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即使是出来玩,庄衍在前去办事之前,也特意留了心腹侍卫守着小池。而此时船已开了出去,他却没在船上找到任何一位庄衍留下的护卫。
  小池警惕地走了一圈,才终于在那船板上,找到了一丝血迹。
  他终于醒悟这里发生了什么,立刻往他刚才睡觉的船舱跑去。
  ……却已经晚了。
  抓住他的那个人,手中的刀还滴着血,就在小池以为他会拿刀抹了自己脖子时,那人却把小池拎了过来看了一眼。
  那人声音沙哑,“不能这么杀你,却只能淹死你……呵呵,这还真是个奇怪的命令。”
  他将小池扔进了江中。
  扑通一声,小池便入了水,他再听不到岸上的声音,耳边只有哗啦啦的水声。
  他在入水前,本能地屏住了气避免呛水,可入江后电光火石间,小池就反应过来那杀手这句话的不对之处。
  什么叫不能杀死,只能淹死?
  这人为什么非要淹死他?若是想杀他,一刀砍了他脖子,那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岂不是干净利落?
  若是想造一个他失足落水的假象,那也是不可能的。庄衍留下的护卫多半已凶多吉少,一船人都死了,以庄衍的心思,又怎么可能不怀疑此事的蹊跷?
  除非这个人的主要目的……并不是杀他,而是观察他。
  他将刀子在江水中洗净,蹲在船边,冷冷地看着小池沉入江中。
  当他看见小池在水中会屏息时,眼睛一眯,露出了不加遮掩的杀意。
  小池在瞬间明了,他狠狠吸入一口水,在江水中痛苦的呛水。
  那人的手放在刀鞘上,果然停住了动作。
  小池心中出现了一个让他恐惧的猜测——这可能是庄侯派来的杀手。
  可为什么,庄侯会突然怀疑他的身份?他在哪里露出了破绽?
  池罔被抓进庄府时,心中便想好了说辞,为自己的身份做了伪装。在罗鄂能读汉书的人都是贵族子弟,按照他的年龄去查,更是寥寥无几,很容易被确定身份。
  所以他的第一选择,便是当年他的伴读,和他岁数差不多大的海军总领之子。
  罗鄂的王子精熟水性,可是他这个伴读,自小就不会水。
  冰冷的江水,通过口鼻灌进了他的身体,他因为呛水的下意识挣扎,却让他呛进更多的江水。
  船上手放在刀鞘上,正在观察他的人,怕是在测试他的身份。
  若是他会水,那他便是罗鄂王室的余孽之子。庄侯做事狠辣,斩草除根,他很可能会当场格杀。
  所以他只能不会水,在这江水中呈现溺水的症状,逃过眼前的当头一刀。
  可在这江中溺水,却一样难有生机。
  庄衍不在船上,他甚至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小池绝望的想,没有人能帮他。
  他只能逼着自己忘记屏息之法,故意呛进江水,盼望着庄侯并不是真的想让他死,会在他通过考验后叫人下来救他,豪赌这一线生机。
  小池自幼就在水中玩大,对江水充满了喜爱之情。他在水中能憋很久的气,往来如游鱼。
  所以他从来没想象过自己会有这样一天,就像他以前所见过的溺水之人,绝望而痛苦地被他最熟悉的江水吞没。
  他喘不上气来。
  口鼻里都是江水,胸腔的积水让他无比痛苦,他的每一个心跳,都拉抻成无限漫长。
  江面离他越来越远,胸腔中的空气被挤压得越来越少,那杀手甚至蹲在了船边,看着他是不是仍在溺水。
  意识在渐渐失去。
  茫茫宽江,这就是他最后的葬身之地了吗?】
  元港城,夜晚。
  昏迷的池罔被安顿进了单独的诊间,阿淼忧心忡忡地过来探望他,但她虽然心焦,却也没有别的好办法,只得将被子往上拉,再将燃着的蜡烛放得远一点,希望他能更舒服一些。
  池罔眼睛紧闭,对身周的环境一无所觉,阿淼虽然担心他,却也无暇多耽,兰善堂如今人手严重不足,阿淼不能离开太久。
  她只照看了片刻,又匆匆到外间去忙碌。
  就在阿淼离开后,兰善堂的窗子,被人从外面撬开了。
  身穿黑衣,绣着圣火图案的人,无声无息地翻进了兰善堂。
  “大哥,是他吗?”
  一个黑衣人看了看池罔,点头道:“对,教主吩咐了,一定要解决掉这个在元港城研制出药方的大夫,而且一定要不动声色,不能让任何人怀疑到我们头上。”
  “毕竟今年地震、江水淹了不少土地,已是人心惶惶。再发生一场这样的病灾,皇室在江北大失人心,等到这个时候,就是彻底摧毁仲朝在江北统治的最好机会!”
  黑衣人神色带着一种狂热,“不能让任何人破坏我们酝酿许久的计划!也不能让任何人怀疑,这场疫病和我们天山教有任何的关系!”
  其中一人走到了门口,轻轻插上了门。
  而另外一人则抓过了一个枕头,捂在了池罔的口鼻处。
  “按住他的身体,不要让他乱踢,惊动医馆的人。”
  “是,大哥。”
  口鼻处的空气被阻断,明明是极痛苦的体验,足以把任何一个人从睡梦中唤醒,也可以让任何一个昏迷的人身体有所反应。
  可是那做好准备随时压制池罔挣扎的人,都有些奇怪了,“这人一点感觉都没有吗?怎么这么不对劲?”
  “不知道……别废话了,弄死他,我们赶紧撤离。”
  【江水灌进口鼻,阻塞空气的窒息让人无法忍受。
  水面近在咫尺,却又那么遥远。
  他的身体越来越冷,不受控制地被暗流推向江底。
  真的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小池不甘心地睁大眼睛,尽管他已经无法在水里看清任何东西。
  可是黑暗的江底,他仿佛却见到了自己日夜思念的父母双亲,对他张开了温暖的怀抱,微笑着等待他前来团聚的模样。
  不能在这里……不能在这里倒下。
  谁来救救他。
  把他带出水面,让他用力的汲取空气,他从来不知道,可以自由呼吸空气,原来也是这样一件难以奢求的事。
  他在意识模糊中下意识呼吸,却反而将自己推向更深的深渊。
  太痛苦了,若是无法获救……
  他想,那就……求一个解脱吧。】
  “大哥,这小大夫身体一动都不动,不会是在咱们来之前,就已经死得差不多了吧?”
  那人说:“再捂一会,稳妥要紧。”
  正在这时,房间撬开的窗户中,却突然跳进来了一个人影。
  黑衣人不满道:“不是叫你在外面守着吗?进来做……唔!?”
  冲进来的人扼住他的咽喉,把他从床上掀飞出去,黑衣人的脑袋重重地撞在墙壁上,顿时晕了。
  另一天山教教徒反应极快,立刻拔出腰间佩剑,飞快地攻向这不速之客。却被这人空手接刃,揉身而上,一记肘击打在下巴上,将人震昏了过去。
  他立刻过去掀开枕头,检查床上人的呼吸。
  那呼吸极之微弱,他马上轻轻触碰池罔的颈部,检查气管是否受损。
  出乎意料的……池罔身上无伤,呼吸却诡异的越来越弱,仿佛是自己选择了闭气窒息。
  怎么会这样?
  他探着池罔鼻息,闭上双眼。
  砂石在下一刻猛地惊醒,“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突然关机……妈呀!池罔、池罔!?”
  砂石陷入巨大的恐慌,“紧急救援方案,介入介入,让我立刻进行干预!”
  片刻后,砂石绝望道:“——介入失败!我去你的鸡爪子!怎么偏偏选在这个时候进行诱杀?……上次特殊任务的奖励能量,我就不该听你的,我就该用它来升级防御!”
  他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音:“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池罔、池罔你醒过来,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
  砂石的声音在池罔脑海中响起,却得不到任何回应,现在池罔面临危机,他却帮不上任何忙。
  砂石难过地哭了起来。
  坐在池罔床边的人皱起眉头,一手摊开了池罔柔软的掌心紧紧握住,一手搭在了床边,弯下腰,与池罔额头相抵。
  【光照不见江底,眼前失去光明,一切都又冷又黑。
  身体越来越沉,也越来越冷。
  是不是就在这里放弃,反而是最轻松的选择?
  五感已失,他缓慢的闭上双眼,等待自己最后的死亡。
  他没有发现自己上方的水流发生了变化。
  终于有人劈浪而来,游到了他的身边,接住了他下坠的身体。
  庄衍毫不犹豫的掐住他的脸,从口唇处度气过去。
  同时抱着他的身体,疯狂地向江面上疾冲。
  庄衍抱着小池破水而出,踏上已经无人的小船,将他平放在船舱甲板上。
  庄衍浑身湿着,连头发都在滴水,此时却什么也顾不上了。
  他颤抖道:“救溺死方——取灶中灰,两石余以埋人……水出七孔即活,可我去哪里找灰!?别的办法、快想别的办法……”
  “……《急救广生集》?有了!捞起时,切不可倒控。急将口撬开,横衔箸一只,使可出水……”
  没有筷子,庄衍便撬开小池的嘴,把自己的手指放了进去,让小池张着嘴,方便排出肺中积水,同时疾速默背,“再将溺人横伏牛背,牵引徐行……”
  这江中船上又不可能突然出现一只牛,庄衍绝望四顾,只得将小池抱在怀里,手撑在他的后背,模仿牛背的形状,用力摩挲,让他吐水。
  “牵引徐行……牵引徐行!对,动作不能太快!”庄衍连忙反应过来,放慢了速度和力量,心急如焚地在他后背适当用力,慢慢推着。同时用内力探入他的身体,护他心肺经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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