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
  但子安下意识待他就是有些特别的,这高个子的俊和尚站在门边,亲手让着门,等着他进来。
  于是池罔的心情一下子又好了起来。
  为了安置药材,藏经楼单独辟出了一小块区域,并几张桌椅木架,供懂医术的僧人制药所用。
  临时购置的药材用袋子、竹筐装着,摆满了几张桌子,但只中间一桌不显拥挤,上面放了两个小小的盘子,还有一个年轻的小和尚,拿着一棍木根,在旁边亲自看守。
  果然子安一进来,就带着池罔走向中间那桌。
  池罔一看那盘子上的药,便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子安道:“池施主喝下的药,便是用了这两种药材。”
  盘子中装了一把草,草尖带了一抹血红,这草的模样奇怪,实是池罔生平未见,他怀疑道:“这是何物?”
  池罔从盘子中掀起一根,凑到鼻下嗅闻,顿时神色凝重起来。他看向子安,子安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便默契的点点头。
  得到了允许,池罔便抓起那红尖草,一点一点吃到嘴里。
  他眼中发光,“这草……你从哪里找来的?”
  看到池罔的反应,子安便知道他已经明白了,眼中露出一丝赞赏之色,显然是在欣赏他的医术高明,“还有旁边这个盘子里装的白花,我用此两味入药,才喂你吃了一剂汤药,你就退了烧,不久后便醒了过来。”
  池罔依样葫芦的去尝那朵他从没见过的白花,咬了一口花瓣,在舌上一抿,便吐出来,“花瓣有毒。”
  他闻了闻花苞下的花茎,揪下来一截送入口中,“花茎可入药,对症。”
  “不对。”池罔似乎想到什么,突然神色有异,“你给我煮药的时候,是把整朵花都扔进去了吗?”
  等闲的毒物毒不死池罔,即使只有这花茎对了症,也能莽打莽撞地治好他。但这和尚总不能仗着他身体不同,就这样对待他吧?
  池罔便瞪了和尚一眼,他此时是原本面容,眉眼口鼻本每一处都极为惹人,只是一直表情淡淡的,让人觉得他难以靠近。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和尚面前露出嗔怪的神色,那模样甚是生动好看。
  旁边守药的年轻小和尚,目光顿时都被他吸引过去,开始频频偷看他。
  子安瞳孔似乎微微收缩了一下,随即温和地解释道:“没有,我对这白花的药效十分了解。因为我去年夏末就到了北境,在北地山脉的一处山谷里,为天山教教主种了半年这种花。”
  池罔顿时放下手中的白花,“胆子真大,这你还敢往北边跑?忘了去年你浑身滴血的那副惨样了?也不怕天山教的玄武使、朱雀使,看到你就提刀上去,把你剁成馅吗?”
  和尚莞尔道:“在下也从固虚法师处,得了些易容的物事……总之,从去年夏末起,天山教就已经在秘密筹划这场瘟疫。我被教主以‘药工’的身份招了进去,专门负责种植这种白花,是以闲暇时,对它有了不少的研究。”
  池罔点了点头,“那这草,也是天山教教主自己倒弄出来,让你成片种植的?”
  “不,这草是天山教中的一个人,为我拿来的。”他沉默了一下,似乎在考虑要不要暴露他的身份,但他很快就下了决定,因为接下来的对话,他瞒不住此人的身份。
  “池施主,你可知天山教的青龙使?”
  池罔淡淡道:“有过一面之缘……脸带青色面具,高束马尾,武器用枪。”
  “正是。天山教中有三位尊使,每位尊使负责一片药田,各自分开管理,教主甚至限制了他们私下的交流。而我现在手中所拿的这两味药,现在看来,全部都是能治疗这次瘟疫的关键草药。”子安面色平静的叙述道。
  池罔非常快地跟上他的思路,“如此说来,天山教教主种植了至少三种……或者更多,专门用来治愈这次疫毒的草药。”
  池罔在有限的情报里,推断出不少信息,“天山教教主似乎有疑心,三位位高权重的尊使还要互相隔离,分别管理,可是怕他们私下自己串出解药?对了,那你是在青龙使手下种药的?”
  “没有,我在玄武使负责的药田里做工。”
  池罔有点不可思议,“你去年把人家打成重伤,今年就直接在人家眼皮底下晃?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子安沉默一下,“去年和他打架时正好天黑,他没看清我的模样。”
  池罔毫不留情道:“就你那锃亮的脑壳,在黑夜里也会闪闪发光,他看不清你的脸,还能记不住你的脑袋?”
  看着子安被自己噎得说不出话的模样,池罔还是给他找了个台阶下,“你既然知道这些药田的所在地,我们便可以带人前去突袭,把他的草药抢劫一光。嗯,那教主如果想趁着这次瘟疫,一举拿下江北全境,将江北从仲朝的统治下脱离,那需要很多的药,才能救治这次的瘟疫。”
  “确实,那药田不小,但也没有那么大。”和尚恢复了平静,“下手抢药,绝不是一件容易事。”
  池罔从他神色中,看出了凝重的意味,便问:“怎么了?”
  “每片药田中,都有教主死士守护。”
  池罔点了点头,安静地看着他,“以你我的身手,便是有再多的死士,也不用担心吧?”
  池罔如今武功已恢复到9%,世间罕遇敌手。
  除了那被砂石盛赞习武奇才的风云山庄庄主,和眼前这摸不出深浅的和尚,怕是没人能在他手下走过几招。
  “恰恰相反,让人非常担心。”子安脸上露出忧色,“这些死士分散在田中各角,互相之间都能看到,只要一人出事,其他之人立刻会启动自己所守护处的机关。”
  “什么机关?”
  “引爆火药的机关。”子安眉头深皱,“那火药埋在整片药田的各处,只要一处机关扣下,立刻将那药园中所有的药材、药工,并连同死士自己,一同在顷刻间化成一团火海。”
  池罔一怔,“真是个疯子,宁愿炸了药田,也不愿让它落到旁人手里。就算是江北瘟疫救不回来,死到最后只剩一地尸骨,他也要坐在这坟堆上,做江北的皇上。”
  “不过……”池罔一声冷笑,“我这一生碰到过不少坏了脑子的,还没有我收拾不了的人。”
  这情形显然十分棘手,但江北瘟疫传播速度太快,他们根本没有时间等。
  即使用了池罔的方子,这瘟疫也无法根治,只要是拖着,便还是有压不住的一天,更何况以这位鞋教教主丧心病狂的程度,怕是不会让他们拖太久,已经在准备后招。
  池罔在这房中慢慢踱了一圈,看了一眼子安的神色,突然肯定道:“和尚,你有办法。”
  “有一个想法,但并无十分把握。”子安斟酌许久,才缓缓道,“我们需要第一时间解决分散在园中各个角落的死士,不给他们引爆机关的机会。同时控制所有忠于天山教教主的药工,免得他们销毁药材、通知天山教教中支援。”
  “只是能与我一同潜入药田的人选,条件十分苛刻。”
  子安抬头,漆黑的眼眸望着池罔,认真道:“这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需要武功高强、速度敏捷之人,在死士察觉前先下手为强。”
  池罔慢慢点头,“你、我……我再从江北叫个小朋友来,他武功路数轻盈敏捷,速度上不会有问题。”
  子安也说:“我传掌门固虚法师来,我们有四个人……还是太冒险,但短时间内,怕是也叫不到更多的高手了。”
  年前百晓生排行榜上前十的高手,天山教本就自己占了三个,青龙使更是技压固虚法师和房流,排行第三。
  风云铮如今在南边行走,几个月杳无踪迹,不太可能立刻找到他。其他的高手,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他们请来江北冒这样的险,可能性也不大。
  池罔也明白此时劣势占尽,情形十分不妙,“还最好不能碰到天山教的那三位尊使……不过你刚刚说,那青龙使似乎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子安思索一会,摇了摇头,“去年青龙使奉命追杀我,他故意放了我一马。这次的红尖草,若不是他主动塞到我身上,我根被没有机会拿到……我与他接触的机会不多,他身份微妙,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指望在他身上。”
  “本该如此,此事机密,当须谨慎为上。”池罔点了点头,毫无异议道,“我即刻向江北传讯,招人过来。”
  “只是……我那蝴蝶药箱又被你落下了,得借你这里的草药,去叫我的乌鸦了。”
  “这个自然,池施主请随意。”
  池罔捡着药材,看到其中一味药,放在自己头上的架子上,便道:“和尚,你帮我取最上面格子中的药,拿二两下来,我够不着。”
  子安默默看一下放在他脚边的板凳。
  池罔只要站在板凳上踮起脚,就一定能够到上面的药盒。
  而依池罔的武功,只要他站上去,你想把他从板凳上晃下来,怕都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可是池施主就要耍赖,一脸无辜的看着和尚,眼睛黑白分明得那样好看,让人无法拒绝。
  子安无奈的笑,“好,你放着,我来。”
  喂给乌鸦吃的药不用熬,就做出来得很快,池罔直接用掌力碾压,将药汁榨了出来,和在捣碎的药里团成了一个丸子,放在了经楼外的空地上。
  然后他便转身回屋,提笔写就一封信,绑在落在外面的蓝喙乌鸦脚上,让它飞走了。
  “行了,该叫的人都叫了,咱们该研究一下解药了。”
  池罔走回和尚身边,露出迷人笑意:“接下来的一两日,我怕是要在你这佛寺中暂住了。”
  他笑起来的模样,能招架得住的人委实不多,子安深深吸了一口气,对旁边已经直了眼的小和尚道:“五蕴皆虚象,怎么就堪不破?你还需用心修行,先下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池罔:哟,和尚,你看我这五蕴幻相,生得可还合你心意?
  子安:……施主先坐,我去念经。
  第59章
  “明日一早, 便发布瘟疫时令。”
  “通知各州府, 严格控制南北通行,禁止北边百姓偷渡。南边沿江封锁,这里的百姓也不许过去,如有任何特例, 都必须登记人名在册, 由我特批后,方可成行。”
  深夜皇宫灯火未熄,步染穿着长公主的厚重官服,眉头深锁,压下心中焦虑。
  有官吏向她递了申请北渡的名册, 她一个个看过, 吩咐道:“我记得佛门掌门固虚法师,早在几天前就做了北渡的准备, 他还和我打过招呼, 说要带领寺院僧人去北地救护病患……传令, 沿途的官吏, 要对佛门中人心存尊敬, 不许为难。”
  官吏又呈上了一本折子, “长公主殿下,王府里那位殿下,也呈上了折子。”
  步染一怔, “……流流?拿来给我看。”
  房流一向不掺和政务, 除了假日寿辰这时候必须上请安的折子, 他几乎从不主动递折子,这倒是十分少见。
  步染打开折子,一目十行看完,秀气的眉毛立刻拧在了一起。
  官吏打量着长公主神色,心中琢磨开来,不知那血统不正的皇储在折子上说了什么?才惹得长公主这样不悦。
  步染“啪”的一声合上了折子,甩在一边,恼怒道:“以前天天往外跑,我也不做追究了,可现在是乱跑的时候吗?传令——瘟疫期间,不许房流踏出王府一步!”
  她难得焦躁地在殿中踱步,“我这去请皇上圣旨,我看他还有这个胆子,敢抗旨不遵不成?”
  房流跪着接旨的时候,面色十分平静,没有当着众人面,露出一丝不合适的表情。
  他收到了池罔送来的第一份信报,便连着两夜不睡,督促着江南势力所在之内,所有的药农、药园紧急出药。
  在他全力施压下,兰善堂把药送去江北的速度,居然比萱草堂和官府还生生快了五个时辰,解了江北的燃眉之急。
  池罔的信上,白纸黑字写了不许他过江。
  一个冬天不曾相见,本就让房流甚是思念,他等到江水化了,却没想到瘟疫也跟着一起卷土重来了。
  只是为什么不让他渡江?是因为池罔也没有信心能护他安然无虞吗?
  江北还没有成功救治瘟疫的先例,他的小池哥哥,每天都在最靠近瘟疫病源的地方拼搏着。
  房流心中的不安愈重,让他每日坐立难安。
  他是那个时候上的折子,想取得一个过明路的身份,如果池罔允许他渡江,他定会立刻出动。
  却等来了一封形同幽禁的圣旨。
  房流送走圣使,脸上的恭敬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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