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小野猪们也回过头,嗷呜嗷呜地向袁宁发出邀请,意思是“你也一起来喝喝看”。
  袁宁愣了愣,下意识地看向象牙,他觉得这里最聪明的就是象牙了。象牙说:“这泉水确实很好喝。”它用根吸收着周围的泉水,让自己的枝叶全都舒展开,“泉水这么多,你也可以喝一点的!”
  袁宁跑到招福旁边,小心地捧起一捧清清的泉水。虽然泉水流进了池塘里,但一点泥沙都没沾上,干净得不得了。他凑到嘴边喝了一口,觉得脑中一片清明,从来没有这么清晰过;身体也舒服极了,每一个毛孔都舒舒服服地舒张开,仿佛帮他把体内的污秽都排个干净,让他的身体变得轻盈又轻松。袁宁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觉得浑身舒坦,高高兴兴地对招福说:“好喝!”
  天色还没亮,袁宁就醒了,他感觉自己特别精神。睁眼一看,对上了章修严熟睡的脸庞。他不是第一次和章修严睡在一起,已经不会大惊小怪,反而觉得心里暖暖的。他大胆地凑上去,在章修严额头上亲了一口,小心翼翼地爬出章修严的怀抱,去洗脸刷牙。
  章修严向来浅眠,袁宁一动他就醒了。等浴室里传来水龙头被拧开后哗哗哗的流水声,他才睁开眼,看着半掩着的浴室门。他不喜欢和人亲近,章秀灵他们也不敢亲近他,袁宁胆子不大,但却不怕他……章修严伸手摸了摸被袁宁亲过的地方。
  看来这小结巴越来越大胆了。
  章修严走下床,走进浴室,和袁宁一块刷牙。袁宁呆了呆,看着镜子里和自己一样只穿着秋衣秋裤的章修严,觉得心被填得满满的。一定是大哥个头太大了,住进他心里以后把他的心都塞满了!
  袁宁认认真真地刷完牙,拿起小毛巾擦脸。
  章修严见袁宁眼角没擦干净,伸出手接过暖暖的毛巾,稍稍使了点劲,帮袁宁把脸重新擦了一遍。袁宁乖乖说:“谢谢大哥。”他把毛巾洗干净挂好,跑出去换衣服。
  章修严也和他一起换。
  两人齐齐出了门,牧场清新又冰凉的空气扑面而来,让他们都忍不住吸了口气。袁宁说:“冬天的牧场也好漂亮啊!”
  章修严点点头,带着袁宁开始晨跑。
  跑过小桥,跑上小山坡,太阳爬起来了,薄薄的晨雾散去,鸭子们扑棱棱地从白桦林飞出来。罗元良的身影也出现在袁宁眼前,袁宁高兴地说:“罗元良你养的鸭子飞得好高,好厉害啊!”
  罗元良点点头,提着桶去棚圈那边,开始一天的工作。
  袁宁说:“罗元良真勤快。”
  章修严“嗯”地一声,继续往前跑。
  袁宁迈开腿直追。
  袁宁积极发问:“野鸭子都会飞吗?”他知道罗元良养的是没有爸爸妈妈的野鸭。
  章修严说:“是的。”他念出一句很有名的话,“《滕王阁序》那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里的‘孤鹜’,指的就是野鸭。”
  袁宁非常崇拜:“大哥懂好多!”
  “练字时抄的,”章修严看了他一眼,“你也可以练这篇,就是有点长。不急,慢慢来。”
  “好!”袁宁一口应下来。
  “练字不觉得辛苦?”
  “不辛苦!”袁宁说,“象牙它们更辛苦呢!”
  “象牙?”章修严注意到这个陌生的名字。
  “就是蔺爷爷那边的花儿,”袁宁很喜欢象牙,把它的话都告诉章修严,“它们还是种子的时候被埋在很深很深的泥土底下,只有最努力的花儿才能钻出地面看见阳光!”
  章修严点头:“是这样的。”
  袁宁很高兴,小脸蛋红扑扑的。两个人跑到伐木场那边,他又把木工说过的话告诉章修严。章修严顿了顿,带着袁宁出了东边的门,走到伐木场那边。木工正在坐在灶房外面编藤蓝,土灶下火缓慢地烧着,铁锅里粥咕噜咕噜地冒着泡。
  袁宁跑上去向木工问好。
  木工手很巧,没多久的功夫,藤篮就有了轮廓。他不是很擅长和人交流,听见袁宁的问好只是点点头,又继续埋头编藤蓝。袁宁看着木工那被磨得长满老茧的手,满脸赞叹:“木工叔叔你是在编篮子吗?”
  木工点点头。
  袁宁说:“你是不是还会编椅子,编桌子,还有四四方方的柜子?”
  木工终于开口说话:“会的。”
  袁宁说:“真厉害!”他好奇地望着那细密的藤篮底,“我可以摸摸看吗?”
  木工说:“可以。”
  袁宁伸手摸了摸,觉得那小小的长藤编起来之后特别结实。他往高高的山上看了看:“这些藤是在山上找的吗?”
  木工说:“罗元良找的。”提到罗元良,他的话多了起来,“他从小就能在山里自由行走,再密集的林子他都敢进,不怕野兽也不怕蛇。他给我找藤,我给他米粮,有时也分他一点肉。不过他自己也能弄到肉,天上飞的地上跑的,他都吃过的。现在入冬了,他也能捉到鸟、捞到鱼。”
  袁宁说:“罗元良也很厉害。”
  早饭时间快到了,袁宁和木工道别,跟着章修严往回跑。
  两个人没有进牧场,而是从东门绕回正门。牧场附近有几个村庄,天色已经大亮,袅袅炊烟从房顶飘起,随风散在空中。远处有一级一级的梯田,覆盖着薄薄的雪,整座山白白的。也许是因为有周围的群山合抱着,牧场这边不算冷,雪也化得快,动物们可以靠着黄黄的牧草度过漫长的冬天。
  袁宁两人跑回洋房那边,薛女士已经起床了,正在葡萄架下和谢老说话。章修严走过去喊:“妈妈。”袁宁也跟着章修严喊了一声。
  薛女士精神很好,她裹着围巾,笑着说:“要不是身体不好,我都想跟着你们一起跑了。”她把袁宁拉到身边,摸了摸袁宁软乎乎的小手,发现它一点都不冷,才放下心来,“姐姐他们还在睡呢,他们早上根本起不来。”
  章修严皱起眉头。
  薛女士说:“不过小孩子是应该睡多点,他们可不像宁宁你这么早睡,他们晚上闹腾得很。”
  章修严知道章秀灵和章修文见到自己就像老鼠见到猫,也没提揪他们一起起来晨练。他的时间也是很宝贵的,不想每天都多花那么久去喊人起床。
  这时电话响了起来。
  章修严去接,那边是章先生。章先生说:“线索断了,那个医疗队的资料查不到,当初跟着去国外治疗的人也找不到,他们似乎再也没出现过。”他声音发沉,“这不是正规的医疗队。”
  章修严明白章先生这话隐含的意思。
  这很可能是私人研究机构组成的医疗队,跟着救援队一起过来是为了寻找“实验体”。对方找“实验体”做什么研究、做完研究以后又怎么处理“实验体”,都是未知之数。从目前追查到的情况来看,弟弟很可能凶多吉少。
  搞医学研究的,很多都是不顾国际公约的疯子,他们为了自己的研究甚至可以悄悄做活体实验。章修严心微微发沉:“人不可能凭空消失,肯定有人在为当初那个医疗队的人遮掩。”
  章先生叹了口气:“我会让人继续跟进。”没什么比眼下的情况更让人憋闷,明明找到了线索,结果这条线索突然又断了。
  章修严心情同样沉重。
  章先生说起另一件事:“袁宁的老师打电话来,说过几天有个活动,问他愿不愿意参加。愿意的话就打这个电话报名,”他给章修严报了个号码,“你可以先帮他问问是什么活动。”
  第31章 不许早恋
  章修严挂了电话,把章先生说的事转告给袁宁。他没替袁宁打电话,而是把号码写给袁宁,让袁宁自己拿主意。
  袁宁拿着号码,等到中午才拨过去,那边一开口,他就知道是活动课的齐老师。齐老师知道是袁宁后非常高兴,把活动内容告诉袁宁:他们需要在美食节上卖掉学校产出的瓜子,换成棉被送到市里的收容站,让无家可归的流浪者们可以过个温暖的冬天。每个老师会带两到三个“小助手”,齐老师表示袁宁可以跟着她。
  袁宁说:“我、我需要先和大哥他们商量一下。”
  齐老师柔声说:“没关系,不方便可以不过来。”自从应绍荣闹了那么一出,不少人都知道了袁宁身世特殊。生在章家那样的家庭本来就够艰难了,袁宁还是被收养的,自然是难上加难。
  袁宁向齐老师道谢,然后望向一旁的章修严,踟蹰着不知该怎么开口。
  章修严说:“想去?”
  袁宁两眼一亮,点头。
  章修严说:“那就去。”
  章修严提前一天把袁宁领回家,第二天亲自把袁宁送到学校。齐老师见了袁宁很高兴,让袁宁和另外两个小助手相互认识,领着他们去煮瓜子,不同口味的瓜子要用到不同的调料,袁宁三人负责递调料,一个两个神色都十分认真。
  煮制过程需要比较久,袁宁三人又跟着齐老师画招牌和广告图,齐老师把轮廓画出来,他们负责填充颜色。袁宁和另外一个女生挨着,他看了那女生高高的小马尾一眼,觉得有点眼熟。等两个人涂到同一块方块时,女生小声说:“你不记得我啦?”
  袁宁愣了愣,说:“我觉得我好像见过你。”他想了一会儿,“是入学考试那天吧?你帮我骂了那个人。”那个煤矿老板的儿子胖胖的,袁宁印象还是挺深的。当时有两个人挺身而出,帮他骂那个小胖子,其中一个是应绍荣,另一个就是这个女孩子了。刚才齐老师说,这女孩子叫郝小岚,岚是指山里的雾气,很好听的名字。
  郝小岚夸道:“你还是这么安静,做事却又快又好。那天应绍荣乱说你,我知道他说的不是真的!哇,这个颜色好漂亮,宁宁你是怎么调出来的?”
  袁宁指了指调色盘里的三种颜色:“把它们混在一起就出来了。”他有些不习惯被人夸奖,“是姐姐教我的。”
  郝小岚缠着袁宁要他教她配个漂亮颜色出来,两个人话渐渐多了起来。另一个小孩叫宋星辰,本来正埋头填色,见袁宁和郝小岚说起话来,也闷不吭声地停下,在一边旁听起袁宁怎么调色来。
  齐老师忙活完,过来一看,袁宁三人已经非常熟稔,话最多的是郝小岚,宋星辰偶尔也会插两句,袁宁还是那么乖,只在被问到的时候才腼腆地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他们的“招牌”已经涂完颜色的,色调比齐老师预想中要好很多,既显眼又和谐,齐老师满意得不得了。
  煮制过后的瓜子还要炒制。
  炒制完毕,齐老师让袁宁三人帮忙挑拣出坏掉的瓜子,然后把它们分装成一小袋一小袋,准备等明天美食节开始后就拿去卖。忙活完以后,天已经黑了,家长们纷纷过来接人。
  章修严自然也按时到。他下了车,准备进学校接人,就看到齐老师领着三个小孩出来,袁宁被簇拥在中间,左边一个宋星辰,右边一个郝小岚。郝小岚似乎特别喜欢袁宁,在见到自己家人后不舍地抱了袁宁一下,还大胆地在袁宁脸颊上亲了一口:“明天见!”
  袁宁:“……”
  章修严面无表情地走上前。
  袁宁:“………………”
  章修严牵起袁宁的手,向齐老师道谢,把袁宁领上车。车里的气氛怪怪的,袁宁瞄着章修严,觉得章修严脸色不太好。他看向车外,发现郝小岚家的车正好从旁边经过,郝小岚正高兴地朝他挥手道别。
  袁宁只能跟她挥了挥手。
  不知是不是错觉,袁宁觉得周围的温度好像低了不少。他看向章修严,终于确定了,大哥不高兴,大哥在生气!袁宁喊:“大哥……”
  章修严说:“知道早恋什么意思吗?”
  袁宁忙不迭地摇头,茫然地看着章修严。早恋是什么意思?大哥为什么突然提起它?
  章修严说:“在你年纪还小、还没有能力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之前和女孩子开始一段感情,就叫做早恋。”他严肃地履行作为“家长”的职责,向袁宁发出严厉警告,“我们章家的孩子不允许早恋。”
  袁宁更茫然了:“大哥的意思是不能和女孩子做朋友吗?”
  “不是,”章修严板着脸,“是不能让别人随便亲你、随便抱你。你很喜欢被女孩子亲亲抱抱吗?”
  “不喜欢!”袁宁直摇头。他其实挺不习惯郝小岚的热情,不过郝小岚说她爸爸是外交官,经常能见到外国人,这是外国人很普通的礼仪。
  袁宁把郝小岚的说法告诉章修严。
  章修严才不相信这种鬼话,旁边还有另一个小孩呢,也没见那小女娃对那个小孩又亲又抱。分明是看袁宁可爱,想占袁宁便宜!他必须让袁宁保持警惕,别被人给骗了——现在的小孩都鬼精鬼精的,想法特别多。章修严说:“你不是外国人,不用学外国人的礼仪。”
  袁宁乖乖点头。他举一反三:“大哥也不能随便亲随便抱吗?”晚安吻道别吻之类的,好像也是外国人的礼仪!
  章修严:“……”
  章修严说:“不一样。”
  李司机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他给章家人开了几年车,虽不至于对章家人的脾气了若指掌,但也见过章修严避开薛女士“爱的亲亲”。没想到章修严在袁宁面前居然会说出“不一样”这个答案来——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谁叫这孩子这么可爱,谁看了都想亲一下抱一下?章修严肯定也舍不得撒手。
  果然,章修严一本正经地说:“我们是兄弟。”他强调,“我是你大哥,我们是一家人。我们再亲近也是应该的,不属于早恋范畴。”
  袁宁眼睛亮晶晶:“我明白了!”他站起来扑到章修严身上、搂住章修严脖子,吧唧一下,用力地在章修严脸颊上亲了一口,“大哥可以亲亲抱抱!”
  章修严耳根迅速红了。他绷起脸,面上摆出几分怒意来:“下去。”
  袁宁麻溜地松开手,乖乖坐定,瞄见章修严连耳朵都红了起来,顿时觉得心里乐滋滋的。大哥又害羞了!他知道大哥刚才为什么会生气了!大哥一定是在吃醋!大哥想亲他又不好意思,看见郝小岚亲他就吃醋啦!
  第二天袁宁准时到校。美食节在市体育馆举行,因为体育馆场地大,停车方便,交通也很通畅。袁宁还是第一次到市体育馆,他仰头看着那高大的、镶着绿玻璃的建筑,觉得这世界真的太大了,随随便便一个地方就让他感到自己特别渺小。
  袁宁一行人来得早,人还不算多,秋天的太阳刚刚升起,照在路旁的露珠上,照得它们莹莹发亮。
  宋星辰和袁宁齐心合力把瓜子搬下车,搬到摊位那边。袁宁正要把瓜子都摆好,郝小岚就说:“宁宁你快过来看,看看我们的招牌挂好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