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皇后道:“进来吧。”
  婢女把饭菜摆了上来,菜色很鲜,还飘着浓郁的香气,一下子勾起她们饿着的知觉,皇后倒了杯茶,举起对众人道:“我今日以茶代酒,为我们逃出皇宫干上一杯。”皇后像是和过去做一个该别,连本宫这两个字都没有说出口。
  众人也举起了杯子,以茶代酒,一起饮了下去。
  清河王和太子出来了,太子嘴角挂着一抹笑:“没想到你那个小孙女如此的有趣,世间的男人都没有几个有她的勇气。”
  清河王压住嘴角的自豪,脑子里却想起那一段段过去,戚念那孝顺的样子,熨帖着清河王的心,他道:“这是自然,她自小就是最好的。”
  第70章 死亡
  太子见到清河王这般模样,也知道戚念的好了,而管家过来了,道:“王爷,时辰到了,可以入宫了。”
  清河王那残留的亲情蓦然一凝,凝成一份决然的无畏,他一直在把握着时间,等着那些大臣全都进了大殿,而如今,正是他去的时辰,而他对管家道:“你不必跟着去了,城墙之处,我已经安排好了,你留下来等温大人回来,等回来的时候,看着记号,一举攻进去。”
  管家道:“是。”
  清河王雷厉风行,加上他活了这么长时间,早就有所准备,曾经世家死于豢养私兵,而他早早就养了一批人,但他不好争锋,不会在皇帝眼皮子地下做这等事,但如今,他们可以入京派上用场了。
  清河王的私兵,耗了不少心思,皆是以一敌十之人。
  皇宫之内,皇帝终于悠悠转醒,他脑子像是炸裂一样的疼,胃里翻着酸水,恨不得呕吐,总管扶他起来,婢女端来了药,皇帝一口饮尽,他脑内喧嚣的声音终于断了线,没再打扰他。
  他怒道:“那群侍卫回来了么!”
  皇帝一人,独身出现在寝宫不远处,而喊完侍卫下一刻,就陷入了昏睡,侍卫赶紧把皇帝抬回了寝宫,而总管看到这一幕,肝胆俱裂,差点一个腿软跪了下去,可理智还在拽着他,他连忙请来了太医。
  太医开完了药方,隐秘而又叹息地说:“陛下身体不好,这一番折腾怕是又要休养半个月了。”
  总管倒吸一口气,要知道上次休养就杀了不少身边人,他就是上一次填补进来了,这一次怕是又要发火,他这条小命怕是要难留下了。
  而皇帝问完这话后,总管强忍着冷汗道:“陛下出现时,身旁没有一个人,奴才已经派人去寻了,只是奴才无能,见陛下昏了过去,竟一心放在陛下身上,分身乏术,没法盯着侍卫。”
  总管把这个锅扔给了统领,侍卫都是他的人,而自己只是一心关心皇帝,所以就算没找到那些侍卫,也和他无关。但总管虽然把锅甩了出去,可他并没有心安,皇帝是个疯子,他想杀人不需要理由,完全就是看不顺眼就杀了,只是有个理由,总比什么都说不出来强上一点。
  皇帝可能是刚醒,还没有起残暴的心思,他已经静下来了,开始反思这件事,他昨天太激动,直接就跟着去了,可他又不是傻子,他只是太自信,以为那几个女子完全不是他手下的对手,于是吃了大亏,如今他躺着,很多事情都浮现在脑海里。
  逃跑的人里有皇后还有庄妃,庄妃是和皇后交心的人,也曾经是他觉得最有安全感的女人,他心底冷笑着,这个最有安全感的人,反而成了气得他昏厥罪魁祸首之一。
  不过这彻底暴露出他们的目的,清河王和郡主府都在京城,就算是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但她们已然如此决绝,除非是……
  皇帝面色一凛,急切喊道:“快,不要让他们去找侍卫了,所有的侍卫都来保护朕。”
  “陛下果然敏捷,可惜晚了一步。”一股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响起,皇帝伸向了枕边,那下面有一把匕首。
  清河王带着一个斗笠的人进来,而他背后还有数十位高手,顷刻就制服屋内的人。
  皇帝见此,知道大势已去,面上挂着嘲笑:“没想到竟然是你背叛了朕。”
  清河王却上前一步,屈着身体,叹息道:“陛下,老臣的女儿和孙女都是尽心敬爱陛下,可陛下却从不不把这当回事,还夺取她们的自由,老臣实在是畏惧,陛下会不顾多年情谊,直接会夺走她们的性命,这些日子,有多少人死在陛下手中,虽然老臣猜出那是陛下为了灭世家的威风才做的,但这件事,确实寒了天下的心。”
  “原来你都知道啊。”皇帝以为自己做的足够隐晦,可没想到居然被这个老人看出来,不过他面前的老人经历数年权力的角逐,能看出来倒也正常。“这就是你谋逆的原因,不过真是可笑,你是不是觉得朕死了。你就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了,等你坐在这个位置的时候,你就会知道你的弱小了。”
  谋逆之人,到了最后,都会沉迷于权力,他就是这样,享受权力带给他无尽的战栗和愉悦。
  “多谢陛下担心,不过陛下误会老臣了,老臣一直心系皇族,怎会以下犯上呢,老臣今天能闯入宫里,正是因为老臣找到了真正的一国之君啊。”
  清河王退后了半步,而太子摘下了斗笠,皇帝倒吸了一口气,目光完完全全地凝住了,他声音都是沙哑的:“太子哥哥。”他还是六皇子的时候,总是爱这么叫太子。
  而太子会温柔地回他一句:“陌儿。”那是皇帝的小名,太子其实生性仁厚,他待人都是很好,六皇子母亲并不得宠,小时候受了不少欺负,只有太子会出来,喝住那群人。
  可惜当年那段兄弟情谊早就消失,如今六皇子成了皇帝,病弱地躺在床上,无力起身,而太子落入民间,要靠着旧臣逼宫夺位。
  很可笑,皇帝似乎也想到这一层了,他突兀地哈哈大笑,笑中带着一丝凄凉。
  他笑够之后,对太子道:“太子哥哥一向宠我,赐我杯鸩酒可好。”他从蛰伏到登基,心思深沉,但他却了解自己的身体,如今这满是疾病的身体,也经不起折腾了,而侍卫到现在都没有出现,意味着外面大局已定,他只想要一个干脆。
  太子叹息一声,旁边早已有人倒好鸩酒,而太子接了过来,走向了皇帝,太子叹息道:“当时我听闻你当上了皇帝,其实没有回来,因为你曾在我面前醉过酒,那时你说要是你有了权力,必让天下之人吃饱穿暖。”
  这是他们还不足十七八的时候,那时一处水患,太子非要亲自前去,而六皇子阴差阳错,也跟着去了,他们耗时三个月,终于救了黎民,而六皇子被触动了,归京那日,他们都饮酒了,六皇子更是喝多了,在太子送他回去的时候,他醉着说出那句话,“我若有权力,必让百姓不受疾苦。”
  可光阴磨灭了一切,只有太子记得当时少年心诚。
  “所以这一切都是我自己作的,太子哥哥是想这么说!”皇帝有点癫狂,他不敢问下去,害怕这一切都是自己造的孽。
  “清河王有私兵,可他要真爱权势,在你们争位的时候他支持五弟就好了,不会等着你发疯,他才出兵。”五弟是他们之中胆子最小而立场最不坚定的那人,有人劝他他就如芦苇一样左右摇摆。
  “你心里是有主意的,清河王他能看出来,控制你这样的人对他而言才是难事。”
  这话彻彻底底把皇帝那偏激责怪别人的心思击碎,而他面前的军队,纵然是无声,却好似在嘲笑他。
  而他自己也在嘲笑他自己。
  多么可笑啊,一代帝王,收复那么多疆土,却落了鸩酒的下场,他一饮而尽,那些曾经的是是非非似乎都涤荡在脑海中,意识消失那一刻,他似乎看到了那年春雨,他持着一把伞,遇到多余的一位贵女,他蓦然上前,把伞递了上去,而那贵女抬头,眼中尽是感激:“民女戚蕙,多谢六皇子。”
  大臣在殿内,明明晴空万里,而大殿之内却挂着一股凉风。
  皇帝一直没有来,众大臣从那里等着,这段时间皇帝肆意惯了,早朝从来都没有准时过。
  大殿内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议论声,礼部尚书跟一旁的大臣小声道:“你不觉得今天有点诡异。”
  “尚书大人也发现了,今天守卫很多,还有往这跑的脚步声。”
  其他人自然也发现这件事了,他们都在讨论,“难道是皇帝又要做什么?”
  皇帝这些日子不仅来的晚,还爱折腾,有好几个大臣就是被折腾死的,众人都快患上恐惧症了,外面这么静,他们难免会多想。
  有人又道:“你们听说昨天有人围住魏国公的府邸么。”
  “听闻那群侍卫又走了。”陛下前些日子派魏国公去接得胜回朝的温岭,而后国公府就被侍卫围住了,这一连围了好几日,结果昨天晚上他们走了。
  今日上朝路经那里的官员没见到侍卫,那并不是皇帝撤下去的,是清河王在夜里给解决了,那群人要换岗,晚上换岗前清河王派人在他们的吃食里加了迷药,然后到了夜里,直接睡了过去,而早上换岗的人中那个首领被清河王的人绑了,而手下则通知不必再去了。
  这样魏国公那里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今日温大人回来了啊。”有人又道:“温大人身为监察官,这么快就和魏将军收复了塞北,不知皇帝要怎么赏赐。”
  也可能是不赏赐,其他人心底默默地想,温岭离开前曾和亲戚念成亲,而众所周知,皇帝厌恶戚念的姐姐和郡主的势力,温岭非要逆着皇帝的心意来,皇帝的脾气,在当时能忍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而如今边境已平,皇帝怕是要过后清算。
  外面这么乱,说不定就是皇帝在布局,要一举杀了温岭的局。
  众人心里如是想到。
  之后大臣天南海北的谈,而就在一瞬之间,象征着帝王离世的钟声响起,传到了整个皇宫,而大殿之内,繁杂的喧嚣声骤然清净,每个人都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半晌才反应过来,争先恐后地往外跑,他们要去寝宫,可侍卫抽出长剑,拦住了他们,
  吏部尚书大怒:“你这是什么意思,陛下到现在还没来,你难道要阻止我们尽忠。”
  侍卫一板一眼道:“大人不必如此惊慌,会有人来替大人解释这件事。”吏部尚书这才发现,这人很是面生,而穿着更不是宫中之人,他额头立刻冒出细细密密的一层汗,在他们闲聊的过程中,宫内怕是换天了。
  他们缓步退了回去,每个人脸上都不再轻松,他们在等着,等着幕后之人的到来,那个人一定会和她们解释,要忍住。
  吏部尚书扫视了一圈,满朝文武,有权势之人皆在此地,究竟是谁,做了恶事,他思考片刻,手一下子握紧了,是啊,那个人虽说已经放权在家了,可没人会因为他老了就轻视他。
  清河王,他的女儿是郡主,他的孙女是皇后,皇后之子,简直就是最好的遮羞布。
  第71章 丧钟
  吏部尚书冷静着,等着清河王的到来,果然,过了片刻,清河王来了。
  他带着侍卫过来了,除了吏部尚书,众大臣皆为惊愕,完全没想到三代老臣,竟然会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可没人敢说话,朝堂之上,活着的人都学会了闭嘴,那些闭不了嘴的人,早就化为白骨,历经风吹日晒了。
  可这并不是最后的结果,清河王走进来之后,一人也走了进来,众大臣彻底惊吓到了。
  他们同时爆发出:“太子殿下!”
  太子难见的温和,民间的那段时光早就浸润了他的眉眼,到了这个熟悉的地方,又见了这些熟悉的人,他有种恍惚感,骨子里那原本生于皇族的气势瞬间流淌全身。
  他想起那段身为太子的日子了。
  清河王道:“太子乃是天下正统,老臣耗费终日,终于找到了太子,陛下薨了,而今,正是太子登位的时刻。”
  其他人看到那群侍卫带着刀,堵住了出口,彼此互看一眼,他们都有活下去的欲望,于是一群人浩浩荡荡跪了下去,道:“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太子垂下眼,道:“平身。”
  清河王心底一松,这件事,终于终结了。世家曾经属于太子的人不少,只是随着太子的失踪不再出头,如今太子回来,他们完全可以再次出现。
  况且清河王自己就是隶属太子一脉的。
  当初太子刚到清河王府之时,清河王问太子:“太子殿下可否原谅老臣。”清河王是在说过了这么多年,清河王现在才来找他。
  太子摇了摇头:“在外面那几年是我最开心的日子,我听闻你的女儿生了皇子,你害怕么。”
  清河王立刻跪道:“请陛下绕我女儿一命。”
  太子轻笑:“我不会对恩人恩将仇报,况且我答应过一人,要一生一世对她,如今我来了这里,已经是对她誓言的背叛,所以我不登位后,不会娶皇妃,而且我也不想让我的后代饱受权利的斗争,那个孩子,就过继给我吧。”
  清河王却未放下心,人心不可测,可他却没表现出来,跪道:“是,这是她的福分。”
  而这次逼宫,清河王也不仅是靠着自己的力量,他联系了不少旧臣,那时帝王太过残暴,那些旧臣想起太子的那份温厚,纷纷应下与清河王的联手,而有不少旧臣的子嗣在宫中当差,他们也畏惧皇帝的霸权,听闻此事之后,给了清河王不少便利。
  这次逼宫才无比顺遂。
  大局已定。
  一处暗道的出口,一僧人从那里出来,他拍了拍身上的脏污,而后又恢复往日的模样。
  他到了一处茶馆,要了一杯清茶,小二还从未见过如此俊美的僧人,好奇问道:“大师从何处来?”
  他浅浅一笑,恰如佛祖拈花:“天光所在之处。”
  小二没法理解,他只得倒上一杯茶,招呼下一位客人。
  僧人正是充越,皇帝之前留下他,让他讲经,他讲完后皇帝睡了个安稳觉,而后皇帝就经常叫他去了。
  可皇帝不知道的是,充越并非普通的僧人,他修过开口禅,且在此事上极具天赋,天下之人,没有一人会在开口禅上超越他。
  如果是一个心怀天下的僧人有这等天赋,那必定是天下之福,可他不是,他成为僧人是阴差阳错。
  他年少时爱慕皇后,可皇后眼里只有六皇子,他想要争,可当时连说出口的勇气都没有。
  他听闻帝王残暴,可他也知道皇后诞下皇子,他以为母凭子贵,皇帝不会伤害皇后,可他错了,他入宫之后,故意和宫人交好,打探皇后的近况,那些宫人毫不保留地说了皇帝的无情,以及如今皇后的惨境。
  一代帝后,在没有犯错的时候,竟然无法踏出宫门,这仿佛是对他曾经天真想法的嘲笑。
  真是可笑,他以为她得到了幸福,实在她永远都远离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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