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节
  陆玉山不动声色的藏起这些因为过度分析而产生的乐观,对顾葭予取予求:“你说。”
  “我也不知道对你来说,会不会太过分,但我实在是……也很走投无路,因为之前你的那个……你发病的时候,对我很凶,你家里人都看见了……”顾葭声音小小的,像是嘴里含了个樱桃,让人非得竖起耳朵才听得清楚。
  “哦……你不必说,我都知道。”陆玉山面上露出尴尬的颜色,对着顾葭又是作揖又是叹息,“你不必说了,我知道怎么做,我让你丢脸了,我会想办法。这样好了,今夜你不要走,我去门口跪一晚上,第二天大家就都知道我错了,不动声色的帮你找回脸面好不好?”
  “这个……”顾葭竟是当真认真考虑此事的可行性,“可以吗?”
  “可以的,你不必介怀,说到底,霍冷的做所作为让我来负责合情合理。”他苦笑。
  “怎能说是合理呢?你们不一样。”顾葭说起霍冷,眼神里都是厌恶和显而易见的恐惧,总害怕下一秒这个幽灵一般的人物又占据了好人陆玉山的身体,将这样一个大好人变成易怒疯狂的野兽,“他是他,你是你。”
  “……”陆玉山指甲掐进手心,仿佛在忍耐什么,“不,小葭,你不懂。”
  “我不懂?”顾三少爷端着放在床边的托盘到一旁的小圆桌上坐着,仿佛在自己家一样自在,有着牙印的漂亮手指头捏起镶了红宝石的勺子,搅动切了细碎香菇的咸粥,“我懂,你这个病是……就像被另一个人占据身体那样对吗?你发病的时候,你做的都不是你想要做的,都是那个人控制了你,我知道的。”
  陆玉山深呼吸了一下,坐去顾葭身边,看着顾葭没什么力气、颤颤巍巍的挑米吃,接过那精致的小碗便作势要喂顾葭吃饭。
  顾葭意外的看着陆玉山,刚乖乖张嘴吃了一勺,便听得面前冷峻的陆老板声音平静地说:“顾葭,你错了,我没有你想的那样好,我并非一个好人,我只是对你好而已。”
  顾葭点点头,习惯道:“我知道。你不要把我看作傻子,无忌也并非是什么善人,他也只是对我好,但在我心里,他就是世上最好的人。”
  “你说霍冷所作所为都是我不愿意的,这也错了,正是因为我想要干脆掐死你,以此留住你,可又舍不得,他才会出来帮我做,他于我而言更像是我的另一面,是我无法掌控的欲-望。”
  盛着融粥的勺子抵在顾葭唇上,顾葭却因为陆玉山这段话而迟迟没能张口,他望着陆玉山,眼底都是清清澈澈的迷人的浅光,惊讶着:“你……”
  “是啊,害怕吗?”
  顾葭老实的点了点头:“可还是不一样,你不愿意的。”
  “如果我真的不想,他就不会出现了……”
  顾葭眼睛忽地睁大,仿佛是从陆玉山的这句话里找到了之前的答案!他狼狈的伸手伸出一根指头放在陆玉山唇间:“不要说了,你们是不一样的,不然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你可以继续恨我讨厌我,我没有关系,只要不要忘记我。”
  顾葭心里难过,他抗拒道:“事到如今你孩说这样的话做什么?你明知道我们不可能了,而且我和白可行现在在一起,你我今天发生的事情,已经让我没办法朝他解释……”
  “那就不解释。”
  顾葭一愣,随即摇头:“不行!”
  “你很爱他?”
  顾葭没办法撒谎,愤恨地吃掉凑到唇边的粥,说:“他很好。”
  “那就是不喜欢,为什么要勉强自己和一个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呢?因为他救过你?就算救过你也不需要你以身相许的。”
  “这是他想要的,而且我已经答应了,出尔反尔不好。”
  “这么不好?你对我都可以出尔反尔,对他可行。反正他叫白可行。”
  顾葭气笑道:“你这人,还是那么说话难听。”
  “我这人……还不是因为喜欢你。”
  顾葭脸颊还有着微微的浅红,心里也乱的很,说:“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我要同你说几道你才懂?”
  “我不愿意懂,你说一万遍也没有用。”陆玉山见顾葭并没有特别严厉的指责自己,便像个勾引有妇之夫的第三者,给本身意志不坚定的顾葭出馊主意,“要么,你回去后就同白可行分手,放过他,让他早日脱离苦海;要么就告诉他实情,说是被我害成这副模样。”
  顾葭身上到处都是伤,的确是想要撒谎都没办法。
  顾葭一边让熬得软软的米在自己舌尖化开,一边调侃陆玉山说:“你是想被他打一顿吗?他打架很疯的。”
  顾葭没见过陆玉山打-群-架的样子,唯一一次在天津被围困,顾葭还不喜欢陆玉山,陆玉山也怕吓着顾葭,将人放到围墙上坐着把眼睛闭上。
  陆玉山语气里透着轻蔑:“他?呵……”
  “你倒是自大得很,算了,你少来给我出馊主意,让我仔细想想吧。我若是能在这里住到身上印子都消了就好,可你的病又不时发做,这个法子不行;若是我和白可行说我是被你打了一顿,他估计也不信,无忌那里也是个问题……”
  陆玉山听顾葭提起顾无忌,眼底便冷冷的:“你弟弟……估计不需要你说一个字,就全猜到了。”
  顾葭无奈地笑了笑:“是的,他就是这么聪明。”
  “我可没有夸他,你倒美上了。”
  “无忌来上海后很忙,我不应该让他操心的,糟糕!现在这样晚我还没有回去,他肯定已经开始胡思乱想了。”顾葭着急起来,也不喝粥了,焦虑的想要现在就走,可是现在走了,一会儿陆玉山下跪一晚上的戏码的表演力度可就大打折扣了,他走了,陆玉山跪谁啊?
  陆玉山看顾葭腿都还酸痛着就扶着腰走来走去,一把拉住顾葭,说:“不要怕,如果他们来就来,我一力承担。”
  “你承担个鬼!”顾葭皱眉,“无忌不喜欢你,不要让他更讨厌你了。”
  “为什么?”陆玉山眼睛忽然胶着的深深看着顾葭,像是要将这人一口吞入腹中,消化个干净,“你不希望他讨厌我?为什么?”
  顾葭解释不出来,敷衍说:“你怎么这么罗嗦?”
  “我为什么不能罗嗦?我已经是个疯子了,再啰嗦一点,没人在乎。”
  “你不要这样。”顾葭见不得陆玉山自暴自弃的样子,之前畏惧讨厌陆玉山的时候,顾葭才不管他呢,现在知道一切都是误会,是他害得陆玉山犯病,那么他便对陆玉山仿佛一下自有了十二万分的同情,“玉山,我没有见过比你更聪明绝顶的人,你更适合之前见到我,看也不看我的高傲样子。”
  “那是我在生气。”
  “没错,生气也好,但不要说没人在乎你,你非常帅气、充满魅力、肌肉非常漂亮,知识渊博、无所不知、你……唔……”
  陆玉山一下子堵住顾葭的唇,深吻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松开彼此的时候嘴角都藕断丝连着银丝,顾葭软在陆玉山怀里,怔怔的看着后者,陆玉山深情地凝望顾葭,说:“你在我心里,无与伦比。”
  第192章 192
  “噢……我夸你并不是……”顾葭瞳孔颤动了一下, 随即盯着地面, 然后又瞬间抬起来,手指指腹轻轻擦过自己的嘴角,解释说,“你可能误会了。”
  “就算是误会吧, 美好的误会, 不要解释,我也不想听。”陆老板吓唬顾葭道,“你若非要和我解释什么,可能下一秒霍冷就要冒出来再亲你一次,这一回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放过你了。”
  陆玉山这话说得暧昧,顾葭心知肚明不能再这样继续聊下去,不然他非成为一个朝秦暮楚的元稹第二不可!
  “听我的, 乖, 别走,我之前出去的时候,已经让人帮你朝你弟弟请假了,说是你暂时今晚不回去,他若要来那就让他来, 他若不来,我们就躲过去一天,能够明天再想需要解决的问题。”陆玉山捏着顾葭的手指头, 轻轻啄了一下, 全然将顾葭让他克制的话当成耳旁风。
  顾葭被亲的地方, 触感无比美妙,是顾葭未曾从任何人身上体验过的感觉——此前他总觉得自己是喜欢男人的肉-体,因此不管是谁都可以让他开心。
  可和白可行在一起后,顾葭又渐渐发现似乎不是这样的,不过也或许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尝到了最美味的东西,所以吃其他的任何东西,都食之无味。
  “千万别让他出来!”顾葭说,“我们……暂时这样吧,先留宿,其他容我再想想,总能够有个合理的解释,我不希望你和他们再起冲突,大家和平共处多好,不然让我偏帮哪一位都是个困扰。”
  “我以为这对你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顾葭听出陆玉山话锋中隐隐酸里酸气的味道,不高兴的发小脾气道:“你又想说什么?”
  陆玉山耸了耸肩,说:“没什么。既然你打算留下来,我们换一件房,这里太乱了,你恐怕睡不了。”说着,陆玉山伸手拉顾葭出门。
  出门前有个小小的插曲。陆玉山也没有料到顾三少爷羞得连门都不好意思出,非要把他推出去,仔仔细细的看清楚外面有没有第三个人,才敢拽着他衣角、躲在他身后,迅速道隔壁的次卧中去。
  当然,顾葭一个人进去,不打算让陆玉山跟着。
  “怎么了?”陆老板脚卡在门缝里,像是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我又哪里惹到你了?”
  顾葭比陆玉山还要无辜,说:“你忘啦?跪在这里给我谢罪,让你那些哥哥们,还有全公馆的人都知道你错了。”
  陆玉山笑了笑,发誓说:“我看你睡着就自觉滚出来跪下好不好?在此之前我还有很多很多话想要和你说。”
  顾葭盯着陆玉山浅色的瞳孔,这瞳孔犹如琉璃珠子一样很迷人,顾葭犹豫着,摇头,说:“方才我们说得够多了,还有什么话好说呢?”
  “什么都想说。”陆玉山微笑。
  顾葭心里大概也是想要和陆玉山说说话的,因此并没有太过拒绝,但是:“这样吧,我们约法三章。”
  陆玉山眼里划过一丝笑意,怀念的笑意,纵容的笑意,甚至是胜利的笑意:“我答应。”
  “我还没有说是什么呢。”顾三少爷不喜欢陆玉山对自己游刃有余的感觉,但又格外喜欢陆玉山这种智慧发挥得淋漓尽致的样子,把自己掌控着的样子,这真是太矛盾了,顾葭也对自己感到无奈。
  “那你说。”
  顾葭想了想,玩心大起,仿佛在陆玉山这里,他做什么都可以,他习惯被这样宠爱着,因此像个狡猾的小狐狸,非常适应地刻意刁难道:“第一,你不许说任何感情的话题。”
  “好。”陆玉山面色不变。
  “第二,不许对我动手动脚。”
  “好。”陆玉山声音低沉带笑。
  “第三,管好你的另一个人格,让他别出来烦我。”
  陆玉山这回很为难:“这个我没有办法,不过一般情况下如果我的愿望得到满足,或者我心情愉快,他就不会出来。”
  “那这算什么嘛?”顾葭皱眉,“你太弱了。”
  陆老板哭丧着脸,双手夸张的擦泪说:“是的,我太弱小了,请伟大的顾三先生保护我吧,满足我的愿望、倾听我的梦想、安慰我的心灵吧!”
  “你少来!”顾葭嘴上虽然这样嫌弃,但却笑着转身就溜——门没有关。
  陆玉山可以自行推开这扇没有被顾三少爷关上的房门,这是顾葭没有拒绝的门,他很可以发出声响大摇大摆通知全世界:他陆玉山又回来了!可这样美好的夜晚,怎可辜负在那种可有可无的事情上?
  他迈着优雅的步子走进次卧。次卧里不比主卧豪华,空间也少一个独立的卫生间,原本是给陆玉山未来七少奶奶的卧房,今日却住进来一个男人,不过这在陆七爷眼里,倒是很合适的。
  “你笑什么?”顾葭洗得干干净净,一下午又做了剧烈运动,沾上床后便感到疲惫卷席全身,此前他未能这样清切地感到疲惫大概是因为未知的恐惧,如今陪伴他的是陆老板,这点恐惧便不值一提。
  陆玉山见顾葭一个人霸占一张床,但人瘦瘦的,陷入柔软的床上,盖上被子,一左一右也能躺下两个他来。
  不过陆玉山没有厚脸皮地挤上去,他有些恍惚,没料到他自怨自艾自我虐待了这么久,结果回到上海的第一个下午就和小葭和好了——应当是和好了。
  看来这个霍冷除了平时惹他烦躁以外还是很有用处,起码拿来当挡箭牌很有用。
  陆玉山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干脆盘腿坐在床边。床很高,陆玉山刚好可以趴在床边,歪着脑袋看顾葭:“我没笑什么,就是单纯的开心。”
  顾葭闭上眼,卷长浓密的睫毛终于不堪重负的盖上了他星辰一样的眼睛,留给昏黄的灯光一些发亮的存在感。他双手捏着被子,像是盖被子的猫咪那样爪子放在脸颊旁边,顾葭疲惫的笑说:“开心就好,这样霍冷就会消失吧。”
  “或许……”陆玉山声音越来越轻,“你很困了吗?”
  顾葭点点头,忽地侧着身子,半睁着眼睛和趴在床边看顾葭的陆玉山四目相对,他们的眼里都有些让彼此感到心烫的情绪,有激动、有忐忑也有吸引。
  “有点点困,可陆老板说有很多很多话要同我说,谁叫我人好呢,就舍命陪君子吧。”顾葭笑起来非常漂亮,尤其这样慵懒困顿之时,充斥着外人不能轻易瞧见的娇嗔。
  陆玉山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凝视整个人显得很柔软的顾葭,半天才说:“算了,我出去,你好好休息。”
  “别……”顾葭伸手捏住陆玉山的一根指头,但很快又缩回去,说,“我都做好了要和你聊天的准备,你就这样走了,害我心里不上不下,我会诅咒你明天吃菜大门牙上卡一片菜叶子,然后没有一个人告诉你,让你丢人一整天的。”
  陆玉山从胸腔里发出笑声,听话的复趴回床边,和顾葭互相望着对方,说:“我明天不吃蔬菜了。”
  “那可由不得你。”
  “我好怕啊……”
  “怕就对了。”顾三少爷微笑后,闭上眼,忽然深深地叹了口气,表情凝重地迷惘道,“你有句话说的很对,我不该耽误可行的……”
  “恩?”陆玉山并非没有听清楚,只是在这个话题上,这个节骨眼上,他不能多说什么,顾葭是个十分有主见的人,有时候越是告诉他应该怎么办,他偏偏反着来,会起到反效果,得等顾葭自己想明白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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