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这事她原先也是不敢想的,只是在小姑子面前提了句,没想到这小姑子竟答应了,愿意替她在姑母面前说好话,她想着何府毕竟是姑母的娘家,姑母可不得看顾看顾何府,哪知道这会老夫人好像并没有这个意思。
  何氏仗着老夫人疼她,笑道:“嫂子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咱们阿筠今年十岁,刚好比立诚小三岁呢。”
  姜筠正捧着茶盏装模作样,这一下子心生警惕,放下茶盏,抬起眼眸对着姜筝问道:“只听说过女大三抱金砖的,这女子比男子小三岁有什么名堂吗?”
  姜筝摊了摊手道:“我也没听说小三岁有什么名堂,我见识浅陋,可能是表舅母家里那边的风俗吧,表舅母是从齐州来,大概就是齐州那边的规矩吧。”
  何夫人面上僵了僵,她身旁的小姑娘见到母亲尴尬,解围道:“这倒不是什么风俗,只是我兄长觉得日后的妻子要比他小上两三岁。”
  她想着把这事推给不在场的兄长,男子娶妻对母亲说一下想要娶什么样的也没什么不妥。
  何夫人也松了口气,便听姜筝道:“刚听表舅母的话,还以为表兄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呢,原来在家中也会与表舅母谈论这些事情,这倒是比我二哥要好一些,我二哥便是每回从宫里回来也不理人,只管着埋头读书,都成了书呆子了,从来不与我娘商量娶媳妇的事情,我这个做妹妹的看着都有些替他着急。”
  万氏板着脸道:“阿筝莫要胡说,哪有这么说自己哥哥的。”
  姜筝嘟囔道:“我说的本来就是事实嘛。”
  何小姐让姜筝说的面皮子发红,有些委屈的垂眸,万氏对着何夫人道:“表嫂勿怪,阿筝这丫头让我宠坏了。”
  姜筠插嘴道:“我也觉得二姐说的有道理,赶明儿我去寻了二哥一起出去转转,可不能整日闷在屋子里,闷坏了就不好了。”
  这倒是为了兄长好的意思,丝毫不提及何夫人家的那个嫡子,老夫人也转了话,对着何夫人道:“你们刚到定熙,若是哪里有不懂的,便派人来问你表嫂。”
  她只说温氏没说何氏,显然是对何氏刚刚的表现不满。
  温氏与何氏向来不和,也不管着何夫人是何氏的娘家嫂子了,只要何氏不舒坦她就舒坦,当即笑眯眯的应了,还道:“我是个大闲人,整日在家无事可做,表弟妹若有事,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何夫人道:“这怎么好意思,表嫂是卫国公夫人,要打理这一大家子,怎么好劳烦表嫂。”
  何氏一听这话面色变了变,当初她兄长想要往定熙调任,说要上下疏通一番,来信向她借钱,她何家在齐州这么多年了,老卫国公在时都没能调到定熙,哪里这么容易就能往定熙调。
  她打理卫国公府这么多年,也没落到多少好处,只攥着不把自己的私房往里贴补就不错了,哪有那么多余钱借给娘家,她合计着这钱即便是送过去了也多半是打了水漂,可让她写信劝兄长莫要浪费这个银钱,又怕娘家说她不想借钱才这么说,惹了娘家厌恶。
  便只借给兄长所借钱数的零头,还写了信去哭诉一番,说是卫国公府如今都是大房在打理,那卫国公夫人乃是庶女出身,小家子气,将银钱死死的攥到手里不放,便是每月所分的月钱都不够花,姜二爷在朝中挂的又是闲职,没什么油水。
  哪知道这事竟真让兄长给做成了,先前嫂子要过来她也没想起这事,哪知道这会竟提了起来。
  何夫人也不是故意这么说要试一试何氏当初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她也仅是客套了一句,顺便奉承一下温氏,哪里知道卫国公府的中馈不是温氏在把持。
  温氏一听这话来了兴致,抬眸瞥了眼何氏那一脸难看的表情,她是不知道何家找何氏借钱这个事的,她原以为以何氏的性子定会将这事说给何家炫耀一番的,没想到她竟然没说,这就怪了。
  老夫人警告的看了她一眼,对着何夫人道:“哪里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她是你表嫂,帮你也是应当的。”
  温氏却不理老夫人的警告,老夫人这般,就更加有趣了,她笑了一声道:“表弟妹就不要同我客气了,我哪里要把持什么中馈啊,二弟妹能干,一个人就能把持好府中中馈了,说来这些年也多亏了二弟妹,要不然我哪里能如此轻闲呢?”
  她说到后面清闲的时候目光盯着何氏,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出来的。
  何夫人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卫国公府内宅只怕不是看着的这么简单,又看了看上首坐着的老夫人,想到老夫人是何氏嫡亲的姑母,帮着何氏打压卫国公夫人把持府中中馈也不是没可能。
  她看向何氏,何氏一脸心虚的避开她的目光,何夫人就知道卫国公夫人没有说谎,这卫国公府的银钱都是何氏在管着的。
  想到当初夫君为了能到定熙做官,到处奔走活络,她也腆着脸往娘家借了好几次钱,为了这事被娘家嫂子拿话讽了好多回,夫君写信到卫国公府向这小姑子借钱,这小姑子拿不出钱也便罢了,还写信来哭诉说是日子难过,卫国公夫人管着银钱不给她,各府有各府的规矩,姜二爷官职不高,拿不出银钱他们也能谅解,哪知道根本就是这小姑子在胡说八道,这卫国公府的银钱分明就是这小姑子在管着,亏得当初夫君还觉得愧对了这小姑子,如今看来这小姑子自己到定熙过了好日子,早将娘家抛得没影了。
  何夫人笑道:“既然姑母和表嫂都这么说了,那日后可就别怪我常来打扰了。”
  温氏亲昵道:“都是自家人,表弟妹不要客气。”
  何氏在一旁捏着手心,见温氏的样子,心中气的要死,何夫人瞧着小姑子脸上的表情,只觉得一阵恶心。
  但凡是到老夫人这里,温氏和何氏一同在场,这中馈之事便时不时的会被提起来,姜筠也早就习惯了,只默默的坐着看戏,横竖这两个人她一个也不喜欢。
  老夫人虽对娘家有些照顾,可终归嫁入了卫国公府,所想的也不过是卫国公府能更好,至于娘家好不好,不过是连带着的,她如今这个年纪了,娘家再是殊荣,也与她没有太大的关系,何氏今日的表现让她很是不满,阿筠有太后和睿王这两座大靠山,她还指望着把阿筠往高了嫁呢,结果这侄女倒是好,竟想算计着阿筠的婚事,这满府上下,最金贵的可就是阿筠了,也真亏了她敢想。
  到底这卫国公府将来不是二房继承,这侄女也没把卫国公府的事往心里放,此刻见她吃了亏,也没开口帮她,便该加她知道知道厉害,免得不知天高地厚。
  何夫人出了松画堂带着何小姐便要回府,丝毫不理会跟在后头的何氏,何氏面色难看道:“嫂子,不如去我那里坐坐?”
  何夫人冷笑一声,不阴不阳道:“就不劳烦妹妹了,免得脏了妹妹的贵地。”
  何氏干巴巴地道:“嫂子这说的是哪里话,有什么不满直接说出来便是。”
  何夫人道:“我哪里敢对你有什么不满,你如今是卫国公府的儿媳妇了,这么大的卫国公府都归你管,你威风了,何必管我们的死活。”
  “嫂子又何必拿这话戳我的心窝子,当日那般说我也是有苦衷的。”
  何氏急着辩白,便听何夫人道:“那我便听你的解释,何怡惠,今儿你若是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日后便别往何府来,我们何府也高攀不上你这个贵夫人,往后逢年过节,过府也只拜姑母,绝不往你那里多看一眼。”
  何氏让她这话唬住了,绕是平日里能说会道这会也词了穷,只诺诺道:“嫂子,当日兄长信中所说银钱我确实拿不出,之所以这么说就是怕嫂子觉得我手中把持府中中馈,必定有很多银钱却不借给兄长,心中恼我,一时无法才出此下策,嫂子也是管家的人,又怎么不知其中的难处,底下人恨不得将主家拔下一层皮来,我不往里面贴补都不错了。”
  凭她说的天花乱坠何夫人都不会再信她,何况是这么没有说服力的理由,何夫人笑道:“旁人是有难处的,你可是我们家养出来的好姑娘啊。”
  何氏女重利,何夫人这么说明摆着就是说她从中捞了油水还在卖可怜。
  何氏面色一白,何夫人却是不想听她再说,只将避到不远处的何小姐叫过来,牵着她的手要走,还对着何氏摆手道:“就不劳烦二夫人送了,我们能认识路。”
  何氏眼见着何夫人走了,也不知她回去怎么同兄长说这事,她不怕何夫人恼她,她是怕母亲和兄长厌恶她,胸中一阵恼火,又无处发作,只在心中又将温氏骂了一通。
  ☆、第31章
  松画堂里老夫人抚着姜筠的额角道:“我的乖筠儿,刚你表舅母的话你也听见了,你是个聪慧的,祖母知道你都听懂了。”
  姜筠道:“孙女晓得表舅母的意思。”
  “好孩子,你娘去的早,幸得太后娘娘和睿王殿下怜惜,你自幼养在宫中,得睿王和太后的宠爱,这又招了人眼,祖母与你说了实话,何家虽是祖母娘家,可祖母也不能因此就把你嫁过去,他家配不上你,过了年你也十一了,你二姐也早就定了亲了,也该给你定一门亲事了。”
  姜筠垂眸,老夫人又道:“这事本该由你母亲为你做主的,可你也知道你母亲,她不是个大度的,祖母不放心把这事交给她,这事祖母为你做主,定然给你找一个好的。”
  姜筠道:“祖母可是有了人选了?”
  老夫人拉起她的手拍了一下道:“这事急不得,祖母总要为你选一个好的,你年纪小不懂,这里面可是有大学问的。”
  姜筠当然知道这里面有大学问,虽然老夫人对她还不错,不过她还是一点都不相信老夫人,总是觉得老夫人会把她卖了,她略略做出拘谨状道:“祖母总是为我好的。”
  姜筠从松画堂出来时姜筝还等在外头,在那里一直搓手,见她出来了,连忙凑上来道:“祖母把你留下来说什么呢?”
  姜筠同她边走边道:“我回去同你说。”
  两人一同到了迎筠院,刚关上门,姜筝便道:“祖母不会是真想让你同何家表兄定亲吧?”
  姜筠还未回话,姜筝急道:“祖母怎么这样啊?何家刚到定熙,脚跟子还没站稳呢,我可听我娘说了,何家女人最重利益,你这样的嫁到她们家可不得被她们给活吞了。”
  姜筝说着脸上露出害怕的表情,姜筠笑道:“说什么呢?祖母确实是同我说要给我定亲的事,却没有要我同何家定亲的意思。”
  姜筝拍拍胸口道:“还好,那何家表舅母瞧着就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先头两句话还没说,便说要祖母替她寻一门合适的姻缘,还指明了要小上两三岁,摆明了就是想要你与她们家的表兄定亲,这事你可不能答应。”
  姜筠道:“婚姻大事都是长辈做主,祖母不知要将我同谁家定亲。”她说着便托腮道:“这可真是愁人。”
  姜筝见她心情也不大好的样子,以为她又想到了已故的大伯母,安慰了她几句,殊不知姜筠想的却是她刚刚在松画堂时老夫人说的话,老夫人说她到底是宫里养大的孩子,要定亲了也得叫太后和睿王过过眼。
  她从来没想过要同旁的男人一起生活,她只想一辈子都同哥哥在一起,就像从前在广阳宫里时一样。
  如今不仅哥哥要定亲了,她也到了定亲的年纪了。
  姜筝回去后,她趴在案桌上,心里越发感伤,难怪旁人都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她好容易盼了哥哥回来,却还是不能像从前一般,如今还能时常见面,将来哥哥娶了王妃,她又要变成没人要的了。
  想到这里,眼里不由自主的蓄了眼泪,将头埋在胳膊里,肩膀一耸一耸的,平翠见她这样子吓了一跳,跑过来轻抚她的肩膀,安慰道:“小姐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想吃什么?”
  姜筠摇了摇头,颤着声道:“我什么都不想,你出去。”
  平翠虽到她身边不久,可这小姐向来是个好性子的,不乱发脾气,也不娇气,这会哭了起来,她又着急又心疼,哄了两句见没哄好,打开隔扇,到了外间,巧荷正坐在那里手里拿着花绷子绣东西,见她出来了,问道:“可是小姐要什么东西?”
  平翠面带焦色道:“巧姑姑,小姐刚不知怎的,突然哭了起来,您快去瞧瞧。”
  巧荷连忙放下手中的花绷子,到了里面见姜筠趴在案桌子上,只肩膀在颤动,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她过去抚着姜筠的头发道:“小姐若是心里难受便哭出声来,砸东西泄愤也好,别憋在自己心里头。”
  她也不问姜筠为何而哭,小姐从小便不是爱哭的孩子,若不是心里难受,又怎么会哭,人都有难受的时候,哭一哭就好了。
  她把姜筠往怀里搂,姜筠也没拒绝,趴在她的怀里哽咽道:“别告诉李姑姑,我只哭一小会。”
  巧荷心疼道:“不告诉李姑姑,小姐哭一哭便不要再想着难受的事了,别把眼睛哭坏了,到时候想瞒也瞒不住了。”
  她轻拍着姜筠的背,姜筠渐渐冷静下来,发现自己如今越来越像前世的姜筠了,那患得患失的感觉。
  巧荷见她不哭了,道:“小姐渐渐大了,有了心事了,可也不能什么事都憋在心里头,说出来心情就畅快了,小姐心情不好,若是叫睿王殿下知道了可不得担心的睡不着觉,你说是不是?”
  姜筠叹了口气,觉得心里压抑的情绪消散了许多。
  翌日姜老夫人带着姜筠入宫去给太后请安,程文越正从永寿宫出来,见着她便招手道:“哟,小阿筠几日不见,又长漂亮了啊。”
  他大冷的天只顾着风度不愿多穿衣服,才从屋子里出来便叫风吹的一个哆嗦,他还以为自己这样子有多潇洒,甩了甩头发,往姜筠这边凑。
  姜筠跟着姜老夫人给他行礼,他不甚在意的摆手:“哎,咱们俩什么关系啊,你同我客气什么?”
  平日里两个人关系好,这么说也没关系,只是今日姜老夫人是特意进宫同太后说她的婚事的,他这么一说,姜老夫人便将目光直勾勾的往程文越脸上瞧,姜筠反应过来,梗着脖子道:“我同你有什么关系?你莫要乱说话。”
  程文越愣了一下,又觉得有些冷,脖子往下缩了缩,委屈道:“你是个知礼数的,是我不懂事,五皇兄和你二哥说了我许多回了,我总也改不掉,阿筠妹妹,我就是想与你亲近亲近,你也知道,我那些皇兄除了五皇兄,旁人都不大搭理我。”
  他还要卖卖可怜,太后身边的女官出来叫姜老夫人和姜筠进去,姜老夫人见姜筠对这七皇子态度不大好,怕她得罪皇子,便对程文越说了句,牵着姜筠的手进去。
  程文越本来见姜筠来了,要再回永寿宫里去同她说说话,这会见她不理自己有些不解,低头见自己的手上有些发红,心道:“该不会是自己的脸也吹红了,把阿筠妹妹吓着了吧。”
  身边跟着的太监哄他道:“殿下,奴才就说多穿些衣服保暖,您瞧瞧您不听,这会冻成这样,连阿筠小姐都不想同你说话了。”
  程文越苦着一把脸,让身边的太监帮自己把斗篷披上。
  姜老夫人轻声的对着姜筠问了一句道:“阿筠,你觉得刚刚的七皇子如何啊?”
  姜筠漫不经心道;“他啊,他就是个傻子。”
  姜老夫人心里大概有了底了。
  太后一见姜筠进去便笑着招手叫她过去,姜筠给太后行了礼,走到太后身边,太后搂住她道:“你这丫头,好一阵子不往宫里来了,是不是犯懒不愿意起身?”
  姜筠撒娇道:“太后知道我懒,便别说出来笑话我了。”
  太后让她逗得直乐,叫人端了姜筠爱吃的点心上来,姜筠道:“太后这里总是这么多好吃的,我都要吃胖了。”
  她说是这么说,还是把爪子往装着糕点的小碟子里伸。
  太后叫她坐在自己身旁,笑眯眯地对姜老夫人道:“你也偿偿这些东西,筠筠最爱吃的就是这些。”
  姜老夫人见太后心情甚好,想着太后如此宠爱阿筠,定是舍不得委屈了她的婚事。
  姜筠在永寿宫向来不拘谨,只管着吃喝,站在一旁的女官笑道:“瞧着阿筠小姐吃东西都会心情好。”
  姜筠喝了口茶,幽幽道:“姑姑是在说我吃的多吗?”
  太后哈哈一笑,道:“只管吃,若是不够让人再弄些来。”
  满屋的欢快,姜老夫人趁机提道:“过了年,阿筠也十一了,臣妇寻思着给她定一门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