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看来是自己想太多了,简言有些自嘲的想。
  旁边的同事又点了两瓶白酒,简言没忍住,又皱了皱眉头。
  说起来,这待遇他自己也遇到过。
  刚调到溪陵来的时候,虽然上面有邹局罩着,可是这帮家伙,表面上客客气气,背地里却各种使绊子耍阴招。饶是他乃个中高手,也焦头烂额了好一阵子。
  灌酒什么的,都是小儿科。要想在重案组待下去,就得让这帮家伙心服口服。
  但阿辞不一样,他只是来帮忙的,没必要受到他们的刁难。简言冷眼看着,已经打好了主意,只要他们不闹的太过,他就随他们,这样大家面子上都好过。但要是他们闹的太过,就要出手阻止了。
  不过,看阿辞悠闲的样子,像是能应付这种场面的。
  可是当看着满桌子红艳艳的菜时,简言还是有些头疼。
  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阿辞,他几乎没怎么动筷子,显然是吃不惯。不过他面色淡淡,倒也看不出来生气。
  简言一边想着待会儿散了再单独请阿辞吃饭,一边扫了一圈明显有些幸灾乐祸的同事,伸手夹了一块最不辣的粉蒸肉放到阿辞面前的碗里,说:“当年读书的时候,粉蒸肉就是学校的招牌菜,你想必吃得惯吧?”
  阿辞点头,果然将粉蒸肉吃了:“嗯,现在也还是招牌菜。”
  简言忍不住笑了:“真是没创新意识……”
  “阿辞……”小黑端了一杯酒过来,打断两人的对话,“欢迎你加入重案组,我敬你一杯,我干了,你随意。”
  说完,根本不给阿辞反应的时间,一口干了杯中的酒,然后看着阿辞。
  阿辞笑笑,也端起酒杯,一口干了。
  “阿辞好酒量!爽快!”旁边的同事跟着起哄,然后一个个的都凑过来,排着队的敬阿辞酒。
  简言张了张嘴,却被另外一边的向阳拉过去说话了。
  不大一会儿功夫,桌上的白酒便少了一瓶,估摸着一半都到了阿辞的肚子里。
  简言终于忍不住了,不顾向阳的滔滔不绝,扭头去看阿辞。
  却见他似乎是喝太多酒,有点热了,正伸出左手解开衬衫上面的一颗扣子,露出被染成粉色的脖子,和一截精致的锁骨。
  简言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下,慌忙把视线往上移,就看到阿辞苍白的脸已经染上了红晕,眼眶也有一点泛红,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
  正好又一个同事过来敬酒,简言忽然伸手抢过阿辞手里的酒杯,直接灌了下去,说:“阿辞是我师弟,他酒量不好,我代他喝了。”
  那同事有点没反应过来,条件反射般的说:“代人喝,可是三杯抵一杯……”
  他话音未落,简言已经飞快的又倒了两杯,一言不发的喝下去,然后抬眼看着他:“这样行了?”
  那同事一呆,终于从简言的眼神里发现了隐忍的怒气,再不敢多说,退了回去。
  简言在溪陵市的公检法系统内,可以算得上是个男神般的存在。他年轻有钱,能力更是没话说,连爹妈都没有,若不是身边有个沈冰念虎视眈眈,市局的小姑娘们肯定早就都冲上来了。
  据说,简言还在读书的时候,就已经因为协助警察破了学校的一起杀人案而声名远播。毕业以后没两年,又参与破获一起国际贩卖人口案件,并且立了大功,直接被破格提拔为林沛市刑侦队的队长,成为系统内最年轻的队长。
  后来,又被邹红硕要到溪陵来。溪陵这地方,用外界的评价就是“穷山恶水出刁民”,民风彪悍,犯罪率高的吓人。相对的,执法人员也更有脾气,对于这个空降的队长,整个市局是没有一个人服气的。
  但简言毕竟也不是吃素的,用了半年的时间,就破了好几桩积压了几年的旧案,让人不服不行。而简言当初为了站稳脚跟,也是使用过一些雷霆手段的,让这帮人颇为忌惮。只不过大家混熟了以后,就发现了简言懒散的本性,慢慢的忘记了以前的教训。现在忽然看到他生气,这些人便秒怂了。
  其实他们今天之所以敢当着简言的面为难阿辞,其中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觉得简言对阿辞,肯定也是不满的。阿辞比简言年轻,还是“上面派来的”,而且今天一来就让简言很没脸。在他们看来,骄傲的简言应该是忍不下这口气的。
  可是,从简言现在的表现来看,似乎并不是那么一回事?再联系到简言一直宣称自己喜欢男人的言论,情况似乎就变得有些微妙了。
  有些人忍不住朝着沈冰念看了过去,今天的饭局,也是沈冰念最先提议的。大家都知道她对简言有意思,所以顺便帮帮忙。
  女人似乎都有很强的直觉,尤其是在感情这方面。沈冰念看得出来,简言看阿辞的眼神有问题。她被简言拒绝了,心里本来就不爽,输给一个男人,更是觉得咽不下这口气。而且,阿辞一来,就让简言下不了台,沈冰念又为简言不值。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沈冰念便有些失态了。
  这个时候看到简言如此护着阿辞,她更是气的不行,想也不想便说:“一个男人,不会喝酒怎么行?头儿你难道还能护着他一辈子不成?”
  男人和会不会喝酒,其实并没有直接关系,只是沈冰念的意思,还是表达的很明白了。
  简言替阿辞喝了几杯酒以后,才回过神来,那酒杯是阿辞喝过的。已经下了肚的酒,后知后觉的烧了起来,从嘴唇一直烧到了心里。简言捏着酒杯根本不敢看阿辞,颇有点坐立难安的意思。
  他本就有点心神不宁,这时候听到沈冰念这样说,下意识的便回了一句:“我便护着他一辈子了,不行吗?”
  简言以为,那次和沈冰念说的已经够清楚了,她应该会知难而退的。却没想到,沈冰念居然还是没放下。这让简言很头疼,沈冰念是个好警察,所以简言不希望因为感情的原因,让他们之间的关系走样,影响以后的工作。
  沈冰念没想到简言会说的这么直接,这么不留情面,顿时惨白了一张脸,在周围同事微妙的眼神中,再也待不住了。
  她站起来,红着眼睛说了句:“我吃饱了,先走了。”
  说完,抓了自己的包,几乎是跑出了包厢。
  毕竟是女孩子,又喝了酒,大晚上的不安全,简言虽然有点不爽,却也想追出去。
  旁边忽然伸过来一只滚烫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简言惊讶的扭头看向阿辞,阿辞对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看角落里。
  简言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向来冰山一样沉默冷静的程子谦,正焦灼的望着沈冰念离开的方向。他鹰一样锐利的眼神现在看起来黯淡无光,其中掺杂了一点心疼,一点担心,一点难过。
  简言从未在程子谦的眼神里看到过如此多的情绪,难道……
  阿辞微微点了点头,简言暗叫一声惭愧,立刻扬声说:“阿谦,你反正不喝酒,要不你去送送念念怎么样?她一个女孩子,又喝了酒,这么晚回去不安全。”
  程子谦似乎也有点惊讶简言会忽然叫他,但是他没有丝毫犹豫,一个“好”字才出口,人已经到了包厢外面。
  他果然喜欢沈冰念!简言又是惊讶,又是惭愧。程子谦在工作上是很有能力的,但是私底下存在感极弱。简言不得不承认,他平时对程子谦的关注极少,所以从来没有发现他竟然喜欢沈冰念。
  刚好向阳和笑笑的目光都看了过来,从他们惊讶的表情可以看出来,他们也都不知道这件事情。
  可是,阿辞才来不到一天,竟然就看出来了。这个男人,实在是细腻的可怕。
  简言忍不住又朝阿辞看了一眼,才发现他似乎已经醉了。半眯着眼靠在座椅上,脸色比刚才更红,眼神有些迷茫,微微泛着水光,无端端的带着一丝勾人的媚态。
  简言喉咙一紧,顿时有种口干舌燥的感觉。刚才喝下去的酒,再一次在肚子里烧了起来,被阿辞碰过的手腕,也似乎还残留着灼人的温度。简言慌忙避开视线,却发现所有人几乎都在看着阿辞。
  简言忽然觉得很不爽,站起来说:“明天还要查案子,别闹到太晚……阿辞醉了,我先送他回去,你们也早点散了,账记我头上。”
  沈冰念走了,简言的态度又很明显,自然没人再有为难阿辞的意思,听简言这样说,都纷纷答应。
  阿辞显然还有一点清醒,听了简言的话,自己就站了起来。可是他毕竟喝了不少,刚走出一步,就晃了一下,差点摔倒。
  简言眼疾手快的扶住他,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不能喝还喝的那么干脆……”
  惊讶后悔了,还是该早点出手阻止的。
  阿辞用迷离的眼神看了简言一眼,似乎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那小猫一样的眼神看的简言心里直痒痒,慌忙闭了嘴。
  简言喝了酒,也不能开车,直接拦了计程车。
  阿辞被风一吹,似乎清醒了许多,自己先爬上了车。
  简言给司机报了阿辞家的地址,想着找个话题聊,却半天没想出来。忽然肩头一重,扭头看去,阿辞似乎睡着了,眼睛紧紧闭着,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简言呼吸一顿,感觉半边身子都没有了知觉,只能僵硬的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阿辞家很近,很快就到了。简言也说不上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失望,轻轻推了阿辞一下。
  阿辞半睁开眼睛,似乎很不舒服,轻轻皱了皱眉,手在座椅上撑了一下,却没站起来。
  简言在一旁有点手足无措,想要去扶阿辞,却又有点不敢伸手。
  司机在前面很不满的对简言说:“你朋友醉成这样了,能自己下车吗?你好歹帮忙扶一扶啊,什么朋友……”
  简言难得老脸一红,慌忙扶着阿辞下了车,付钱的时候被那司机瞪了一眼,还给人家赔了个笑脸。
  阿辞醉的已经站不稳了,简言只得将他一只手搭在自己肩上,另外一只手则搂上了阿辞的腰。
  已经是初夏,溪陵天气又热,阿辞只穿了一件贴身的薄衬衫。简言的手一贴上来,阿辞就不由自主的轻轻颤抖了一下。
  隔着薄薄的布料,简言能清晰的感受到阿辞腰上细滑有弹性的肌肉线条。一边想着“握草,这么细的腰简直不科学”,一边面红耳赤心跳加速的自我催眠,他只是帮忙,绝对不是故意在吃豆腐。
  明明是坐电梯,到了阿辞家简言却已经累的满头大汗。
  来不及看阿辞家的样子,直接将人扶到卧室,把阿辞放到床上。
  简言本来就比阿辞高不了几公分,这一番折腾,已经用尽了力气,所以放下的时候,手下就有点重。
  原本以为已经睡着了的阿辞却忽然闷哼一声,好看的眉眼拧成一团,一副极力忍痛的模样。
  简言吓了一跳,以为撞到他了,慌忙问道:“怎么了?撞到哪里了?”
  一边说,一边低下头去检查,靠近了才忽然闻到一股血腥味,夹杂在浓烈的酒味中。
  简言心头一跳,阿辞勉强睁开眼,伸出左手来想推开简言:“我,没事……谢谢……”
  简言一把抓住阿辞的手,发现他的手烫的吓人,之前一直以为是喝了酒的关系,现在看来,只怕是他在发烧!
  顾不得去管其他,简言低头去检查阿辞的身体,摸到他右肩的时候,手上一片濡湿,抬起来一看,嫣红一片,是血!
  阿辞今天穿的是一件黑色的衬衫,又是晚上,简言自己又一直心猿意马的,所以并没有注意到阿辞身上竟然有伤!
  深深吸了两口气,简言颤抖着手去脱阿辞的衣服,阿辞似乎想阻拦,手上却没力气,推上来也没效果,直接被简言忽视了。
  阿辞右肩的地方包了纱布,现在已经被血浸透了。称着他苍白细腻的皮肤,越发显的触目惊心。
  简言感觉心脏一阵刺痛,他将阿辞抱起来,哑着声音说:“我送你去医院。”
  “不要……”阿辞抓住简言的手,极力保持清醒,“床头柜里有药……”
  “可是……”
  “我不想去医院……”阿辞抬起一双水雾迷蒙的眼睛看着简言,那眼神里面看不到半点痛苦,却带了一丝委屈,还有几分哀求的味道。
  简言在他的眼神中败下阵来,轻手轻脚的把阿辞放回床上:“我去找药……”
  药盒就放在床头柜里,打开来一看,从药品到绷带,甚至还有几把小小的手术刀,齐备的不像话。可见这人平时大伤小伤都是自己处理的,简言心脏不可抑制的又是一阵抽痛,那么精致的一个人,怎么可以活的这么……让人心疼呢?
  简言将阿辞肩膀上的纱布拆下来,又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那竟然是枪伤!他到底去执行什么任务了?
  好在,简言对这种伤口倒也不陌生,他心里虽然一直在颤抖,手上却很稳,飞快的换药包扎。阿辞整个过程一声都没哼过,甚至连脸色都很平静。简言不禁又想起他之前说过的那句“这不算苦”来,这孩子到底都经历了一些什么事情?
  换好药,简言又找出退烧的药来,一并给他喂下。
  阿辞身上依然烫的吓人,简言不敢离开,干脆打了一盆水,又找了毛巾来打湿了敷在他额头。
  不知道是药效的关系,还是因为高烧,阿辞整个人迷迷糊糊的,没醒,却也睡的不安稳。
  简言在一旁看着,心里却是怎么都平静不了。
  阿辞明明受了伤,却一回来就去看案发现场。今天又跟着跑了一天,找证据审嫌疑人,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他的伤口大概已经裂开了吧?难怪他吃不下东西,还一直用的左手。可是他一声不吭,还硬撑着喝了那么多酒。
  简言不敢去细想,他这么做,都是为了什么?如果说他是为了自己,简言想不出理由,如果不是为了自己,他又是为了什么呢?
  简言想不明白,越想心里就越难受。不管阿辞是为了什么,简言发现,看到他受伤,他的心真的也会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