏摔在地上,瞪直了眼气道:“她还在睡?”
  前来汇报的监考官员点头,吓得缩了缩脖子。
  杨阁老显是气的不轻,她一掌拍在紫檀木桌案上。
  恨铁不成钢道:“此女……此女!是要气死老妇啊!天纵奇才,惊才绝艳之能,而今却……。考场之内,睡了整整八日,明日便是交卷之期,她想交上白卷,名落孙山!急死老妇也……”
  杨阁老自那日见了柳苍云所写《法华经》,惊为天人。
  此番女皇认命她为主考官,便欣然应允。倘若能第一时间阅览到柳苍云文章,此番劳累阅卷也值当了。
  文人惺惺相惜,杨阁老尤甚。
  可……那人却在考场睡了足足八日!
  想要写出锦绣文章,比登天还难!
  ――
  科举考试第九日。
  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倒春寒的季节,凉风一过,冷的直打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