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
  诸多大臣虽然看不到其具体形状,也忍不住浑身颤抖,心中惊惧不已。他们所有人,好似乘着一条脆弱无比的小船,眼看暴风雨袭来,却无可奈何。
  不过瞬息之间,温瑜骤然发现,他与那另外三人竟到了天外。
  一片天空是黑夜深沉,另外一边却是明亮如白昼。日月星辰悬浮其上,光芒璀璨却并不刺眼。
  他们脚下是一片虚无,身边不断有云气雾霭略过,亦有星辰直接碰撞成碎屑。
  万物生长又凋零死亡,大海枯竭化为沧田。一瞬好似只是一瞬,又好像是永恒。
  此等奇异景象,纵然温瑜在梦中,他都未曾见过。
  但温瑜毫不惊慌。自己果然是天命之人,唯有古代圣明君主,才能得见此种奇异景象。
  一想到这,温瑜越发激动不已。他对上任国师鞠了一躬,刚想开口说话,便被那人淡淡望了一眼。
  那一眼,好似冻结了他整个灵魂,立时让温瑜瑟缩不已。他情不自禁跪拜在地,对着玄衣男子重重三叩首。
  谁知那人依旧不理会他,只是垂下眼睫淡淡道:“你们二人,可还有什么话说?”
  虽然玄衣男子并未动怒,温瑜却不能更惊恐。
  好似有什么至高无上的存在,从云端中遥遥瞥了他们一眼。态度轻描淡写,却足以让人魂飞魄散。
  千万倍的压力加诸在身上,每一寸骨骼都在叫嚣着疼痛。好似整个人被撕成无数碎片,又被重新拼起。
  如此难熬,每一瞬都是永恒。温瑜连手指都动不了一根,只能全心全意屈服在这伟力之下。
  谁知温瑜不经意间发现,自己那个无用的哥哥,居然在微笑,笃定而自信地微笑。
  不枉费他们布局谋划这么久,终于等到这位客人。为了从根本上解决这棘手的问题,左温与谢泰和不惜冒险一试。
  谁叫这剧情世界光怪陆离,已经觉醒自身意志的天道,竟暗自操纵霓光塔一脉,与他们二人对抗。
  没有傲骨之人,被稍微施以压力就不能承受,好比温瑜一般。
  而左温截然不同。即便他此时浑身骨骼几欲碎裂,他依旧没有呼痛一声。他身边的谢泰和也收敛起所有轻率之意,面沉如雪。好似一柄被弯折到极限的宝剑,仍旧不肯碎裂成片。
  高高在上的天道似是满意了,金色眼眸微微收敛锋芒。
  左温恍如无事一般,抚了抚衣襟,轻声却坚定地说:“在阁下原本料想中,司空承德虽与温瑜有所劫难,最后亦能终成眷属,成为千古美谈。在我干涉之下,阁下计划全部落空,发怒也是情有可原。”
  “都是你们二人出手扰乱天命,又岂能怪天道不愤怒?”玄衣男子并未有丝毫动容。
  “温瑜是天命之主,本该登基为皇。就算我稍微施以计谋,让局面稍有变化,他依旧有机会逆转颓势。”
  “但温瑜两次背弃司空承德,甚至直接杀死他。自己硬生生错失天命,情况再不可挽回。温瑜没有司空承德,阁下料想的结局已然无法实现,又何必执迷不悟?”
  听到司空承德四字时,温瑜瞬间睁大了眼睛,心中懊丧不已。
  司空承德,原来一切缘由竟在于那人么?温瑜并不知道,杀死那软弱之人会带来如此后果,竟让自己与王位失之交臂。
  自己明明没有过错,全是那二人搅乱自己的好事。
  既然温瑾注定要死,他为什么不乖乖认命?偏要挣扎不休,使自己落得如此境地。
  忽然有人说出他的心声,让温瑜浑身一颤。
  “天命注定如此,你就不该反抗。”玄衣男子说,“你们二人搅乱天命,此等罪过,魂飞魄散都算太轻。”
  他又摇了摇头,淡淡道:“好一张巧嘴,可惜没有半点用处。你们自尽吧,如此还可转世重生。”
  死得好,死得妙,温瑜眼神快意不已。等他们二人一死,就算没有司空承德,自己仍然是不折不扣的天子。
  在这般实力差距面前,他们又有何胜算?
  眼看那二人静立不动,玄衣男子立时扬了扬眉。
  他轻轻弹了弹指,周遭星辰日月一涌而来,齐齐碰撞粉碎。炽热碎片崩裂分离开来,每一粒都锐利无匹,冲着那二人直奔而来。
  从天空到地面,无孔不入无缝不钻,将那二人包拢合围。
  一道比光更明亮比时间更快速的剑光,骤然劈斩而下。没有犹豫更没有彷徨,此等坚定信念似能斩裂苍穹。
  剑光与碎片终于相逢了,整个寂静空间都为之狠狠一震。好似璀璨烟花炸裂在夜空中,瞬间点亮又极快熄灭。
  温瑜缓缓睁开眼睛,却发现周遭奇异无比的景象,已然开始缓慢崩裂。他惊恐地发现,那二人居然还好端端站在原地。
  原本威风凛凛的国师,已然面色惨白,甚至根本站立不稳。
  谢泰和手持剑锋,将左温牢牢挡在身后。他们二人之间的默契,甚至不需用眼神交流。
  青年将军收剑入鞘,依旧是那般沉稳模样。
  “区区幻境,一点用处都没有。”左温嗤笑,“为了配合你的幻术,我不得不装出极为痛苦的模样,真是无聊。”
  “能被系统选为目标的剧情世界,天道必定十分衰弱,甚至已经消失。而你情况稍好一些,尚能选出霓光塔一脉,替你维护秩序。直至前段时间骤然觉察不妙,你才匆匆出手救出温瑜。”
  “若是你力量还在,何不直接了当杀了我们?正如我们无法直接杀掉天命之子一般,你也无法对我们动手。因而你再三威逼,想让我们自杀。可惜这拙劣计谋,已经被我直接看破。”
  玄衣男子金色瞳孔已经开始暗淡,他甚至说不出一句话来。
  “既然你说天道不可违背,那我今日就要逆天行事。”身着龙袍的青年一个眼神,谢泰和就将那柄宝剑递给他。
  左温手持剑锋,毫不犹豫地对准那人直刺而下,果决而坚定。玄衣男子合拢了眼睛,他身上甚至没有血液流淌出来。
  谁叫这愚蠢的天道迫不及待,竟附身于上代国师身上,如此让左温杀了个干脆利落。
  经此一遭事情后,想来他在这剧情世界中,再不会遇到半点阻碍。
  “原来逆天而行,就是这种感觉。”左温忽然叹了一口气,随手将宝剑丢到一旁。
  周遭幻境瞬间消失,他们几人又回到威严华美的大殿之中。周遭臣子并未察觉到异象,他们情不自禁眨了眨眼。
  玄衣男子挺立的身体,忽然晃动一下,随即倒在了地面上。他胸口鲜血,这才缓缓流淌而出。
  “妖孽降世,都是妖孽降世!”先前沉默的温瑜,忽然大喊出声。
  他惶恐不安地指着那二人,一字一句道:“都是他们杀了国师,此等举动违背天命,根本不配为皇!”
  “国师畏罪自刎。”左温声音平静,“想来诸多大臣都瞧见,是国师畏罪自刎。”
  先前懦弱不已的皇帝,终于锋芒毕露。左温的目光好似带着威压一般,所到之处众人臣服。
  就连先前表情桀骜的谢泰和,也轻轻点了点头,直接承了左温的说法。
  诸多大臣静默片刻,潮水一般跪拜在左温脚下。这等无声的动作,更胜过千言万语。
  “是我的,一切都是我的!”温瑜忽然暴怒了,他竭力嘶吼咆哮,以此证明他还拥有权力。
  根本没有人搭理他,温瑜好似变成了无声无形的幽灵一般,不被任何人察觉。
  就连他那懦弱的兄长,也懒得分给温瑜半个眼神。
  “罪民温瑜也一并自刎,以死谢罪。朕宽恕他的罪过,从此世间再没有温瑜此人。”
  众臣俯首称是,随后极有眼色地告辞。
  “我没死,我明明还活着!”温瑜挥舞手臂,甚至不惜挡在别人面前。
  所有人都对他视若无睹,被挡住的大臣稍稍侧过身,直接从温瑜身旁掠过,仿佛他是空气一般。
  纵然如此,温瑜的眼神依旧没有暗淡。他甚至忍不住大笑,笑声回荡在寂静宫殿之中,久久未曾散去。
  自己没有失败,温瑾甚至不敢杀死他,这表明他畏惧自己。一想到这,温瑜又不禁兴奋起来。
  “你还不是仰仗着谢泰和,才有今日这般威风。”温瑜恶毒地笑了,“堂堂天子,却成了一个卑贱的男宠,事事听从他人吩咐。我都替你感到悲哀。”
  这次左温终于舍得望了温瑜一眼,他扬了扬眉道:“一样都是仰仗他人,谁叫我眼光比你好?”
  “你输给我,司空承德也输给谢泰和,倒不知你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与你不同,我心甘情愿遵守誓约,并不怨怼他人。”左温对谢泰和伸出一只手,他眼波璀璨犹如星辰。
  那桀骜无比的青年将军,倒也十分给面子。他直接握住左温的手,动作亲昵无比。
  “说得对,谁叫我就心仪陛下?”谢泰和得寸进尺,越发凑到左温面前,“就算陛下让我以身犯险,我也觉没有半点怨言。”
  这太虚剑修有些生气。左温敏锐地觉察出那人的心绪,倒也并不意外。
  谁叫自己在谢泰和被上任国师挟持之时,并没有半点紧张反应,谢泰和是恼恨自己太过心冷。
  简直无理取闹。自己明明都已对谢泰和说明计划,他也没有出什么差错,还要自己怎样赔罪?
  左温向外抽手,却被谢泰和攥得紧紧的。他横了那人一眼,谢泰和仍旧不愿松开。
  这一下微妙举动,让温瑜瞧了个一清二楚。
  他不禁冷笑着嘲讽道:“不出几年,你们定会反目成仇。谢将军与其跟在这不识好歹的人身边,不如替我效力。”
  直到此时这般落魄境地,还不忘挖墙脚。这真是左温穿越好几个剧情世界以来,见到最有毅力的主角。
  “不劳你费心。”左温终于抽回了手,淡淡道,“我不杀你,你走吧。”
  温瑜先是一愣,随后欣喜地难以自持。
  这样好的机会,如果他再错过真是太过可惜。等他离开皇宫后,定能搅扰得整个天下不得安宁。
  只要有霓光塔支持,温瑜又何愁夺不回皇位?
  第62章
  温瑜没有看见, 谢泰和在他身后怜悯地摇了摇头。
  不知好歹的人从左温手下死里逃生,还觉得自己能为非同一般,让他这位皇兄无比惊惧。温瑜却不知,他这样活着,还不如被直接杀了。
  这魔修的手段, 谢泰和以前旁观过许多次。他虽不赞同, 也不反对。
  “谢将军可是怜香惜玉了?”左温问, “你若心疼他, 大可将温瑜关在你府邸之中。日久生情,他总有一日会接纳你。”
  天子的话说得平静无比,根本没有流露出半点情绪。谢泰和却知道,那魔修从不多言半句。
  他本可将此事蒙混过去, 但谢泰和根本不想这么做。
  “我看到温瑜, 就仿佛看到以前的你。”青年将军合拢眼睛, “即使身陷绝境,也一样不服输。”
  “我和他不一样。我从未将别人的牺牲,当做理所当然。即便我落败, 也不会将所有不公归结给他人。”左温回答得万分笃定。
  谢泰和抬头,望了左温一眼,面容秀美的青年恰巧也正看着他。
  纵然左温表情淡漠, 谢泰和却能读懂他的眼神。野心勃勃,执着向上,为了达到目的百折不挠。
  “我就是这样的人,绝不是正人君子, 甚至有些卑劣。你接受也罢,否决也罢,我不会为任何人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