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哪有哪有。”顾清欢偷眼看看慕容珩,这厮五官俊美绝伦,让她不由自主地犯花痴地想多看几眼。“陛下忘了?臣女虽有错,但还救了驾呢!这功,毕竟比过大的啊……”
  “这话不错,朕可是一向赏罚分明。”出乎顾清欢的意料,慕容珩倒是点头默认了,他凤眸含笑,“顾爱卿的女儿救驾有功,按律可赏黄金万两,良田千亩,顾爱卿当晋为左相。”
  顿了顿,慕容珩瞥了一眼刚要谢恩的顾清欢,接下来的话让顾清欢恨不得冲过去揍残他那张惊为天人的俊脸,“顾清欢目无尊上,屡次欺君,罪不可赦。当即刻下放死牢,明日问斩。”
  “所以,意思是我白救了你不是?”顾清欢气坏了,这厮的意思明摆着了,换句话说,她要是想活命,不让他扣欺君的帽子,那救驾有功想得赏赐的心思想也别想。“用小女子九死一生救驾的功劳,抵小女子对陛下小小的不敬之过,陛下做的可真是好买卖啊!”
  一句话,功过相抵呗。
  慕容珩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看向了她,可听了她后面的话颇有些哭笑不得地提醒她,“小小的不敬之过?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就你做的那些事,随便拿出哪一件都可以把你拖出去斩了。”
  “既然小女子都已经功过相抵了,那陛下您大人大量,可不可以给小女子个恩旨,放小女子出宫去啊?”顾清欢一脸期待地望着慕容珩,似乎就等着这人金口一开,一个“好”字蹦出来后她便溜之大吉,可没想到慕容珩潇洒地摆弄着折扇,随意扔给她一句,“看朕心情吧。”
  “心情?”顾清欢一番白眼,瘪瘪嘴,想着这人还不知道哪天能有个好心情,若是等他自己主动要放过自己,估计黄花菜都凉了。自古有言求人不如求己,顾清欢打定主意,心思一转,忽而抬起盈盈眼眸望向慕容珩,娇声道,“陛下,您该不会是看上我了吧?如此才不舍得把我放出宫去。”说着,还不忘给慕容珩眨几下眼睛。
  “别费力了,你的激将法对朕可没用。”慕容珩笑着看向顾清欢勾人的大眼睛,表情并没有什么波动。“还有,人,得有自知之明。”
  “陛下您还不承认,那陛下倒是说说,陛下为什么要把小女子召进宫来?要是您没看上我,干嘛这么煞费苦心地戏弄臣女?”顾清欢眼波流转,“都说打是亲骂是爱,况且您刚刚还救了臣女,抱了臣女……”顾清欢不死心地继续纠缠,假装没有听出慕容珩话中的奚落之意。
  “打是亲骂是爱……”听着这些闻所未闻的歪理,慕容珩嘴角抽了抽,看着顾清欢的笑容有些古怪。“你平时不照镜子的?”
  “……”顾清欢灿烂的笑容一点点僵住,她只见慕容珩挑着眉毛在她身上上上下下打了滑,便滑了开。
  “长得平平,身子也没长开,而且还没朕好看,能入得了朕的眼睛吗?”慕容珩很是嫌弃地看了看顾清欢,“朕还没到那种程度,要委屈自己将就。”
  看向顾清欢的眼神就好像她是一个人见人嫌的破烂。
  轻蔑嘲讽的语气终于让顾清欢跳了脚,“那你倒是把我放出宫去啊!”
  顾清欢这一嗓子可吓坏了候在外面的宫人们,人人都替她捏了一把冷汗。在陛下面前没大没小地自称我,还大呼陛下你,这不是找死的节奏吗?
  可让宫人们下巴差点吓掉了的是,她们精明睿智果敢狠辣的天子竟然没有发怒,责罚于她,反而在欣赏顾清欢的跳脚,貌似,还在笑……
  “你这么有趣,留在宫里给朕偶尔解解闷也不是什么坏事……再说,你干的那些好事,朕还没和你算账呢,现在就想跑,你真是想得美。”慕容珩似乎是在欣赏顾清欢的跳脚。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忽然明月宫外起了一阵喧闹声,声音持续了好久,似乎还有拔刀霍霍声。
  慕容珩微微蹙眉,明月宫的宫人都小心了起来,也不敢说什么做什么,只见青鸾从宫外走了进来,到慕容珩面前时,惊讶地看了一眼温顺乖巧的顾清欢,接着向慕容珩禀告,“陛下,楚王刚刚进宫时不知如何碰到了冷宫里的北燕质子燕北辰,如今正用链子拖着他在游宫呢。”
  楚王是慕容珩的弟弟,慕容澈。
  多年前天耀和北燕一战时,慕容澈的母妃被北燕掳去做了人质,北燕本想借着正逢盛宠的妃子来要挟天耀,没想到慕容澈的母妃刚烈异常,硬生生地从城墙上跳了下来,惨死在奉旨出征的慕容澈和慕容珩面前。
  贵妃脑浆崩裂,血流满地的惨状,慕容珩如今还是历历在目。这也是为何慕容澈恨极了北燕人,即使他们战败臣服,送质示好,他依然不放过任何一个他见到的北燕人。
  ☆、第十七章 阿南
  “五弟怎么会遇到他?”慕容珩颇为无奈地蹙眉,这几年北燕送来的质子几乎都惨死在了慕容澈的手中,如今这个燕北辰虽说在北燕不受宠,可若是再死在天耀,那在北燕那里可说不过去,万一挑起了本就骁勇好战的北燕人的戾气,又将是一场难以预料的生灵涂炭。
  所以他才没有让燕北辰住在质子府,而是把他软禁在冷宫中,还派了暗卫看守,可他五弟怎么就跑到冷宫里把他揪出来了呢?
  “去看看。”慕容珩站起身,缓步走了出去,顾清欢大眼睛一眨,赶紧跟了上去,弄得青鸾一个劲儿地瞪她。
  顾清欢撇撇嘴,看热闹的事儿怎么能少得了她呢?其实她心里还是十分感谢这个楚王的,要不是他闹了这么一出,慕容珩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
  出了明月宫,顾清欢就看到了这么一副画面。
  只见一个冰蓝色锦绣华服的男子站在外面,手中牵着一根铁链,铁链的那一头,系在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身上,男子以最为低贱的姿势趴在地上,被慕容澈狠狠地踩在脚下。
  慕容澈身后,跟着几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还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太监宫女,他周身散发出的嚣张气息和看向被他狠狠踩在脚下的北燕质子的恨意,顾清欢与他相隔这么远都能感觉得到。
  “北燕蛮人,只配做狗。”慕容澈脚下用力一踩,接着踢向了燕北辰,拽紧了手中的铁链,“怎么不爬了,本王赏你游宫,你还不乐意吗?”
  “谢王爷恩典。”燕北辰似乎没有任何被羞辱的感觉,他淡漠的道谢声响起,接着一点一点得朝前方爬着。
  “五弟,闹什么。”慕容珩见到这一幕,摇了摇头,斥责慕容澈的话语里倒是还带着几分宠溺。
  “皇兄,臣弟没闹。”慕容澈颇为理直气壮地牵着在地上爬的燕北辰,俊秀的脸上写满了纨绔,“臣弟这次可不会像以前那样胡闹杀了北燕蛮人了,臣弟绝不会陷皇兄于两难之地。所以臣弟答应了他,只要他在皇宫里爬上一个来回,臣弟就饶他不死。”
  慕容澈说完,很是嫌弃地看了一眼在地上爬得缓慢的燕北辰,踹了他一脚后道,“快点快点,本王还等着一会儿吃午膳呢。”
  在场的人谁不知道楚王对北燕人的恨意,可怜地看着那卑贱如蝼蚁般的燕北辰,就连慕容珩也没开口,算是默认了慕容澈对燕北辰的所作所为。
  顾清欢叹口气,冤冤相报何时了?不过北燕当初那么做,换来现在的后果,也是咎由自取了。
  顾清欢在一旁看着热闹,本打算置之不理,做个隐形人,可没想到燕北辰爬着爬着,爬过她面前时,无意间的抬头,凌乱的发丝被风吹拂,露出了一张污垢不堪的面孔,可那张面孔透露着的熟悉之感,直接碰撞着顾清欢大脑里的每一根神经。
  “阿南……”顾清欢脑子里一片空白,那些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前世纠葛,再一次浮现在她眼前。顾清欢似乎什么也感觉不到了,她呢喃着缓缓朝着趴在地上的燕北辰走去,身子颤抖着,仿佛下一刻就会昏倒。
  随着她走进,熟悉的容貌与记忆中的那人重合,世界上仿佛只剩下了那一个人,那个与她前世配合默契的搭档,生死不弃的战友——阿南。
  “不许爬!”顾清欢几乎是颤抖着冲上前,一把夺过了慕容澈手中的铁链扔到地上,双手捧住了燕北辰的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不许你这么作践自己!”
  那样骄傲不羁的阿南,怎么可以这样作践自己?
  脸上的温暖让燕北辰身心一颤,他墨瞳里闪过复杂的光芒,不过是一闪而逝,接着他认命般地低下头,接着往前爬。
  他的人,绝不会做这样愚蠢的事情,难道她不知道,这样不仅救不了他,反而会搭进自己吗?!
  “你是什么人?”慕容澈挑眉看到忽然冲出来的顾清欢,一时不妨被她抢了手中铁链,没好气道,“哪里蹦出来的没有规矩的女人,还不让她起开。”
  慕容澈话音刚落,身后跟着的三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就要上前去把顾清欢拉开,没想到顾清欢飞起一脚踹开一个公子哥,回身又是一脚直接把另一个男子踹到了他身后人的身上,两人滚做一团趴到了地上,华服和发丝上满是灰尘。
  “有我在,不会有人伤害你。”顾清欢挡在燕北辰身前,她嘴唇微动,压低的声音飘渺着传入燕北辰耳中。
  “顾清欢,你闹够了吗?”一直沉默着的慕容珩看着顾清欢奇怪的一举一动,本就心中不悦,又看到顾清欢如此护着燕北辰,心中疑惑更重,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酸意。
  “陛下,他爬了这么久,够了。”顾清欢被慕容珩带着愠怒的声音拉回了现实,她忽然清醒了过来,明知刚刚自己的举动不妥,但想起身后那人熟悉的容颜,顾清欢咬住唇,挡在燕北辰面前,大眼睛里还蓄着莹莹泪珠。
  “皇兄,这个丫头太不像话了……”慕容澈恼怒的声音传来。
  “顾清欢,你可知道,你在干什么?”慕容珩没有理会慕容澈急切的话,一双温润如水的眸子看向大眼睛里写满恳求的顾清欢,眼眸里却带着些顾清欢从未见过的丝丝冷意——那是一个帝王威严被挑衅时的不悦之情。
  顾清欢咬住唇,许久没有说话,只是那样与慕容珩对视着,恳求地看着他,忽然好像想到什么一般,大眼睛里闪烁出了亮光,仿佛下了决心一般,郑重地望向慕容珩,“陛下,刚刚按您的意思,臣女救驾有功。既然有功,那臣女斗胆求陛下个恩旨,放过这个人,别让楚王杀他可好?”
  “你在和朕讲条件?”慕容珩眸中不悦之情愈深。虽然他对顾清欢这个小丫头还没什么别的意思,可看到她当着他的面在他的皇宫求他放过另一个男人时,心中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再怎么说,顾清欢也是入宫的贵女,名义上已经是他的女人。可如今顾清欢的所作所为,别说他是九五之尊的皇帝了,就是平常百姓心中也舒服不得。
  “臣女不敢。”顾清欢心中清楚,自己挑衅了慕容珩皇帝的权威,可如今面对那张和阿南一模一样的脸,她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来弃他于不顾,就算是骑虎难下,她也要赌上一把。“臣女只是求陛下的赏赐,把这个人的性命赏给臣女。其它的,不敢妄求。”
  “其它的你还想求?”慕容珩冷笑一声,看向顾清欢的眸子愈发幽深,他最后还是提醒了她,“你可知道,你只能求一样。求了他的性命,你的性命可就没了。大不敬之罪,诛连九族都不为过。你可要想清楚了。”
  慕容珩此话一出,许久都没有人说话,明月宫外一片吓人的寂静,宫人们大气不敢出。寂静,往往是暴风雨的前召。
  听到慕容珩的话,顾清欢护在身后的燕北辰惊讶地抬眸看向面前那个纤弱的身影。这个女人,竟然在豁出性命保护他!不,不是他!聪明如他燕北辰,怎会不清楚刚刚顾清欢望向他的眼神里的飘渺之意。她透过他的脸,在看另一个人,一个,和他很像很像的人。那个人,才是她豁出性命也要保护的人。
  慕容珩的话击打在顾清欢心头,顾清欢知道自己冲动了,可就算是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也依然要这么做。因为,她欠了阿南的。阿南对她那么好,可她却……
  想到这里,顾清欢长长的睫毛微颤,扬了扬下巴,最后回头看了跪在地上的燕北辰一眼,回过头来朝着慕容珩缓缓跪下,坚定地说,“臣女求陛下饶了他。”
  “来人。”见到顾清欢跪了下来,慕容珩脸色冷然,一挥衣袖转身而去,“贵女顾清欢不知礼数,屡次以下犯上,即刻打入冷宫等候发落。”
  慕容珩转身的时候,顾清欢明显看到了他一向温润如水的凤眸里失望的冷意。
  看着那冷然与无情,顾清欢忽然觉得心里好像被什么撞到,失去了什么一般,她闭上眼,然后缓缓睁开,任由侍卫拉着她离开。走过燕北辰身边时,顾清欢嘴唇微动,低语道,“记住了,我救你,与你无关。”
  只是因为,你像极了阿南。而我,欠了他太多。
  走向冷莲宫的顾清欢仰头望了望湛蓝的天空,她觉得泪水在眼中打转。身边没有了那个被你成为怪物的懒女人,阿南,你在那边还好么,还适应吗?你偶尔还会想起我吗?
  又能见你一面,真好。
  慢慢站起来的燕北辰敛住了眸中的波动,脸上的暖意还在,他的手抚过脸颊,回想着顾清欢留在他耳边的话,眸中的冰封似乎在一点点破裂,似乎有什么,在他心中生根发芽了。
  ☆、第十八章 梦中
  虽然被打入了冷宫等候发落,可顾清欢知道,自己还是赌赢了。至少,慕容珩没有立即下旨杀了她,如此,她便没有性命之忧,顶多是在冷宫受几天罪,等慕容珩气消了便可把她放出来。
  对于这个意料之中的结局顾清欢还是很满意的。至少保住了燕北辰的命不是?
  但在外人看来,从贵女所住的明月宫到废妃所住的冷莲宫,不过是短短一天的时间,顾清欢这一出一进可谓是创造了天耀皇宫的新纪录。
  如今正是初秋,天气冷凉,冷莲宫的设施哪里能比得了明月宫,床破窗漏。顾清欢看着这简陋的环境也只能呵呵苦笑了,现在她倒是有些怀念昨夜破了一个洞的房间了。
  本来体内的毒就没有解,加上没什么人气的冷莲宫本就冷寒,顾清欢又毒发了,烧得脸通红,可这一次,别说慕容珩不在她身边了,就连一个宫女,冷莲宫也是没有的。
  烧得难受的顾清欢随便在床上找了一个地方就昏睡了过去,睡得极不安稳,手中依然紧紧地握着脖子上的铃铛,似乎握着它,她就不会那么无助,就会心安。
  梦境中,她又见到了阿南。
  公园中,男子一身阳光帅气的运动装,手中拿着辛苦排队买来的榴莲酥,伸手要拉女子的衣衫,“喂,臭丫头,你打算什么时候嫁给我?”
  女子同样一身运动装,曼妙的身子一躲,躲开了男子的手,高高的马尾辫随着她身子一转在空中划过一个完美的弧度,女子回身挑眉,笑得灿烂而夺目,“阿南,你有多少诚意娶我啊!”
  男子挑眉,邪气的眉眼有着与生俱来的桀骜,“臭丫头,我好歹也是组织里的金牌特工,天天和劳苦大众一起挤着排队去给你买吃买喝,还不顾诚意?”
  顾清欢的梦被身上的寒意惊醒,她抱紧了身子,又迷糊了过去。
  她就这样迷糊来迷糊去,难受的呢喃声听在暗卫耳朵里也不忍了,暗卫一个闪身,飞了出去,直奔慕容珩所住的宫殿。
  等到慕容珩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情景。
  窗户破败,凉风阵阵,女子娇小的身子缩成了一团,躲在那破烂的锦被里,睡得正熟。
  她睡得倒是香甜。
  慕容珩站在床头,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唇角微微勾起,划过一抹嘲讽的弧度。
  他真是鬼迷心窍,听着暗卫说她毒发反复,睡觉也不安稳,心想着毕竟是她替自己挡下了那毒,于情于理都不能弃她于不顾。心里的内疚之情竟然鬼使神差地让他赶到了这冷莲宫,可没想到急匆匆走进来看到的,根本就不是毒发难受的场面,而是这个女人香甜的鼾声。
  慕容珩冷哼一声,这个女人倒是心大得很,这样的环境竟然也睡得这么好。
  见顾清欢无事,慕容珩转身欲走,可没想到身后却传来了一阵低低的难受的哼声,那持续的哼声入耳,阻止了他离开的脚步,慕容珩一向云淡风轻的脸上微微一变。
  “真的是毒发了吗?”
  梦魇之声和生病痛苦的哼声,那是有差别的。
  慕容珩猛然转身,大步走到床前,把顾清欢拉到自己怀中,看着她脸上那不正常的绯红,吃了一惊。
  怎么回事?鬼医不是给她治了吗?难道她还没好?
  慕容珩忽然想起了那日同陆少卿说话时陆少卿无意中说的一句话。
  “灵鹫宫擅长毒蛊杀人之道,便如这百日红,就是灵鹫宫的看家异毒之一。此毒除了灵鹫宫的宫主苏念,无人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