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节
  小燕眼泪狂流,把她从地上抱起来,哭着打电话。
  冠军和陈枫本就离得不远,只是因为发生爆炸,消防警车全部赶到,小区附近一片混乱,他们被车流阻在了路上,加之殷尘的行车路线太过缜密,一时才被甩掉。
  没多久,冠军和陈枫就开车赶到了,依然昏迷的涂鸦被他们捡了丢在后座。看到眼前的一幕,两人眼睛感觉都要炸裂了——
  小燕抱着软弱无骨的尤明许,坐在马路牙子上,哭的稀里哗啦。
  还没等车停稳,冠军就推门跳下来,三两步冲到他们跟前,眼神一寒:“殷老师呢?殷老师呢!”
  陈枫一脚刹车,也跑了过来。
  小燕哭道:“他说服殷尘,拿自己换了尤小姐。打了一针,就不能动了,像尤小姐这样。他们两个都……他已经跑了,跑远了,追不上了!”
  冠军怒吼道:“闭嘴!跑哪儿去,老子都追得上!”接过小燕怀里的尤明许,看她脸色漠然,眼眶红着,眼中凉意渗渗。连冠军,都感觉到心口一痛,抬头看一眼外头的大路,心知小燕说得没错,让殷尘挟持着殷老师给跑了。
  他问尤明许:“注射了什么?”
  尤明许答:“一种神经麻痹剂。”
  冠军又提起她的手臂,很快找到那个针孔,从到鼻子旁边,用力闻了闻。他刚才抬头就看到路对面有个药店,恨恨道:“我来想办法,把她先弄上车,我马上配药。”
  陈枫亦是寒霜满面,看着尤明许的目光,全是惊痛,他接过她,抱到车上,放在涂鸦身旁,看着她全身无力地和涂鸦歪在一起,陈枫忍了忍,尽量缓声说道:“放心,我们一定会救殷老师回来。他不会有事。”。
  “嗯。”尤明许的嗓音听起来异常平静,却分明下定了某种无可阻挡的决心。陈枫心里难受,不再多说,也上了车。
  第342章 结局篇(26)
  天已经黑透了。
  临近午夜的街上,车辆稀少,几无行人。
  尤明许睁开眼,慢慢扶着前排座椅,坐直了。四肢还是酸麻的,但力量却渐渐回来了。陈枫开车,冠军在前排。她身边坐的是小燕和涂鸦。见她起身,小燕立刻低头:“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
  尤明许答:“好了。”
  旁边的涂鸦也侧头,他不知何时清醒,一双虎眸红红的,望着尤明许,欲言又止。
  “不关你的事。仓库、热风、水、炸弹,都是殷尘算计好的。”她说。
  几句话,让涂鸦又红了眼眶,扭过头去,死死望着前方。
  前方。
  他们行驶在国道上,并且即将驶出湖南边界。二十分钟前,警方通报,曾在附近发现殷尘车辆的痕迹。但人还没被捉到。
  沿途稻田沉默,树木矗立,远山寂静。只是远处的山路上,隐隐有许多束车灯。那是追踪殷尘的警方车队之一。在尤明许醒来前,陈枫就跟着警方行动。
  “陈枫,手机。”尤明许说。
  陈枫立刻把手机交给她,她打给许梦山。
  电话那头的许梦山,都快要疯了。今夜,在尤明许离开鸡舍后不久,他就收到丁雄伟的消息,说她去的那个地点,发生了爆炸。而尤明许和殷逢的手机,却同时关机了。
  等他们赶到发生爆炸的小区,和陈枫联系上,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此时,陈枫等人已带着尤明许,疯狂地追着殷尘的踪迹跑了。
  丁雄伟立刻下了指令,调集手头能动用的所有警力,查监控、设路障,全面追击围堵。
  尽管殷尘反侦察能力极强,一路避开了绝大多数监控,行车路线也全无规律和趋势可言。但殷尘的尾巴,是被殷逢带着小燕咬过一口的。这一口非常关键——殷尘的车暴露了。于是,在警方绝对兵力优势组成的天罗地网之下,那辆车的踪迹越来越明显。
  包围圈,越收越拢。
  只不过,这个局面可以说是殷逢拿命换来的。换回了尤明许,也换到了抓捕殷尘的关键线索。所有现在所有刑警都被激怒了,不救回殷逢誓不罢休。
  尤明许很快和许梦山通了气,得到更多线索,也对警方的兵力布置,很快掌握。她沉思片刻,就开始指挥陈枫的行车方向。他们没有半点质疑,按着她的指令继续追。
  这种感觉,和跟着殷逢时行动时不同。殷逢的任何命令,他们都会毫无疑问去执行,哪怕明知是傻是错的。因为他们的命,本来就是殷逢的。
  而对于尤明许,不仅因为她是殷逢的女人,此时她身上沉静如山的气息,还有她寒冷迫人的眼神,莫名就折服了他们。有一种跟着她,才能救回殷逢的盲目信任感。
  ——
  殷逢躺在车后座上,暂时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他眼眸微垂,望见车子前方近乎暗淡无光的天空,心情居然异常平静。甚至想:原来刚才阿许是这样一种感觉。
  这样的无能为力。她的心里该有多难受。
  想到这一点,殷逢心中才有某种滞涩的感觉,渐渐在发胀。
  开车的殷尘,也很沉默。殷逢不用看,都知道他肯定能轻易逃出警方包围圈。但这一次,殷尘最终能不能逃出生天,还不好说。倘若他当时带走尤明许时,一点线索都无,或许还有机会。而现在,车辆信息、逃亡方向都暴露,丁雄伟许梦山也不是吃素的。
  心念一转,殷逢开口:“哥?”
  殷尘:“嗯?”
  大概兄弟俩多少年来,从未有过如此和谐的时刻。
  殷逢:“去哪里?”
  “不知道。”
  “当年你和尤蕤雪,到底是怎么回事?”殷逢又问。
  殷尘有片刻的静默。
  他哪怕是个顶级犯罪高手,也不是神。一整晚的神经紧绷,此时太阳穴一突一突疼着。而前方漆黑无边的路,就像个黑暗的口袋,随时会将他们吞没。他不知道最终自己将要去向哪里,也不知道自己真的还能拥有什么。哪怕此时,他一直想要弄死的弟弟,就在掌心。
  只不过殷逢比他想象的,还要心平气和。
  他提起尤蕤雪,在这样寂冷的深夜里,这个名字落入耳中,殷尘脑中就像有根弦,轻轻跳了一下。往事如同云烟,涌上心头。
  那时候,他才23岁,大学毕业才一年。但那时的他,日子有多糟糕呢?他开了家小商贸公司,东挪西借,弄了一大笔钱,结果为人所骗,血本无归,而那些债主也不是好相与的。当然他本身的生意和钱的来路也不正,于是只好跑路,从北京跑回家乡湘城,被追债的人打了好几顿。最后,躲进当时租住的那个贫民屋中,才得到喘息。
  结果,因为旧伤未愈,又劳力劳神,他生了场大病,就在那巴掌大的又脏又乱的屋子里,奄奄一息。也许就这样病死,也不会有人知晓了。
  他就是在那时,看到尤蕤雪的。
  对面房间的阳台上,一个相貌清丽的女人,正在晾晒衣服。她看起来比他大了几岁,黑发雪肤,莫名就带给人一种纯洁温柔的感觉。当时殷尘病得都快死了,于是也就趴在阳台上,肆无忌惮地看她。
  她察觉了,回过头来,那一霎那竟然眼神凌厉。可在看清只是个瘦不拉几一脸病容的大男孩时,她愣了愣,隔空问道:“你没事吧?”
  殷尘理都没理她,转身进屋,摔上了屋门。
  彼时,一名杀人犯,在附近出没,并且专挑独居的红灯区工作女郎下手。
  殷尘从楼栋门房那里套出话,“得知”她是个200块钱就能买一夜的女人时,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
  而尤蕤雪有一次在楼顶晾晒衣物,看到默不作声也上来晾衣服的男孩时,只是微微一笑。也不知怎么的,两个人就说上了话。只不过,她语气温柔平静,他却每句话都带着刺。
  “你什么时候搬来这里住的?”
  “关你什么事。”
  “你吃火药了?”
  “我买不起火药。”
  “再见。”。
  他也跟着她下楼。
  第343章 结局篇(27)
  殷尘尽管潦倒,脑子却依然好用,否则之前他也不能弄来那么一大笔钱,只是运气不太好。很快他就注意到,这个女人,有点奇怪。
  她是干那份工作的,他却从来没见她带过男人回家。当然,有时候是会看到她浓妆艳抹,穿得惹人。于是那样的夜里,他站在阳台上,冷眼望着她不知道陪谁喝得有些醉了,脚步蹒跚地上楼。
  但是翌日,当他捧着几个新鲜的苹果,冷着脸去她家敲门时,看到的她却是神色清明,姿容柔和,与昨晚那个混乱的女人,判若两人。她会拿起个苹果,轻咬一口,说:“谢谢小尘。”而当他从她家出来时,手里往往多了她给的一瓶牛奶。
  那时候的殷尘还不知道,正是因为自己的体型、年龄完全不符合那名杀手的特征,所以尤蕤雪才对他宽容以待。在31岁的尤蕤雪眼里,20出头的殷尘,不过是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可他并不想被她当成个孩子。
  那段时间,他有意无意,开始对她跟进跟出。他是个穷光蛋,曾经连饿2天滴水未进。也不知道怀着怎样一种报复和无赖的心理,他开始去她家蹭饭。但是吃完饭,会默不作声抢过工具,把她家里里外外都打扫一遍。而一旦他从外面弄到了钱,就全扔到她家里。那时候,尤蕤雪就会用大人看小孩那种无奈的眼神,看着他,最后念了句:“我替你存着。”
  只是这笔由她存着的钱,后来再也没有机会交给他。
  独自一人在湘城伪装身份查案的尤蕤雪,其实也是孤独的。她是个单亲妈妈,即使和同事们共生共死,也不见得和谁亲近。而殷尘这样一个漂亮、孱弱,仿佛浑身长着刺的男孩,填补了她心中的某处空白。而且说实话,她也有私心,潜伏在这凶手可能出没的贫民窟里,有殷尘这样一个小子陪着,她可以少受到很多不必要的骚扰,并且不显得怪异。至于周围对两人有些风言风语,她根本不在意。
  殷尘似乎也不在意,一口叫她一个“尤姐”。偶尔楼里有不长眼的男人,想要调戏尤蕤雪,高大的、已经养回了些肉的殷尘,阴着脸往前一挡,倒是能令不少人却步。
  于是萍水相逢的两个人,仿佛一对异性姐弟,就这样互相照料着。
  有一次,忘了是聊到了什么,殷尘不经意地问:“你有男朋友吗?”
  尤蕤雪平静地答:“我结婚了。”
  殷尘:“哦。那怎么从没看到过你老公?”
  尤蕤雪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我都有孩子了,是个女孩子,今年7岁,只不过没带在身边。”
  提到孩子,尤蕤雪脸上浮现从未有过的温柔神色,仿佛那是件极美好的事。殷尘也不知怎的,在心中默默记下这一点。她有孩子了,是个女孩,7岁了。
  ……
  所以,殷逢说得没错。尤明许永远无法真的替代她,也不是他的最佳选择。
  他也不确定,如果真有那一刻,是否真的能动手杀死她的孩子。
  她是他对待这个世界唯一的温柔。
  思绪一整,殷尘才察觉到自己的分神,暗自警醒。再从后视镜里看一眼殷逢,见他还是瘫软无力模样,神色无异,看不出是有意引诱他说话。殷尘心中冷哼一声,却不再分心想往事了,一双冷冽的眼,凝神望着前方的浓黑。
  谁知过了一会儿,殷逢又开口了:“哥,你恨爸妈吗?”
  殷尘笑了一下,说:“你呢?”
  “我恨。”
  殷尘并没有回答。
  “这是我们俩的命运。”殷逢仿佛自言自语般低喃。
  殷尘哼笑一声:“你信命?”
  “我信,但是不服。”
  殷尘静默片刻,没有搭腔。
  过了一会儿,殷尘问:“你就一点不担心自己的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