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连门口的台阶都尚且这般,这牢里的岁月可想而知,会是怎样的难熬。
  自出事以来,她一直都克制着自个,让她不要多想。
  毕竟有些事情再想,也是无望。
  她跟着谢珣走在长长的甬道,左右两边皆是牢房。
  这里太过阴暗,所以即便是白日,墙上的油灯依旧被点燃。豆大的光火,在墙壁上轻轻摇曳,无风自摆。
  前头是天牢的守卫,在给他们带路。
  沈绛走在最后,得以打量两边的情况,每间牢房上面都写着字号。
  越是重刑犯,关的越里面。
  直到他们先到了谢珣要提审的那个犯人牢房,这人是去年刚被抓到的犯人,之前因为拐卖了忠勇侯府的小公子,引得满朝震惊。
  谁都没想到,一个江湖匪人,竟有这样大的胆子。
  如今这些青楼女子失踪,虽说跟这人无关,可对方在京城这么久,要想悄无声息的弄走一个姑娘,也得有法子。
  所谓术业有专攻,谢珣就是来找懂行的人了。
  他们进了牢内,不想谢珣突然转头说:“沈三,你到外面等我。”
  “是,大人。”沈绛得令,立即退出牢房。
  谢珣又指着身边的两个守卫,“我听闻此人功夫了得,你们先将他按住,我再问话。”
  守卫们对视了一眼,心底露出哭笑不得。
  这个江湖匪人即便再功夫了得,如今也没长三头六臂,何至于身上戴着锁链呢,还叫这位大人如此惧怕。
  不过他们心底虽如此想着,却还是上前按住匪徒。
  一时,也顾不得牢房外面的事情。
  沈绛站在牢房外,将他的话听的清楚。
  她心底暗暗好笑,只怕今日过后,京兆府那位神仙模样的程大人,其实胆小如鼠的消息,只怕要传遍整个天牢了。
  只盼着在连累了三公子的名声下,她能真的见到爹爹。
  于是她立即往前,脚步轻巧。
  好在昨日卓定的消息打探到位,连爹爹在哪个牢房里都弄清楚了。
  如今她顺着牢房上面的字号,往前走,终于看到了她想要找的那一间。
  然后她就看见一个长发凌乱披散的男子,背对着牢门而躺。
  他一动不动,有种不知死活的感觉。
  墙上的油灯散发着的光亮,叫她清楚看见那披散的长发,竟已是半白。
  一时,沈绛眼眶发热。
  她记忆中的爹爹,是束着长发,身穿劲装的高大男子,而不是此刻佝偻的躺在牢房简陋床铺上,这个看似行将腐朽的人。
  她到了门口,刻意踩着脚步。
  里面的人似乎听到动静,回转过头,望向这边。
  一瞬间,沈绛看到了长发下的那张脸,虽然老了许久,却真的是爹爹。
  于是沈绛再不犹豫,直接将手中蜡丸,从手指尖急射而出。
  里面的人瞬间瞪大了眼睛。
  待他挣扎着爬起来,朝这边看过来时,沈绛已经悄悄离去。
  她不敢在沈作明的牢房前逗留,毕竟周围也有犯人,若是让别人看见,与狱卒告状,那么就会害了三公子。
  于是她将蜡丸扔下,就给立即转身离开。
  等她重新回到谢珣所在的牢房,谢珣还在里面审问。
  而那两个正按着犯人的守卫,丝毫没发现她的离去又复返。
  很快,谢珣就审问结束,本来这些失踪案跟这个犯人也没什么关系。
  所以他出来后,睨了沈绛一眼,抬脚往外走。
  到了外面,刚上了马车,沈绛整个人松弛了下来,眼泪竟是忍不住落了下来。
  她也没想到,自己会哭。
  这一路上,她杀人时都不曾害怕痛哭。
  可是一想到方才爹爹的模样,她就难受到心如刀绞。
  爹爹一生光明,他是是受人尊敬的长平侯,是镇守边境的大晋战神。
  如今却只能被关在这样暗无天日的牢狱,曾经他抬眸看见的是塞北一望无际的湛蓝天空,现在他却只能看见头顶那个小窗口,被切割成四四方方的灰朦天空。
  直到一方帕子,悄然落在她的手边。
  沈绛抓紧,努力想要平复心头情绪,可是眼泪却止不住的落下。
  终于她放弃般的抬头望向谢珣,声音哽咽道:“对不起,三公子,我失态了。”
  谢珣并未立刻说话,他似叹了口气,伸手又将她手里的帕子拽了回去。
  沈绛抬着脸望他,终于谢珣用帕子擦了擦她的眼泪。
  “阿绛,想哭便哭吧。”
  他再次这般喊着她的名字,更是纵容着她的眼泪。
  第25章
  沈绛不知哭了多久, 竟是渐渐累了,靠着车厢壁,眼睫微垂, 竟是睡着了。
  这一天虽只过去了半日,可她却像是经历了许久。
  马车停下时,车夫掀开车帘,正要开口, 就见谢珣轻轻抬起手挥了下, 示意他先退下。车夫扫了一眼蜷缩在角落的沈绛, 心中虽有疑惑, 却还是安静退下。
  沈绛却还是被掀开帘子的动作,所惊醒。
  她微垂着的长睫轻颤着, 待缓缓睁开眼睛时, 那双秋水潋滟的眉目, 似褪去了早上的木讷, 重新灵动鲜活了起来。
  沈绛抬头望了一眼外面, 感觉到车子已经停住, 才问道:“到了吗?”
  “你既已去过天牢,我让车夫先送你回去吧。”谢珣开口说道。
  沈绛摇头:“既然当了三公子一日的小厮, 当然是要做到底, 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她正要下车, 谢珣却把她叫住。
  只是他却盯着自己不说话,沈绛一脸疑惑,就见他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脸。”
  沈绛一怔,伸手抹了下脸颊, 才发现她脸上之前涂的褐色粉底, 因为刚才哭过, 渐渐脱落了下来。
  只怕现在她整张脸,都是花的。
  谢珣拿起方才的帕子,低声道:“抬头。”
  沈绛眼睛睁大,眼尾的红晕似渐渐晕染,直到她轻轻仰起脸,谢珣修长的手掌持着帕子伸了过来。
  他的手指捏着帕子,在她脸颊上轻轻擦拭。
  明明没有丝毫的肌肤接触,可也只是隔着一层薄薄的帕子而已。
  沈绛仰望着他,长睫下的眸光闪动,眼神渐渐迷离,一双唇瓣不知觉的轻抿着,就连呼吸都忍不住放轻。
  马车内极静,空气仿佛开始浓稠,变得奇怪。
  直到谢珣将手收回去,仔细端详了她的脸颊,低声说道:“好了,擦干净了。”
  沈绛深吸一口气,立即挪开视线。
  许久,她才低声说:“谢谢三公子。”
  回了府衙之后,谢珣待在值房内,直到通判陈秋来找他。
  “程推官,今个你去天牢内,可有收获?”陈通判一进来,就无奈的问道。
  谢珣微摇头,含蓄道:“并无收获。”
  陈秋又是一叹气,他低声道:“你说不过是几个妓子失踪,何至于闹得人心惶惶,说不准就是她们跟情郎逃跑了呢。”
  谢珣虽来京兆府时日尚短,可是他性子温和,谁都能跟他说上两句。
  他说道:“毕竟事有蹊跷,不过若是实在查不出来,府尹大人也并不会怪罪。”
  “若是这事由府尹大人说了算倒也好,我听说这件事是兵部侍郎杨志谦大人亲自过问,你也知道咱们府尹一向小心谨慎,既有这样的大人物过问,他如何敢阳奉阴违。”
  谢珣微笑:“大人说笑了吧,不过是几个妓子失踪,何至于惊动杨侍郎亲自过分。”
  “可不就是,不过这是府尹大人亲口说的,他说若是咱们找不回那些失踪的妓子,杨侍郎定然会怪罪下来。”
  一旁的沈绛,原本正在低头磨墨,此刻听到这话,忍不住抬头。
  兵部。
  自打父亲出事之后,她就想要弄清楚当时战场所发生的事情,只是天牢看守太过严厉,她压根没办法跟父亲说上话。
  为何一个兵部侍郎,要如此关心一个妓子案?
  “府尹大人亲自说的?”谢珣又皱眉,似乎还是有些不信。
  陈秋此刻讪讪,压低声音道:“程大人,这话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其实也是府尹无意中说漏嘴的,我这不是觉得咱们同在京兆府衙门,该同气连枝。你若是查到什么证据,可定要趁早拿出来。”
  原来陈秋是怕谢珣藏私,故意拿杨侍郎吓唬他。
  谢珣抬手将案桌上的一本册子,拿起来,递给陈秋:“这是我调查的受害者资料,不过从她们的籍贯来说,并无什么疑点。”
  这些姑娘有些被卖时,年纪太小,压根不记得自己是哪里人。
  有些则根本不是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