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至少,司徒器的心让祁和看到了。
  祁和看着眼前傻乎乎的司徒器,失笑出声,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有点矫情得想哭。期待了这么多年,寻觅了这么多年,你到底去哪儿了啊,要我等这么久。
  不过,还是谢谢你,你最终还是出现了。
  让一切都变成了值得。
  祁和拿出了自己准备送给司徒器的信,不是后面斟酌许久、修改多遍的那一封完美的信,而是第一次起笔,最原始最冲动的那一封。
  那上面只有七个字。
  “山有木兮木有枝……”
  司徒器笨拙地念了出来,但他的大脑就像是不会转了一样,继续看着祁和,想要等待一个答案。
  祁和长叹一口气,莫名觉得这就是他所知道的那个司徒器啊,吃了没有文化的亏。
  他手把手,一字一顿地教他——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第66章 花式作死第六十六式:
  这个世界上还有比“我喜欢你, 而你刚好也喜欢着我”更加开心又幸运的事情吗?
  当然有。
  就在祁和与司徒器确认了关系的当天,女天子醒了,在躺了这么多日, 连华疾医都要开始怀疑自家师侄陈神医的医术后,她终于从美梦之中苏醒了过来。
  祁和在第一时间, 和太子闻湛、王姬闻岄一同被召入了宫中。
  陪着他们一起入宫的还有司徒器以及驸马。
  司徒器知道他不该在刚刚确立关系的时候就这么嘚瑟, 秀恩爱容易遭雷劈,但他还是忍不住对驸马疯狂暗示——你是以家属身份进来的?好巧哦, 我也是。
  驸马:“……”他抬头看了眼司徒器, 然后便默默朝身旁稍迈了一步, 离司徒器更远了些,将“我妈不让我和傻子玩,哪怕对方是个战功彪炳、手握重权的王爷”的嫌弃, 诠释了个淋漓尽致。什么“我也是”,我是官方盖章认证过的,你有吗?
  我们不一样!别瞎套近乎!!!
  司徒器更忐忑了, 生怕女天子也一样,醒来后听说自己最喜欢的晚辈祁和因为他而真的变成了一个断袖, 给再次气背过去。
  但事实是, 女天子现在根本没空去关注司徒器。她醒来的时候,很清楚这是自己最后的回光返照了, 她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安排,下达命令,传达旨意,她还私心给自己安排了一个与家人最后的告别, 哪里有时间去在意司徒器呢?
  只看女天子有条不紊的下旨速度,真的很难让人相信她已经是一个将死之人, 她是那样容光焕发,带着前所未有的激情。
  祁和三人就陪在女天子的身边,不避嫌地听着她把该做的都先做了。
  这种时候,已经没有什么能够比看着天子更加重要的了。哪怕已经有第五个重臣,对于祁和坐在这里旁听十分重要的国家机密挑眉表达了不满,祁和的屁股也没有动一下。不是对权力有多么渴望,而是现在的天子对于他来说,真的是看一眼少一眼。
  当年事已高的姜老夫人也在姜家人的陪伴下进入宫中之后,女天子对于身后事的最后一道部署也完成了。
  再不留任何遗憾。
  而人生的最后,真正属于她的时间,她考虑过很多度过的方式,好比是坐在龙椅上向世人证明她无愧于这个皇位,或是去报复让她曾爱到极致也恨到极致的王贤,最后的最后……
  女天子还是选择了在她所爱,也爱着她的人的环绕中,平静又幸福地走向人生的终点。
  不是她选择了原谅她曾经的困苦。
  而是她选择了原谅自己。
  女天子觉得在自己人生的最后,她值得一些更加快乐幸福的情绪,而不是依旧满怀怨怼与心机城府。她再一次变回了过去的那个她,那个会拉着表妹姜嘉婉跑过皇宫长廊的王姬,那个与表妹一起站在皇宫藏书阁的最高层,畅想着彼此美好未来的小姑娘。
  风中还是依稀传来了荒腔走板的戏腔,唱的是:
  “少年子弟江湖老,红粉佳人两鬓斑……”
  那个时候的天子,始终无法理解其中深意。直至如今蓦然回首,她已经走过了不长不短的一生,青丝如雪,鬓发如霜,她才终于明白了那戏到底唱的是什么。
  这辈子炙热地爱过,浓烈地恨过,肆意奔跑过,也在最绚丽的日子起舞过。
  她值了。
  女天子微微低头,看着环绕在自己膝下的三个孩子,她对他们有着无尽的话语,有着怎么都说不完也没有办法说完的叮嘱。作为一个母亲,她永远不可能真正对自己的孩子放下心;而作为一个晚辈,她永远关心着教会了她成长、一直在尽可能保护她的姨母。
  但大概是想说的话实在是太多,到最后,千言万语,留在喉头的只剩下了一句:
  “一定要幸福啊。”
  不管大家在这些年里变成了什么模样,他们都是她的家人,最重视又珍贵的家人。
  她坐拥天下,富有四海,但到最后,她想要留给她的家人的,除了这些身外物以外,最想留下的便是这一句祝福。
  因为再没有什么会比这重要。
  “阿娘——”王姬闻岄终于抑制不住地哭了出来,趴在女天子的膝上,抽噎得不能自已。她错了,她真的知道错了,她只求她不要离开。
  从小,她最怕的便是孤独,奶娘对她说,这是生而为皇室中人的命运使然。谁也没有办法陪伴谁走到最后,特别是在注定了要手足相残,父不父、子不子的天家。她不想成为被落下的那个人,才会那么用力地想要挽留住阿娘看她的目光。
  可是事到如今,俯仰天地,她到最后竟还是孑然一身。
  越用力,失去得便会越快。
  女天子怜惜地抱住了闻岄。真的很抱歉,只能陪你走到这里了,但是,不要怕啊,你怎么会是孤身一人呢?
  “你还有驸马啊。”
  女天子这辈子最骄傲的事情之一,就是为自己的女儿找到了一个这样愿意与她同进退、共坚守的挚爱。
  “你知道阿娘有多羡慕你吗?”
  女天子一点又一点地为闻岄抚去了眼角的泪水:“不要哭了,你可是阿娘最引以为傲的王姬啊。”
  然后,女天子转头,看向了太子闻湛。两个孩子,她永远是一视同仁,不会因为这个会哭会要糖,就忘记另外一个。
  “阿芜已经与我说了。”这是祁和嘱咐女天子身边的大宫女的,不管何时何地,只要女天子醒来,第一时间要告诉她太子做事的初衷,不要让天子再继续自责,留下遗憾。她对太子伸出手,眼中是满满的担忧:“我误会了你,我应该对你有更多的信心的,是我……”
  “不!请不要这么说!”太子紧紧地握住了女天子对他伸出的手,“请,永远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您从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您值得最好的。”
  ……
  在人生的最后,女天子决定做一件最为任性又大胆的事情——她让所有人都退出了宫殿,只独独留下了祁和,却至死也没有解释为什么。
  她只是单纯地享受着在最后的时光里祁和的相伴。
  她抬手,隔空描摹着祁和的面容轮廓,带着某种想要靠近又无法靠近的渴望。直至祁和主动贴了上来,那是前所未有的柔软与无害。
  她对他说:“我一直在想,很用力、很用力地想,你长大之后会变成什么模样。”女天子仰起了头,努力去看着祁和,满心满眼的都是他,就好像在看着整个世界,“原来是这个样子啊,真好啊,你变成了这样美好的模样。”
  “有着嘉婉的聪慧与善良,子正的宽容与豁达,还有……”
  还有着与我相似的面容。
  女天子看着祁和,好像想要把他的样子印刻到自己的灵魂里,就像是当年他还是个被裹在襁褓里的小团子那样。
  真的很抱歉啊,我那么努力了,还是没能给你最好的一切,让你过早地体会到了人世间的种种苦难,失去家人、遭受冷眼。但幸好你是那样优秀,凭着自己的努力得到了本该属于你的一切,真希望下辈子还能够再相遇,让我把所有的遗憾都能够亲手弥补。
  有些话,她永远不会说。
  但祁和却终于懂了。
  “娘。”
  女天子在祁和怀里永远地闭上眼睛时,她依稀好像听到了这么一声低唤,是幻觉吗?还是真的?算了,不管真假,她都很开心啊。
  就当是真的吧。
  嗯。
  一定是真的。
  第67章 花式作死第六十七式:
  女天子到底还是个善良的人, 生于善良,死于善良。
  但祁和不是。
  在祁和想明白了女天子的一生,看清楚对她造成最大伤害的人是谁之后, 祁和就跪在佛前立了个誓:没有人可以在那样伤害了他所爱的人之后,还能够轻松地全身而退, 无所谓这个人与他有没有什么生物学上的基因关系, 他都一定会让那个人付出代价!
  祁和动手的那天,特意选择了他为女天子扶灵, 送她葬入早已经修建好的陵墓之后。
  既然天子都已经死了, 有些人就不配活着!
  司徒器拦在了祁和眼前, 希望他能再冷静冷静,司徒器这不是在劝祁和停止寻仇,而是……“换我来吧, 我杀人贼溜。”
  毕竟是杀亲之罪。
  是的,司徒器比祁和更早地知道了祁和的身世,准确地说, 司徒器就是女天子为祁和设置的最后一道保障。王贤是个人渣,是个混蛋, 祁和可以报复他, 但是杀了他就太过了。这不符合祁和一贯“别人泼你一盆凉水,你可以泼凉水回去, 但不应该浇一头沸腾的开水”的做人原则,天子不想祁和在未来的某天后悔。
  “我不会后悔的。”祁和对司徒器耐心解释,“我知道,你觉得我现在是被悲伤支配, 迫切地想要寻求一个发泄途径。但不是,我很冷静, 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祁和甚至准备好了报复所需的一切道具。
  “我很不想这么说,但,如果你爱我,就不要阻止我,好吗?”祁和并不想以爱之名来要挟司徒器,司徒器是祁和当下除了姜老夫人以外最珍视的人了,但是如今迫不得已,非常状态下,祁和也只能行非常之事。
  司徒器却意外地坚持,也很……无赖,他死死地拦在祁和的面前道:“我也很不想这么说,但,如果你爱我,就请不要剥夺我想对我爱人好的机会,好吗?”
  ——
  在祁和与司徒器为到底谁来当这个手刃王贤的刽子手争执不下的时候,谢望也到了一个紧张时刻。
  谢望已经因女天子最后的旨意转正,成为了大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太宰。今天刚刚穿上了新朝服,白衣卿相,意气风发。在祁和与太子等人扶灵送女天子的棺椁归帝陵时,谢望被太子,不,这个时候应该称新帝闻湛了,留在了京中主持大局。
  一切都在谢望的指挥下,开始了有条不紊的运转。
  然后,突变横生。
  谢望怎么都没料到,有人真的可以嚣张到当街掳人,时间与地点都卡得特别巧妙,他刚刚出了皇宫,远离了带刀侍卫,又还没有来得及与家仆甲士所在的马车会合。
  掳他的歹人十分专业,捂口捆绑、手刀劈晕,都是一气呵成。
  当谢望重见光明,能看到东西的时候,他已经身处在了一个有些眼熟又一时间想不到是哪里的房间。
  等在房间高座上的人,也不算是太出乎谢望的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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