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节
  哪怕再疲惫和无力,他们也打起精神,拿起了身边武器,摆出攻击姿态,如临大敌。
  “是他来了。”邵华池忽然开口。
  其他人认为是敌人,只有邵华池认为那是傅辰。面对这样失去理智的邵华池,所有人只觉得他们主产生了幻觉,已经没了最基本的判断。
  就是青染都不认为是自家公子,实在不现实,公子已经瞎了,根本不可能出现在扉卿他们面前,除非公子疯了,能保住自己的命都已是万幸,又怎么可能出现救他们。
  正是因为他们经历过之前的一系列陷阱死里逃生,牺牲了那么多兄弟,才更清楚扉卿等人绝不是随意能欺骗的主。
  敲门声还在继续,由于非常好的隔音,也只能听到闷声,但对方很耐心。
  等他们闯进来,还是自己开门?
  这个选择题摆在众人面前。
  早和晚的差别,结果却是一样,因为他们只是一群困兽。邵华池转头,看到其他人转向了地雷所在的地方,几人对上了视线,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
  邵华池走了过去,啪,将门打开了。
  第178章
  门外站着一群人, 灰头土脸的地鼠,风尘仆仆的薛睿, 还有那喜出望外的一张张脸, 没有什么比在绝望中拥有可以信赖的战友更欣慰的事。为首的人就是方才敲门之人,他容貌普通,双目无神, 无论戴不戴面具都是一张波澜不惊的脸,那是他亲自为此人贴上去的易容。
  他犹如一道风一般朝着傅辰走去, 却生生在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住了,他想把眼前的人揉碎了摁到骨髓里, 因为在刚才,他以为再也见不到了。
  邵华池张着嘴,也许是想说的话太多, 堵在喉咙里出了声音。
  没有太晚,从呼吸和脚步声能判断他们很虚弱, 至少他们撑到现在, 难得在傅辰脸上出现了类似松了一口气的情绪, 看到真情外露的傅辰, 邵华池本来要说的话也不知何时吞了回去,反而露出了一丝笑意, 心中被密密麻麻的温暖水汽填满。
  傅辰从朱儒那儿知道还活着的人时候, 就在想办法把人尽快救出来,不然不用等扉卿他们发现就会被活活饿死,在地下可没有任何吃的东西, 虽然找到了火器库的地图,但他看不到,也幸而薛睿他们的及时到来,在他支开扉卿派来的人之后,他们共同商议,选择了相对最安全的通道上方的位置进行挖掘。
  就在这个时候,青染却是冲了过来,越过邵华池抱住了傅辰的腰,哽咽道:“公子,你没事就好。”
  傅辰也比平日情绪化多了,前几日在机关室外有多么绝望,现在就多么庆幸。
  “傻姑娘,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般娇气,嗯?”带着笑意调侃,傅辰宠溺地摸着了青染的头顶,其实青染也只是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子,要求她时时刻刻像个杀手机器一样做事也是为难她了。
  也许是早就习惯的臣服,面对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多的傅辰,青染反倒很自然的抱着确认他的存在。大起大落后,门内门外的人都很激动,哪怕再不善言辞的人,都簇拥过来。
  还没等青染说什么,就被一股大力拎了起来,直接被丢到一旁隔岸观火的薛睿身上,男人眼神冷冷瞥了过去:管好你的女人。
  站着也躺枪的薛睿一脸错愕,这还是那次不欢而散后第一次见到青染,不过他的表现显得风度翩翩,接住了横飞而来的女子,触碰也不过刹那,就将从刚才就故意没看这边的青染扶正,轻声道:“可还有力气?”
  青染颔首,僵硬道:“我可以的。”
  被关在武器库里,青染没想到自己想的最多的就是薛睿那张欠揍的脸,直到看到公子带着人过来的时候,她刻意没看薛睿,刻意逃避着什么。
  两人贴近的时候,青染也听到了那几乎要忽略过去的耳语,“放松,我不会再对你如何。”
  正当她不知道要怎么推开薛睿的时候,对方却早一步将她松开,全程彬彬有礼。
  那次她的拒绝,让他彻底放弃了吗?
  是啊,这是连公子都赞赏的男人,又曾是高高在上的宰相之子,哪怕现在没了身份,也一样游刃有余周游在各个世家,丰神俊朗,幽默风趣,兼之大智若愚,只要是女儿家认真与他相处又怎会不知道他的好,被她如此恨绝拒绝后,自尊定然重创,哪里还可能再缠上来,她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她不是应该感到轻松吗,他们又回到了合作的模样,薛睿也再也不会用那种火热的眼神看着自己,让她烦不胜烦,但为何心中却是空落落的?
  将女人扔出去后,那碍眼的画面终于消失了,邵华池如刀锋般冷厉的神色才缓和了些,软了语气,原本坚挺的脊梁朝着傅辰滑去,虚弱地靠在男人身上,将整个身体压了上去,对傅辰道:“可以扶我一把吗,我撑不住了。”
  别看这个男人冷热不近,实则却是极为吃软不吃硬的,只要抓住这个弱点,就……
  傅辰从声音已经判断出面前的人是隐王,在那样的重重陷阱下还能保住那么多人,这其中必然有隐王的原因,感激与欣赏超过了曾经对自己种种龌龊行为,傅辰恩怨分明,此人对自己有恩,自然不会将其推开,接住了人,傅辰刚揽了过去,将对方一只手臂横跨在自己脖子上,一手撑住对方的腰。
  邵华池刚刚要上扬的嘴角瞬间就跨了下来,痛得倒抽一口气,刚好碰到了溃烂的伤口。
  为了让所有人安心等待救援,邵华池刻意隐瞒了自己受伤的消息,甚至每日用布一层层裹住不让身边人看出端倪,却也加速了伤口的恶化,在药物全部用完的情况下,他只能生生忍着。
  傅辰感觉到手掌上的湿濡,凑近闻了闻味道,血腥和腐烂的味道……
  他受伤了,而且不轻。
  这里可没有什么抗生素,也没有有效的消毒办法,很容易感染细菌而死。
  “麻烦你……”也许是看到傅辰后,精神放松下来,邵华池感到一阵阵眩晕,半真半假凑了过去,几乎将大部分体重靠在对方身上,故意将热气吹到傅辰耳朵旁,他知道个小秘密,耳朵是傅辰最敏感的地方,“扶紧,我不想在他们面前失态。”
  那处的神经钻入四肢百骸,犹如被细细的电流穿透,傅辰轻微抖了一下,对方的唇离得太近了,耳朵不自然地烧了起来,这个地方任谁碰到,都有可能不自在,更何况是知道对方对自己似乎别有企图的前提下。
  虽是生理反应,但若了换了个普通男人傅辰不会多想,若不是隐王给傅辰那几次难以磨灭的印象和猎奇的求爱方式,傅辰也不会在这会儿分不清对方是否是刻意还是无意,多想了一层。
  不过隐王说的倒也在情在理,这样一个统治者,不会希望自己受伤弱势的一面被自己属下看到,影响团队士气。
  待武器库的人置之死地而后生,一个个紧绷的精神都放松下来,地鼠在上方也把梯子放了下来,让他们慢慢爬上去。
  也许是这么多天的患难与共,只要看到不能动弹或是受了重伤的人,就自发背了起来,也不分彼此,衬托下傅辰与隐王互相扶持倒显得一点都不突兀了。
  待所有人都上去了,地鼠问傅辰要怎么处理这里的时候。
  “收为己用。”傅辰想到刚才开门后,下去后薛睿第一时间告诉了他下方的情况和大约的武器数量、摆放方式情况,那么多的武器,为何要毁了,这显然不是傅辰的吃干抹净加外卖打包的土匪性子。
  地鼠不太明白,“?”
  薛睿牌翻译器:“公子的意思是,把它们转移地点,这些东西,现在归我们了!”
  众人稍在原地做了整顿,能快速包扎的就快速包扎,有的当场准备了一碗热腾腾的稀粥,给他们缓解饥饿。
  邵华池在所有人安全救出后,就闭上了眼靠在傅辰身上,松易上前想要接回自家主子,贴身侍卫最是清楚他们家主子的怪癖,从不与人过于接近,触碰更是禁忌,傅辰也正想把人交过去。
  正当两人要完成交接的时候,视线不由自主的朝着一个略显突兀的方向看去。
  一只手紧紧拽着傅辰的衣角,傅辰嗯了一下,刚低头想去寻位置的时候,靠在自己肩上的脑袋歪了一下,发丝擦过脸颊,引起一丝微痒,这时候他才注意到两人过近的距离。
  “这……”松易一阵尴尬,抬头就看到傅辰那终于不再转动的眼珠,之前无论他们谁说话,眼前人都能准确捕捉到,心道:哇哦,还真的看不见啊,刚才行动自如的样子让他们都快忘了眼前的人其实瞎了,解释道:“主子他抓着您的衣角……”
  傅辰表示理解,抽出身上的刀,摸到被抓住的地方,手起刀落,将邵华池紧攥着的衣角割断。
  干净利落,不留痕迹。
  邵华池被转到了松易身上,松易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让傅辰千辛万苦救出他们本就不好意思了,更何况还要麻烦人家照顾自己主子,嘶……
  腰部被人暗自用刀抵着,怎、怎么了!?
  一低头,就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眼的邵华池,冰冷地看着自己,他怎么好像看到了主子那充满鄙夷的目光:你是猪吗?
  这……这……
  本来邵华池的确因为精神放松,处于半昏迷状态,但被傅辰这么转手将自己送出去,来回一折腾,不得不被迫醒来。
  他眼睛危险一眯,看了眼松易,又看了看傅辰:明白吗?
  松易:啥?我明白什么?
  邵华池做了个口型,到底当了多年属下,松易终于明白了一点自家主子的意思,所以,主子你的原则呢?
  一个腿软,差点没扶住邵华池。
  半个身子都快被自家属下扔出去的邵华池:好浮夸的演技,-_-|||。
  幸好傅辰也看不到。
  松易着急地对着傅辰喊道:“那……那个,公子,我也受了伤,您可以继续帮我扶着主子吗?”
  不自觉的用了青染他们的称呼。
  傅辰还没说话,就见其他属下围过来,要帮松易接住邵华池,顺便还赏了松易一个“你这个没用的家伙”的眼神。
  被鄙夷的松易欲哭无泪,你们这群蠢货,有没有一点默契。
  第179章
  也许是傅辰的作为实在不像盲人, 倒没人想着一个伤病怎么去帮另一个伤病。
  见人都要围过来,邵华池已经睁开了眼, 让傅辰帮自己也不全算是推托之词, 他用了五年时间培养了这些忠诚的属下,已经习惯用无坚不摧的形象展现人前,若非如此如何能让人信服, 崇拜强者几乎是每个人的本能,特别对于日渐羸弱, 一片奢靡颓丧的晋国军营来说,需要像他这样的存在。
  傅辰留在原地, 摸着刚才割下的衣角,这是自己的衣服,上面有种粘腻感, 凑近闻了一下是微乎其微的血腥味,这自然不是自己的血, 是刚才自己抱住邵华池碰到的伤口, 伤势又严重了?
  一次次的试探让邵华池认清了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 想要打动傅辰, 用一般的方法行不通,依靠近水楼台也只是入门级, 这个男人只从利益分配来计算所有人的心理, 他最终只会被傅辰当做合作伙伴,要不就像以前那样变成主仆,往事不堪回首。傅辰的感情壁垒太过刚硬, 没到一定程度想要挑拨只会撞得头破血流,这也是他多年来血的教训。
  正在邵华池短暂的抑郁之际,一阵风似的有人靠近,来人一把将自己拉起带入,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却透着一抹化不开的温柔,与松易等莽汉不同,显然是照顾到了邵华池的伤口,用了让他较为舒适的姿势。抬头就看到傅辰那坚毅的下巴,怔怔出神,眼见傅辰带着不由分说的语气,“我会照顾他,你们先处理伤员,这里并不安全,我们需要尽快离开。”
  傅辰只是让薛睿带人分散了那群扉卿护卫的注意力,分头进行追踪,难保那些护卫意识到什么回来查看。
  众人自然没有意见,虽说傅辰从面上看只是泰常山的负责人,但两队人马早在这些日子被磨去了最初的锐气,眼看着主子快成一家了,他们也省去了猜忌的心思,都松了一口气。两次坍塌加上这几天的精神紧绷,饥寒交迫让他们精疲力尽,哪怕只有一个晚上的休息对他们来说也很重要。
  又一次回到傅辰怀里,邵华池轻轻舒了一口气,这喟叹的声音傅辰自然听到了,是放松的、惬意的,那声音中代表的含义就好像邵华池根本不痛一样,“痛吗?”
  邵华池倒是云淡风轻的,呵呵一笑,“我又不是木头。”当然很痛,痛得头皮发麻,恶心呕吐,但邵华池却是一句痛吟都没有。
  这让傅辰想到那个多年前在皇宫中为了活命装疯卖傻的七皇子,也是这样将伤害和疼痛当做一种习惯去逼迫自己不在乎。
  发觉傅辰的走神,邵华池无意识地蹭了蹭傅辰的肩头,这样的行为哪怕是清醒的时候也不会做,再一次回到这人怀里他才放任自己的昏沉,“想什么呢?”
  “你很像一个人。”心情的大起大落,看到生龙活虎的青染等人,傅辰也对隐王态度好了许多,并没有隐瞒。
  “哦?谁?”邵华池迷迷糊糊应道,失血过多令他头晕眼花,撑着精神问道。
  “瑞王殿下……”
  邵华池一震,若不是身体虚脱,傅辰必然会发现他的异样,莞尔道:“你与瑞王很熟?”
  傅辰也知道以前的七皇子,现在的瑞王是不少人想要巴结的对象,哪里轮的到自己,“瑞王又怎么可能与我这样的小人物熟稔,我可不敢胡乱攀关系,你先休息吧,少说话。”
  显然傅辰不愿意再谈,结束了话题。但邵华池已经满意了,傅辰能和“隐王”谈到这份上,至少表明两人的关系已经进一步了。见傅辰神情上的些微自嘲,邵华池就想到几年前那枚毒针和之后面对嵘宪先生的追杀,与其说傅辰顺势而为还不如说是被迫远走他乡。
  他当年太年轻,没有到能够承担一切的年纪,为了永绝后患而做了一念之差的决定。
  两人相遇到如今,能得傅辰如此平淡的一句评语,已是不易。
  对于自己隐瞒身份见傅辰,又是庆幸又是担忧,庆幸用隐王的身份才能接近,担忧傅辰知道真相后再次将他拒之千里,只要想到当初装疯卖傻,傅辰再也不愿意信任自己,他就夜不能寐。
  现在这时间像是偷来的,邵华池分外珍稀这相处的点滴,只希望在傅辰发现真相之前,能够因这段时间的相处对自己有所改观。
  傅辰选的房间正是前几日扉卿打扫出来给他的,将人扶到床上,就叫来了薛睿为邵华池处理伤口,当腰上缠的一层层布被揭开,一股恶臭传来,薛睿暗道这伤换了别人可能早就感染而死了,能撑到现在不容易。
  傅辰看不到,但能也感觉到邵华池伤势的严重,应该是在吊桥躲避追兵时,为了保护自己受的,人非草木,他一样无法置身事外。
  也幸好邵华池提前吃了梁成文为自己准备的药,现在只有表面严重,内里却已经开始愈合。
  “公子,我需要为他挖掉上面的烂肉才能治疗伤口,但会很痛,您帮我压住他。”薛睿并不是专业的大夫,这里倒是有医术高明的恨蝶,但是恨蝶是女子,介于男女之防傅辰没有选择她,邵华池队伍里也有几个大老粗会点包扎技术,但这些人的能力还不如薛睿这个半桶水的,说完,薛睿就去准备消毒器具和准备伤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