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0节
  “别问那么多,小爷吩咐的事你就去办!”小陈把他推搡了出去。
  无双折腾了大半宿,也累坏了,这几天没有一天能睡超过四个小时的,两个烟圈黑的就跟大熊猫似的。他伸了个懒腰,晃了晃脖子,脑门被常小曼撞的还有点疼。吩咐人关上了院门,今夜一个外人也不许放进来。
  灵堂里一切照旧,马瞎子已经安排人把四具尸体抬进了棺材里。剩下那三具还算正常,唯独李大海的这具,面相可怖,身上的皮肤水啪啪的,看着就想吐。
  马程峰还是跪在棺材前边虔诚的给老爷子烧黄纸,祈祷着老爷子下辈子能投胎到个好人家。
  “咋地?投生到李家你还嫌不好啊?还有啥比他这家业更大的了?程峰,我知道李大海对你有恩,但做人看事一定要客观点,李大海能活这么大岁数不错了,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年他在承德都做了啥事?犯下多少人命案子?”无双安慰着他。
  第71章 往生被
  “可他毕竟是我的恩人,没有海爷,就没有程峰的现在,早就饿死在马路上了。”
  马瞎子找来快毛巾,用烈酒一点点给李大海擦拭着身子,要不然那浓重的尸臭味,灵堂里根本没法呆人。“小爷呀,其实程峰这么做也挺好,做人一定要知恩图报。李大海这辈子作恶无数,唯一做了一件善事便是帮助过程峰,也算是他前辈子积了德了,要不连个披麻戴孝的人都没有。”
  实际上在我国传统观念里,人做了一辈子坏事,对他最大的报应就是在身后事上,尸体腐烂,被人动手脚作祟,这就是莫大的受辱了。
  “瞎子,明天半夜出殡对吗?这中间不会再出啥岔子了吧?”
  “不好说,不好说,小爷真当老夫是活神仙呀?这阴阳之事别说我了,谁也说不好哟。”马瞎子拿来三炷香举过头顶对着李大海拜了拜。“海爷哎,咱爷们能做的都替你做了,下去了别恨我,也是为你好。”
  “陈儿啊?去,把那玩应拿过来吧,老夫本来是不打算给他用的,舍不得哟,可现在看来没法,尸体都这样了,就当是遮丑吧!”马瞎子朝小陈伸手喊了句。小陈有些诧异,瞪着眼睛想了半天,最后才在灵堂八仙桌下掏出了一个小帆布包,拉开拉锁,帆布包里装着一床很薄很薄的白色被子。
  别看这辈子薄,但材质可不一般,是白绫制成的,上边密密麻麻手写着通篇的藏文佛经,尤其是最中间,有两道咒语,这咒语从最上方一直分别向左右延伸到白绫正中,连上最上方那好似元宝形的字符就好似一个僧侣的僧帽一般十分古怪。
  无双一开始以为这床白绫被是震邪除妖用的,后来仔细一看,上边手写的藏文佛经全部是描金的,退后几步乍眼一瞅简直是金灿灿一片极为好看。
  “来吧,海爷哎,成全你了。”马瞎子接过这床特殊的白绫被,从头到脚盖在了棺材里李大海的尸身上,连头都没给他露。
  “瞎子,这啥宝贝呀?”无双问他。
  “哼哼……算您还有点眼力,这可不真是件宝贝嘛!这是往生被,上边的经文乃是出自普慈大师的亲笔,世上只此一件哦!便宜他了。原本这件往生被老瞎子打算留给自己的,现在看来不用不行了,镇不住他的邪气呀!”马瞎子的语气极为无奈,这宝贝看来是得来不易了。
  普慈大师乃是老热河境内的有德高僧,听说最早期的时候小日本入侵承德,当时哪都敢打,唯独不敢进普茨大师的小庙。几天之后,关东军司令部派川岛芳子做说客,想请普茨大师去日本国内讲经授学却遭到了大师的婉言拒绝。
  您想啊,小鬼子那时候多嚣张?谁敢拒绝他们的邀请?可普慈大师就敢,而且拒绝了就拒绝了,小鬼子占领承德那么多年,不但不敢为难普慈老和尚,逢年过节的还得派人上庙里边送礼去,出手还挺阔绰,普慈大师说我不要,若你们有这个修佛之心,便在我这庙外修个收容所吧。
  还别说,小鬼子那么穷凶极恶的,唯独这点听了普慈大师的指点,真修了个难民集中营,为此,当年承德不少人也免去了灾祸。一直到今日,普慈大师的传说依旧流传在承德民间。都说他是活佛转世!
  不过按照日军侵华的时候普慈大师最起码就得年过五旬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要还活着,那都得一百来岁了吧?这马瞎子就算是江湖高人,怎么能有这等福缘?
  “普慈大师给您的?”无双有些不相信他的话。
  “啊,那还能有假?小爷,这往生被又称作陀罗经被,跟咱普通老百姓下葬时候盖的不同,那都是糊弄人的,往生被必须要由得道高僧手绘佛经,老和尚的修为越高,这往生被的功效也就越好,我都敢这么说,你除非找来西藏活佛给您写佛经,要不然……哼哼……老瞎子手中这床被子那就是世上独一无二的!”
  他这边吹的挺邪乎,是不是真的无双也不知道。可无双却清楚的记得,小时候姥爷嘱咐过自己,自己一辈子没有佛缘,万万离这些玩应远点,所以一般不管他和陆少跑哪玩去,但凡见山上有庙,都要绕道而行。为啥?他是魔星转世!命格与僧佛向背驰!
  无双看着那床陀罗经被,只见被子上的佛经金光闪烁,晃的自己几乎睁不开眼。看着看着不免就有点看迷障了,站在棺材后边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的发呆。
  “当年呀,我与普慈大师有缘,在朝阳山里帮着老乡们捉了只黄仙,刚好那次普慈大师路过,他老人家说我心善,与我相遇乃是缘分,于是就亲手赠我往生被。这事一晃都过去快三十年咯,也不知道老活佛现在还是否健在。”马瞎子提到普慈大师心中慢慢的敬佩和崇拜。
  无双耳朵里这时候听的可不是马瞎子在这儿跟他吹牛,他眼里金光闪烁着,好似那陀罗经被上的无数个梵文佛经字符全部升于半空中,无数的佛经金光灿灿就在自己眼前不停的绕着,一边绕,一边传来了浑厚的佛音梵唱。
  佛音梵唱在西域也叫唱经,是那些和尚喇嘛每日的必修功课。
  以前有这种说法,说一个人有没有佛缘,你要先听唱经,有的人听唱经就跟听自己最喜欢的流行歌曲似的,悠扬婉转,音符进入耳朵里后,人的心神都为之畅快,全然把现实里的烦躁与无奈抛之于脑后。这人便是有佛缘适合出家了。
  无双两个耳朵里嗡嗡之响,那佛音梵唱震慑心魂,绕的他魂魄不宁,整个人都好似被架在火上烘烤一般。魔与佛又怎么能和谐相处呢?如果他能接受唱经那才是荒天下之大谬呢!
  “小爷?你怎么了?”马程峰抬头一看,无双这边用双手使劲儿捂着耳朵,双目恶狠狠地瞪着,靴子里藏着的那把寒血宝刃龙吟作作。
  第72章 魔性大发
  “前辈,别说了,你快看小爷!”马程峰几步冲过去扶住了无双。
  却不料,不知为何,这时无双魔性大发,大吼一声把马程峰推了一个大马趴。他双目圆凳真的好似着魔一般恶狠狠地瞪着李大海的棺材,准确的说,他是在瞪那床陀罗经被,这圣物让它的灵魂感觉到不安,冥冥中唤醒了灵魂中的魔鬼。
  “快!快把你们小爷拽出去!”马瞎子也吓坏了,他没给无双算过命,无双小时候谁也不让算,甚至连生辰八字董爷也不会交给任何一个人。马瞎子并不知道他这特殊的命格。只能从面相上看出,少主无双命格是非龙即凤。
  几个汉子冲上前来,想拽走无双,可又不敢失礼。好言相劝,但无双的灵魂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身体正在微微发抖。
  “前辈,我家主子是不是让李大海上身了?”小陈死死抱住无双的腰,纵使这样依旧拦不住无双。
  “不可能!李大海盖上了陀罗经被就算他是个魔王转世,灵魂也被陀罗经被镇住了怎么可能作祟呀?”说到恶魔这个字眼,马瞎子恍然大悟过来。“哎呀!糟了,糟了,莫不是……都怪我都怪我!难怪董爷不让我给这小子掐算了!我咋就不明白呢?”
  “您快说咋办呀!我们拽不住他!”加上马程峰在内,所有人都吓傻了,无双平时坏归坏,可更多的只像个小痞子似的,还从没人见过他如此疯狂过,那劲儿大的都赶上一头疯牛了,一甩膀子就能把两三个壮小伙给扔出去。看他这意思是要把李大海的棺材给拆了。
  “程峰,快!把棺材盖先盖上!再去瞅瞅天顶上现在什么星星最亮?”马瞎子心里也没底,不知道自己的猜测准不准。
  程峰把棺材盖子拽了上去盖在李大海尸体头顶遮住了那陀罗经被,说实话,刚才他看着陀罗经被脑袋里边也是浑浑噩噩的不怎么舒服。不过他的灵魂还没有邪恶到无双那个程度,并没有太大影响。
  在场所有人都吓坏了,被吓到的不仅仅是在场贼众,这一幕也被李家老宅后那座五层宾馆阳台上的老者看在了眼里。
  “大哥?好像出事了,您看,院子里乱作一团呀!”马二爷喊道。
  “这马瞎子搞什么呢?是不是我大孙子出事了?”
  “大哥,咱还等?是不是下去瞅瞅啊?万一闹出啥乱子来……要知道,小爷的命格有些奇特,别是冲到了啥吧?”
  “没事,再等等!他马瞎子连这点事都搞不定还混个啥呀?”董爷捏着拳头也为外孙担心。
  马程峰跑出灵棚抬头一看,天上星光璀璨,其中北极星中的魁星耀眼夺目,光彩异于平时。
  “前辈,是北极魁星!”程峰大喊。
  “哎哟……难怪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程峰,把灵棚给我弄开个口子,最好让魁星之光照到小爷头顶。”马瞎子吩咐说。
  灵棚里,因为已经盖上了棺材盖遮住了陀罗经被,无双的情况好多了,情绪也没有刚才那么暴躁了。只是,他的眼中依旧有杀意,而且双臂上的肌肉十分紧绷,他一下下粗喘着,就这么瞪着那口棺材,就好像那口棺材跟他有多大的仇恨似的,估计仇恨的不是棺材,而是棺材里的陀罗经被。
  一束淡淡的星光射下,刚好射在无双头顶。
  “小爷?您感觉怎么样?”马瞎子壮着胆子走了过来拍了拍无双的肩膀,又摸了摸无双的脸,无双的脸上温度很高,估计摊上鸡蛋都能烙鸡蛋饼。他虽然看不见无双此刻什么表情,但心里猜测八成是好看不到哪去。
  无双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我……我刚才怎么了?”他惊讶地看着自己,双臂上的肌肉又酸又胀。
  灵堂里乱七八糟的,八仙桌已经被他掀翻了,供果,黄纸,香烛散落在地上,十分狼藉。
  “小爷您刚才……”小陈想说什么,却被马瞎子拦住了。
  “小爷可能是连日来您太累了吧?去,先睡会儿吧,好好休息休息,好人也经不起这么折腾啊?小陈,程峰,抚你们家主子先回去,这边有我照应着就成了。”马瞎子抬头翻着白眼皮看了看灵堂顶上露下的那缕星光,那星光打在他的身上就觉得十分阴冷。如果所猜不错的话,无双的命怕是跟魁星有什么关系吧。
  但那个时候马瞎子并不敢再往深里去想,五千年投胎一次的杀魁星哪会那么容易降落凡间?他也不敢相信。
  无双坐在院里的石桌前,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回忆着,刚才差不多有五六分钟,自己的大脑回忆好像都真空了,什么都想不起来。
  “小爷,您喝杯茶,提提神吧。”小陈在一旁小心伺候着。
  “李大海的这场丧事怎么这么不顺利呀?”
  “小爷您放心吧,天快亮了,到了晚上就要下葬了,估计也没啥事了吧。这两天您太累了,也没睡好,我让兄弟们又弄了个帐篷,您先凑合凑合,明儿忙活完了咱找个宾馆好好补补觉。”小陈说。
  “去把要请的宾朋礼单拿来我看看。”
  一般,大户人家办红白事都要有个宾朋礼单,最上边记载都请了何人,下边记录着宾朋们随礼的数额。
  小陈递过来,无双翻开粗略看了看,该来的差不多都来了,足有二三百号人。最上边的是主要宾朋,几乎全打挑了,唯独一个名字还是空的,这人叫冯兴辉。这个名字对无双来说有点陌生,而且名字后没有加特殊的标注,这就说明此人最起码不是官面上的。
  “小陈,该请的都得请啊!一会儿天就亮了,李大海好歹也是承德第一把交易,咱得办的风光点,别让兄弟们笑话,这人是谁?没来吗?下请帖了吗?”无双指了指冯兴辉的名字问他。
  “辉少?小爷,辉少的请帖早就下了,该到了吧?”小陈对这个冯兴辉好像挺客气。
  第73章 冯兴辉
  “辉少?辉少?冯兴辉?这名字我怎么好像在哪听见过呢?你提醒提醒我,别再人家一会儿上午来了我不认得,那要闹笑话的。”
  小陈说,这个冯兴辉是河北保定人,他太祖公跟冯玉祥有些关系,不过置于是不是冯家的嫡传血脉现在不好说。这人岁数比您大不了几岁,不过从小就在华北江湖上走动。因为承德属于河北省,所以冯兴辉这么多年来多少跟李大海有些生意上的往来。以前听说他俩关系不错的,怎么没来参加他的葬礼呢?
  “哦!”无双点了点头,终于想起来了。去年他姥爷带他去耀公祠祭拜大枭雄吴功耀,当时就有个跟他年纪大概相仿的年轻人,那人一口的京片子,说话时候眼皮总往上挑,显得高人一头不可一世,无双对他印象不太好。
  不过河北那边跟盗门一直有生意往来,所以姥爷跟那边有走动,八成那人就是冯兴辉了。
  “不管人家愿不愿意给这个面子,礼数尽量做到了。另外,日后跟河北方面做生意的可能就是咱们家了,能请来尽量请来,我要跟他聊聊。对了,冯兴辉是做什么买卖的?”
  “回爷儿的话,辉少是做进出口贸易的,河北有港口,这些港口不少都有他的势力渗透。我听说他家祖上是拜白仙的。”那时候,道上的这些江湖能人都喜欢开公司来掩人耳目,说是进出口贸易,其实就是海上走私。
  “哦?白仙?有意思啊?他一个河北人竟然还拜咱的东北五仙?再发个电报吧,兴许正在路上了。”无双催促说。
  无双倒在帐篷里迷迷糊糊的睡了几个钟头,一直到上午八点多,被小陈一声大嗓门子给喊醒了。
  “有客到!”
  无双浑浑噩噩地坐了起来,晃晃脑袋。人就是这样,你也许可以两天两夜眼皮不眨,但只要躺下,立马睡意上头,你得把缺失两天的觉都补足了,这中间如果被吵醒了,脑袋就嗡嗡的疼。
  “你是不是着凉了?头疼吗?”常小曼和马程峰都坐在他身边。
  “没事……程峰啊,去替我看看,看看是谁来了?替我好好招待。”
  “我?替你?招待来悼唁的宾朋?合适吗?”这些事都是主家需要做的,一般都有主家大儿子做。
  “没啥不合适的,你披麻戴孝呢,就代表了李二毛子的身份,去吧,我想再歇会儿。”
  无双坐在帐篷里发了会儿呆,抽了根烟,常小曼递来帕子又给他擦了擦脸整理整理头发,他钻出了帐篷。回头一瞅,马程峰正在与一个年轻男人站在灵堂前攀谈着。
  那年轻人挺帅气,岁数比无双大不了几岁,二十出头吧。虽然帅气,但天生的一副冷面,无双看了半天也不见那人笑。而且他身后随从带了些黄纸,却不见他进灵堂里拜李大海,只是让小陈把烧黄纸的丧盆拿出来,在灵堂外烧了几张。
  无双走近,想听听他们正在谈什么。
  “这恐怕不符合礼数吧?不好意思,此番我来承德必须见到李家人,马老弟这几句话就想把我打发了?”
  “抱歉,事发突然,李大少也中了一枪,现在被送到了长春医治,如果您想见他,我可以安排。”马程峰答道。
  “还有,我看李府门上的匾额怎么变成了一个‘魁’字?”那年轻男子好像对这些很敏感。
  “辉少,这些都是我家小爷的主意,您问程峰他也不知道,请不要为难他了。”小陈在一旁为马程峰开托。
  “你家小爷?呵呵……他的权利是不是有点太大了?怎么?触手都伸到承德了吗?”原来这人就是冯兴辉。
  “想必这位就是辉少吧?怎么?我做不得主吗?承德历来就是我东北盗门管辖,即为我的手下,我为海爷操办丧事又有何不妥呀?”无双抱着肩膀,衣服泼皮无赖的嘴脸,靠在灵堂前说道。
  “你是无双?长大了啊,呵呵……我记得去年我还在承德见过你,那时候你还身的风流相,想不到一年未见真当刮目相看。我不想跟你谈,叫你姥爷来吧。”这个辉少比无双还狂妄。
  “不好意思,我姥爷远在兴安岭还没回来,特意交代我代办李家的丧事,另外我也是得了二毛子的许可才来的。辉少,对兄弟有什么看法吗?”
  这俩纨绔子弟凑到一起那可真是击出千层浪一般,一个比一个狂,一个比一个傲,谁看谁都不顺眼。就好比是……就好比是两个绝色美女争相斗艳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