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青州,他日若再临,只先论恨仇。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要走啦,笔芯!明天见啦宝宝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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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章
  北国若到隆冬,风雪呼号,赶路将会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
  所以趁着才进初冬,卫桓姜萱三人尽可能地走快些。
  天蒙蒙亮启程,入夜方歇,除了午膳时特地稍歇一歇,好收集讯息以外,其余时间俱不作停留。
  大体这些消息,也没多少太特别需要留神的,唯一一个,就是董夫人葬礼的事。
  董夫人城头纵跳坠亡一事,果然如她所料般迅速宣扬开去了,不但青州,就连兖州都有所耳闻了。倘若不是姜萱姐弟回来得太快,想来会如她所愿般及时避开危险。
  可惜没有如果。
  董夫人坠亡后,官方解释马上就出来了。姜琨对外说,是一双嫡出儿女确认罹难,董氏经受不住,神情恍惚,大夫说是癔症,因怜惜她未曾有禁足令,怎知最后竟……
  姜琨亲自写了祭文,灵堂痛哭妻儿爱女,一度晕厥,倒是惹闻者叹息。
  目前,董氏正做着七七四十九日的往生道场,完毕后,姜琨应会亲自送葬,将发妻葬入姜氏祖坟。
  虚伪至极!
  姜萱讽笑,出了怀县就是兖州东郡,每逢要冲,她还总能见些熟悉的布衣汉子在暗访睃视呢。
  要知道,再是娄兴的亲信兵马,那也是青州军,私底下将这么多人遣出这么远,他不能也不敢。
  或者说,在青州除了姜琨本人,谁也不敢。
  只是更愤恨的都经历过了,这些反而不能让人生出太多波澜,姜萱讽笑过后,不听不理,只埋头专心修改冬衣。
  兖州是彭越地盘,姜琨的人哪敢肆意?漫无目的又地大人少,稍稍避一避,就过去了。
  不难,也没耽误行程。
  ……
  初雪下了两天一夜,停了几天后,又下了两场,细碎的飞雪早就绵密起来了,才半个月,风雪呼号,黄河以北进入严冬。
  冬季雪天道路最易结冰,骤前头“膨隆”一声响,随即自家的车猛刹住。
  不用说,前头又有马车翻侧了。
  姜萱手上快了几分,迅速打了结收针,而后剪断了线,将针线剪子往小箩筐一扔,侧身微微掀开车帘,轻唤:“卫桓。”
  见他回身,她将手上改好的大衣裳递过去,“改好了,你换上。”
  现在驾车的是卫桓。
  半个月时间,穿了东郡进入冀州地界,卫桓的伤势也恢复得差不多,昨天他们就把车夫打发了回去。
  这几天,姜萱都在忙着改衣服。
  出门在外,他们买的是成衣。上好的御寒衣物譬如皮毛的,大城才有,不过他们低调出行肯定不会买的,可厚布絮衣并不够暖和,尤其在外头赶车。
  姜萱便单购置了皮毛,缝在大衣裳里侧,且另买了皮毛夹衣,给改合身。
  针线她其实不擅长,不过缝缝改改这些简单的倒还行,这几日忙忙碌碌,先紧着卫桓的改出来。
  卫桓接过外衣,把身上不合身那件一解,直接就换上了。
  动作干脆利落,倒是把姜萱那句进来换给省了回去。
  她只好接了换下的大衣,而后顺手把改好的手套也递过去。
  最后,她塞给他一个黄色纸包。
  卫桓一愣。
  “这是大枣干,补气血,干嚼即可。”
  正适合他食用。
  虽说伤势渐愈,但到底失血太多,不及时补回来,以后定要遭罪。先前看伤时,姜萱就让大夫给开过补血药,但是药三分毒,大夫也只开了十日,让吃完后食补慢调。
  食补最好的是羹汤,可现在哪有这个条件?好在青州东郡一带盛产大枣,枣干补气益血,又方便,中午打尖时姜萱见对面有家小药铺,她特地过去让包了一大包。
  “你多吃点,里头还有。”
  卫桓伸手,将那个黄色纸包接了过来,“嗯”了一声。
  “进去吧。”
  他说着,回头扫视一眼,锐利如刀锋般的冰冷目光,一下子就让远近若明若暗的窥视缩了回去。
  姜萱收回手,将掀起一点的帘子按回去压好,这才扯了扯围得紧紧只露一双眼睛的布巾。
  她也是做足了准备才探头出去的。
  外头人很多,人多易生乱,少不得处处留心。
  是的,人真的非常非常多,官道上满满都是。
  这里头的人,除了车马商旅途人,其余的都是流民。
  出东郡,入冀州,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当初正在因为冀州南的平叛,才导致昌邑被突袭,彭越夺回昌邑后,再次分兵北上,战事仍在持续中。
  连场大战,带来大批的流民,百姓流连失所,在大冬天拖儿带女,惶恐四散奔走。
  姜萱微微打开一点车窗,丝丝寒风立即灌了进来,她小心撩起一线帘子往外看。
  树木凋零,风雪呼号,官道旁许多衣衫蔽旧单薄的人,有男有女,有大人有小孩,个个瘦骨伶仃蓬头垢面,他们或麻木蜷缩,或艰难行走,无一不在寒风中冻得唇面乌青,瑟瑟发抖着。
  人很多,却没听见什么声音,因为一开口,寒风就会带走腹中热气。唯一发出声响的,基本都是伤病。姜萱骤见有声哭嚎,她看去,见是远处一白发老人走着走着突然栽倒在地,边上几个家人扑上去一探呼吸,痛哭失声。
  哭声悲恸绝望,揪人心肠,只流民大多没什么反应。见得太多,身心麻木。
  官道中间的商旅车马恻隐者肯定有,却无人敢出头相援,反而护卫更加警惕,持刀不断扫视远近左右。
  前面道路已经通了,小车缓缓移动,老人那边的哭声渐渐远了,新流民却不断进入视线内。官道两侧,望之不绝,甚至还有不少没鞋穿的,一双脚已经冻烂。
  姜萱放下车帘,好半晌才缓过心口那股难受劲,松了松手,方才她不自禁捏紧手心。
  她依在车厢壁,长长吁了口气。
  恻隐之余,难免忆及己身。
  她知道自己看见的,不过是乱世一角罢了,这世上惨的人很多很多,比自己更惨的人也很多很多。
  姜萱恨未消,复仇之志未改,只心口那股郁沉终于散了。
  这段时间,她虽一直打起精神,照顾受伤的卫桓,照顾年幼的弟弟,无微不至,但情绪到底是不高的。
  不过她最年长,又好好的,正该担起事来,于是强自压抑伤悲收拾心情,仔细照顾背负起责任。
  直到近日。
  这世上不幸的人太多了,流民们不知前路何方却仍在风雪中艰难跋涉,她实在没什么好消沉的,许多人在挣扎着温饱,她算幸运,很该振作!
  姜萱长长吐出一口气,坐直身体。
  “阿姐。”
  姜萱郁沉消褪,精神大振,拖过针线箩筐,正要一鼓作气把剩下的皮毛也缀上时,姜钰低低唤了一声,靠了过来。
  “怎么了?”
  她隔着帽子,揉了揉胞弟的脑袋。
  这段时间,心绪低落的不仅仅姜萱一个,姜钰年纪小更甚,劝也没用,日常除非姐姐主动叫他,基本听不见他开口。
  今儿却主动说话了。
  见姐姐看过来,他侧头望了望车窗方向,又回头再望姜萱,欲言又止,一时却不知如何开口。
  被流民触动的不仅仅姜萱一个,姜钰也是,他虽然学习过,知道乱世战乱频频,流民丛生,百姓苦不堪言,但这还是头一次亲眼目睹。
  简简单单十来个字,化作真实,震撼了他的心灵。
  反倒将他从丧母的悲伤中拉了出来。
  姜萱重新推开一线车窗,把弟弟拉过来怀里坐着,慢慢说:“有句话叫宁为盛世犬,不作乱世人,你可听过?”
  “我们是不幸,但比我们更不幸的有太多太多,他们甚至没有悲伤的机会。”
  她摸了摸姜钰的脑袋:“已半个月了,人是得往前看的,答应阿姐,不许再沉浸伤痛,可好?”
  姜钰沉默了一阵,用力点了点头,应了。
  他仰头问:“阿姐,那怎么办?”
  他指指窗外,拧着眉:“彭越他都不安置流民吗?可是,可是谁……”
  他其实想说的不是这个,他是想问,怎么才能解决?不仅仅限于冀州一地,而其他地方也是。
  怎么解决?谁才能解决。
  “朝廷。”
  姜萱听明白了:“县令治一县,郡守治一郡,州牧治一州,治天下者,唯有天子朝廷。”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上位者尸位素餐,只知吃喝玩乐争权夺利,百姓就只能水深火热。
  可惜这大周朝廷腐朽入骨,是没指望了,只看什么时候才能建立新朝,结束这个乱世。
  也不知自己有生之年,还能不能看见。
  姜萱轻叹一口气,这一路上她也只敢悄悄给予一些帮助,从不敢坦露丝毫惹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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