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节
  荆博文来不及说话,已然被孟云深拉出了营帐,快步往会盟之处而去。
  今日乃是大荆与詹国会盟的日子,不只是荆国与詹国两国使团在此,还有一些个周边其他国家的使团到来,算是作为见证,以免两边出现不公正的情况。
  时辰马上便要到了,荆博文被孟云深拉过去,就瞧见那尚南侯已然稳稳当当的坐在席上,旁边一众小国家的使者们,亦是坐得端端正正。
  唯独……
  唯独他们大荆的位置,空着一大片,熙熙攘攘的。
  荆博文只觉得头皮发麻,后悔的肠子都要发青,自己当时便不应该抻头想要来会盟,如今倒是自讨没趣,眼看便要下不来台。
  詹无序身边坐的,乃是詹国的大鸿胪,与荆博文这次的大行令官职相当,都是管理外交的一等官员。
  詹国大鸿胪低声与詹无序耳语两句,詹无序点点头便站了起来。
  詹无序看起来彬彬有礼,着实正气凛然的翩翩佳公子一位。他走到空场正中,朗声说道:“这时辰眼看着已然差不多,敢问陵川王,荆国的代天子特使,太子殿下何在?”
  “太子啊……”
  荆博文一阵支吾,顺便瞪了一眼身边的谋主孟云深,小声嘟囔说:“你看看,他拿我兴师问罪!”
  孟云深淡定的厉害,走上前一步,道:“时辰未到,太子殿下未有出现,敢问尚南侯,这有何不妥之处?”
  “不妥之处?”詹国大鸿胪站起身来,铿锵有力的说:“这话应当我们问你们才是。你们太子迟迟不来,可是故意怠慢我们詹国?我们詹国诚意议和,已然主动提出割让十余座城池,却仍是遭到你们荆国如此怠慢,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大鸿胪这么一说,旁边其余詹国使臣一个个开了口,起哄一般,道:“是啊是啊,也对我们太怠慢了。”
  “这是故意羞辱我们啊。”
  “让其他国家的使臣评评理罢!”
  大鸿胪又道:“难不成,荆国这是仗着自己资历大,便不把旁人瞧在眼里了?我们这些国家的确是小,万万不及荆国的地盘子大,也不及荆国人口多。但若是将我们给逼急了,我们也是有骨气的!是也不是?”
  大鸿胪显然便是故意扇阴风点鬼火,这次来参加会盟的,多数是一些小国家,他们分布在大荆周边,虽然有的并非大荆附属国,却多半依附大荆存活。
  大鸿胪若真能鼓动这些小国家联合起来造反,也着实够大荆满朝文武头疼一阵子的。
  “有骨气?那好的很呢!就叫本太子瞧瞧的骨气长什么模样好了。”
  大鸿胪一脸小人得志的模样,方要开始他豪情万丈的挑拨发言,却哪里料到下一刻,不远处传来了“哒哒哒”的脚步声。
  随即一行士兵涌了过来,齐刷刷分置左右两列,就瞧小太子荆白玉突然出现,由厉长生跟在一畔,缓缓的走了过来。
  “怎么回事?”大鸿胪震惊的下巴差点掉在地上。
  他连忙去瞧一面的尚南侯詹无序,想来大鸿胪亦是知道詹无序准备半路截杀小太子荆白玉的事情。
  叫他们万万无有料到的是,这小太子荆白玉好端端的,竟是一根头发也未有减少,挺胸抬头,气势不削的走了出来。
  大鸿胪已然慌了神儿,焦急的低声问:“尚南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戎狄那面不是传来了口讯,说……”
  厉长生冷笑一声,道:“敢问大鸿胪,戎狄那面传来了什么口讯?可否讲出来给大家听听?”
  “没!没什么!”大鸿胪连忙开口,说:“是厉大人您听错了,什么也无有。”
  就在几天前,尚南侯与詹国大鸿胪,明明接到了姜国太子姜笙钰派人送来的口讯,说是已成功将小太子荆白玉,和上军校尉厉长生,截杀在半路。
  因着两人拼死抵抗,所以只得就地正法,无有留下活口。
  大鸿胪收到姜笙钰的口讯,顿时欣喜若狂,就等着今儿个会盟之时,借着荆白玉未有出现这说辞,鼓动在坐的其他国家使者,让他们转投了詹国,一起图谋大事,团结起来一同攻打大荆。
  计划仿佛天衣无缝,但现在……
  大鸿胪当时有多欢喜,现在就有多震惊。心底里咯噔一下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恐怕是中计了!
  尚南侯詹无序反应倒是快极,笑着说道:“外臣恭迎太子殿下。”
  荆白玉与厉长生走过来,皆是笑着打量了一番詹无序。
  遇到如此大变故,詹无序仿佛没事人一样,脸上表情丝毫不动,这不动声色的能耐,的确是普通人无有的。
  荆白玉笑着说:“尚南侯不必多礼,快快入席罢。你瞧瞧,你们大鸿胪已然等本太子等得不耐烦了,倒是本太子的不是,还真是怠慢了你们呢。”
  “外臣并非这个意思。”大鸿胪连忙点头哈腰的赔礼道歉,说:“外臣只是……只是担心太子殿下您的安危,还以为太子殿下您在路上遇到什么事儿,所以才会一时情急……”
  “还真就是遇到了一些个事儿。”荆白玉笑眯眯的瞧着大鸿胪,说:“新鲜的很呢,只怕说出来,大鸿胪你都不相信。”
  “这……”大鸿胪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道:“外臣,外臣……”
  “差点忘了,”荆白玉瞧向一面的厉长生,说:“咱们在路上,是不是交到了新朋友?这新朋友,仿佛与尚南侯和大鸿胪,还是认识的呢。”
  “仿佛是这么回事。”厉长生笑着道。
  “那再好也没有了。”荆白玉道:“厉长生啊,你不如去将咱们那位友人,请出来,也好一同与大家唠唠嗑呢。”
  “敬诺,太子殿下。”厉长生道。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有些个面面相觑。大家皆是听出荆国小太子荆白玉话中有话,但这具体什么意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又实在是猜不透彻。
  詹无序皱了皱眉,心里有种不怎么好的预感。
  厉长生离开片刻,很快转身回来,身边果然跟着一个生面孔。
  就瞧来人十七八岁模样,一派少年模样。他一路有说有笑的跟着厉长生走来,一看便知与厉长生关系极为亲近。
  “嗬——”
  詹国大鸿胪狠狠抽了一口冷气,两只满是皱纹的眼睛瞪得浑圆,道:“姜……姜,姜……”
  姜笙钰!
  在座众人有不少从未见过姜国太子姜笙钰的,但也有一眼便能认出姜笙钰身份的。
  这其中,詹国大鸿胪与尚南侯詹无序,自然是对姜笙钰再熟悉不过。
  詹无序的拳头不自觉握紧,目光也变得深沉了下来。
  就连詹无序也无有料到,与他早已谈好合作的姜国太子姜笙钰,竟是变成了厉长生与荆白玉的好友。
  那……
  詹无序心里不祥的预感继续扩张着,他瞬间想到了自己的侍从殷棋。
  殷棋早先被派出去到荆白玉身边做细作,本来已经计划周全,殷棋会在姜笙钰带人袭击荆白玉之后抽身,随同姜笙钰的队伍一起来与詹无序汇合。而眼下……
  姜笙钰成了厉长生一拨的人,那么殷棋他……
  詹无序心中止不住的担忧起来,但他不能表露丝毫,只是道:“这位是……”
  詹无序佯装并不认识姜笙钰的模样,姜笙钰却十足不给面子,道:“怎么的?买卖不成,便假装不认识了?”
  这脸打的……
  厉长生仿佛听到清脆的“啪”一声,着实是姜笙钰的性格,丝毫台阶也是不给。
  詹无序表情僵硬起来,尴尬的笑了笑。
  厉长生也笑了,说道:“尚南侯不认识太子殿下这位友人也无妨。这一路上,太子殿下结交的友人,可不只是这一位。”
  厉长生说罢了,与旁边萧拓耳语两句。
  萧拓应声下去,无需多时,詹无序便瞧见萧拓押着一个身材单薄的少年,站在远处,并不近前。
  “殷棋……”
  詹无序霎时间眯了眯眼睛,拳头复又攥紧一些。
  殷棋果然就在荆白玉与厉长生手中。
  厉长生回头瞧了一眼被五花大绑的殷棋,笑着说:“尚南侯,您这脸色……怎么突然有些个不好看,可是身子骨不舒服?巧了,太子殿下身边有名医大夫,不若请来给尚南侯医治一番?”
  荆白玉这会儿就开了口,与厉长生配合的是完美无缺,说:“要我瞧,心病还需心药医,乱吃药还是不好的。”
  “太子殿下说的在理。”厉长生道。
  他们每说一句,詹无序的脸色便难看一分,如今詹无序已然平静不下,面色黑得够呛。
  周围其他小国使者,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得厉害,皆是你看我我看你,互相目询着,谁也无有逞能出头,只得默默坐在席上,瞧着荆国与詹国斗智斗勇。
  如今詹无序便是被吊打的,哪里有什么还手之力。
  他干脆说道:“今儿个外臣的确抱恙在身,身体有些不爽利。”
  “呀,还真是抱恙呢。”荆白玉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道:“若是这般,不如会盟改日再议,还是尚南侯身体更为重要。本太子是通情达理之人,可不似你们的大鸿胪,这时辰还未有到呢,就急吼吼的问罪于本太子了。”
  大鸿胪又被点了名,当下尴尬至极,支支吾吾在一边,也无法辩解出个花样来。
  因着尚南侯詹无序抱恙,会盟推至后日进行,众人三三两两窃窃私语着,便离开了席位,各自回了营帐去休息。
  荆博文见众人全走了,这才松了口气出来,连忙道:“我说小侄子啊!你到底去哪里了?怎么这会儿才来!急死人了!”
  “我啊,”荆白玉侧目瞧了一眼旁边姜笙钰,道:“还不是被他给绊住了。”
  “这是……”荆博文这会儿才有功夫仔细打量姜笙钰,顿时吃了一惊,道:“这不会是厉长生的儿子罢?这般大了,着实厉害啊。”
  厉长生有些哭笑不得,道:“大王取笑了。”
  “这位可是姜国的太子殿下?”孟云深上下一打量姜笙钰,不确定的问道。
  “呦,你这个人倒是有眼力见。”姜笙钰道:“正是本太子。”
  “什么?!”荆博文惊了一跳,道:“你逗我顽呢?姜国的太子,为何长相与厉长生这般相似?”
  孟云深也无有见过姜国太子姜笙钰对面,今儿个乃是头一次。但孟云深这人聪明至极,观姜笙钰衣着打扮,还有随身配饰,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来。
  这事情着实不好解释,若直接大方出口,说厉长生乃是姜国太子姜笙钰的叔叔,指不定大荆朝堂里那些个百官如何想法,便是皇上也要重新审视厉长生一番。
  姜笙钰虽然性子比较直,却也懂得这其中道理,他可不想给叔叔拖了后腿,又叫荆白玉把他比了下去。
  姜笙钰当下抱臂胸前,戒备的瞧着荆博文,冷笑一声道:“凭什么与你说?”
  “我……”
  荆博文全无想到,这姜笙钰一上来便呛着开口,登时噎得他脸色差点子便青了。
  姜笙钰说罢了,还干脆转身走人,走的那叫一个潇洒自如。
  厉长生在中间做和事老,道:“后日还有会盟,太子殿下匆匆赶来,这一路上遇到了不少事情,恐怕已然疲惫,就请太子殿下先行下榻休息罢,其他事情等明日再议。”
  “嗯,”荆白玉点点头,说:“我的确是有些个累了,大家都散了罢。”
  荆博文一肚子的疑问,却没人搭理他,只好跟着孟云深离开。
  一路上荆博文还在纳罕,道:“孟云深,你说那姜笙钰为什么与厉长生长得那么相似?”
  孟云深回头瞧他,道:“詹国那面无有议和诚意,恐怕那大鸿胪还会继续寻我们的晦气。大王还是先考虑考虑眼下的燃眉之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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