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张峦不假思索地点头:“刚回来不久。”
  “那日禅房究竟为何起火?”张眉寿又问。
  “那间禅房全烧毁了,那帮和尚什么也没查到。”张峦眼神有些悠远,仿佛陷在了自己的思绪中。
  张眉寿从他眼中看到了怀疑。
  她趁机道:“父亲为何不去问阿豆?那日阿豆慌了,什么都说不清。还有阿蜜——还有那日同在禅院里的二哥二姐身边的丫头小厮,都该仔细问。”
  不远处一直留意着父女二人的阿蜜只见张眉寿伸出小手指了指她的方向。
  她一颗心顿时又提了起来。
  “对,都该问。”张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只是……
  “蓁蓁怎会想到这些的?”
  张眉寿早已准备好了说辞:“昨夜我梦见了仙人,仙人说,有人害我,待找到凶手了,我的腿便能好了。”
  张峦信以为真,眼眶热热地道:“有父亲在,蓁蓁的腿一定会好的。”
  ……
  将张眉寿背回愉院后,亲眼见着她睡去了,阿蜜方才轻手轻脚地离开了里屋。
  她刚走,张眉寿便张开了眼睛,唤来了二等丫鬟阿荔。
  刚开始留头的小丫头,圆圆的脸蛋上一双眼珠子乌溜溜地转,看起来尤为机灵。
  前世阿蜜常在张眉寿耳边说,这个丫头不能重用,心眼子太活,说不准哪日就背主了。
  可背主的人却是说话的人,而不是阿荔。
  后来阿荔跟着她,从贴身丫鬟到掌事嬷嬷,一路忠心耿耿,从没有过二心。
  至于阿豆,前世便因为开元寺一事,被赶出了愉院。数年后,被大太太许给了府里的管家做填房,只是未满一年,不知为何,她忽然自缢了……
  张眉寿念着往昔的情分,让人打听她的死因,才知那管家表面和气,私下却暴戾非常,动辄便对阿豆拳打脚踢,恶言辱骂。
  为此,张眉寿难受了好一阵子,还找到大太太闹了一场。
  大太太一味敷衍,她便让阿荔拿着银子出府雇人打断了那管家一条腿。
  “姑娘有什么吩咐?”
  阿荔的问话让张眉寿回过神来。
  “你去跟着阿蜜,小心不要被发现,将所见所听一五一十报给我。”
  阿荔连迟疑都没有,当即拍拍胸脯保证道:“奴婢一定办好此事。”
  看着她拍胸脯的动作,张眉寿不禁笑了笑。
  前世进了太子府,嬷嬷为了改掉阿荔这个小动作,可谓吐血三升。
  “去罢。”
  阿荔领命下去,暗暗握紧了拳头。
  她一定要把握好这个机会,好让姑娘对她另眼相待。
  她最大的目标,就是将阿蜜那个总说她坏话的小贱人从姑娘身边挤下来!
  姑娘身边的大丫鬟,就该由她这种有主意、有力气、有本事又长得不差的人来做才对……而不是那种成日叽叽歪歪废话连篇,到头来却连姑娘的安危都保证不了的没用玩意儿!
  阿荔摩拳擦掌,出了愉院。
  ……
  当晚,张峦脸色难看地抱着张眉寿去了张老太爷的松鹤堂,宋氏带着赵姑姑同行。
  张老太爷不在家中,习惯早睡的张老太太被折腾起来,心下颇为不快。
  待她瞧见二房一家三口带着丫鬟婆子一群人乌压压地等在堂中,不由就道:“究竟有什么急事,不能等到明日再说?”
  影响她养生了懂不懂?
  “母亲,俗话说得好,有仇不隔夜,儿子这急脾气等不了,蓁蓁的腿也等不了。”张峦语气沉沉地说道。
  第8章 《论叛徒的自我修养》
  “什么仇不仇的……这跟三丫头的腿又有什么关系?”张老太太听得云里雾里。
  “母亲别急,等大哥他们来了您就明白了。”张峦始终将女儿抱在怀里。
  张老太太连连皱眉。
  “你竟还把老大一家叫来了?”
  张峦答了个“是”字。
  张老太太刚要说他一句劳师动众,却听小女孩轻声说道:“父亲,应当将四弟五弟也喊来。”
  张老太太:……?
  张眉寿认为,出了这种事,最不该的就是在孩子面前粉饰太平。
  鹤龄和延龄必须认清事实。
  宋氏在一旁说道:“已经让婆子去接了。”
  她柔美的面容上冷得仿佛结了冰,心底后怕不已。
  丈夫将得来的结果告诉她时,她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来。
  很快,大房的人都来了松鹤堂。
  张家大爷张彦一看这阵势,便皱眉道:“二弟,你又闹什么?同你说了多少遍了,你们夫妻之事,不要再闹到母亲这里来,她年纪大了,不可再动气。”
  他向来很有兄长的风范。
  二房夫妻吵架闹和离,是府里多年来最令人头痛的一件事情。
  “我们夫妻好着呢,不劳大哥费心。倒是大哥大嫂,向来治家严谨,怎么却连自己的孩子都管不住?”张峦上来就发难,毫不婉转。
  张彦被他一句话怼得不明所以,一旁的大太太柳氏也愣在当场。
  “二弟,你此言何意?”张彦皱眉问。
  柳氏也看向张峦和宋氏,微微笑着说:“是不是几个孩子又胡闹了,惹了二弟和二弟妹不悦?”
  这是极客气极温和的话,张峦却根本不吃这套,直截了当地道:“没错!太胡闹了!”
  他的目光直接看向柳氏身后的张义龄和张眉妍。
  张眉妍脸色只是有些发白,张义龄却被他这一喝吓得抖了一下。
  他从未见过二叔发脾气!
  到底只是个孩子,他当即躲到父亲身后,抓着张彦的衣袖。
  张彦只这么一个儿子,向来宠溺地很,当下脸色便很不好看。
  此时,婆子领着四公子张鹤龄和五公子张延龄进了堂中。
  他二人是双生子,上个月刚过罢五岁生辰。
  俩人朝着座上的祖母行礼后,先是看了眼父亲和母亲,大约是觉察到气氛异样,并未出声喧闹。只是张眉寿仍然看到张鹤龄朝着张义龄的方向一阵挤眉弄眼,做小动作。
  张眉寿觉得简直可以给他俩写一篇《论叛徒的自我修养》。
  若不是宋氏将他们拉到了身边站好,他们只怕要当即投入敌人战营了。
  “人都到齐了,有什么话就摊开了说罢!折腾这么一大出,我倒要听听你这个做二叔的究竟要带头跟孩子们计较什么——”张老太太面色不善地发话道。
  她往前最疼爱的便是二儿子,可自从他娶了宋氏之后,成日陷在后宅琐事中,家里一堆糟心事,人也越发不成器。
  张峦此时的想法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隐约意识到,这件事情他的态度如何,关乎到他怀中的女儿、身后的妻子和妻子身边的两个年幼的儿子日后对他的看法。
  他必须要拿出一家之主该有的强硬来保护他们。
  “母亲,不是儿子跟孩子计较,是大哥的孩子,做事实在有违常理。”
  张峦语出惊人,他不去管老太太的反应,径直看向张彦身后,发问道:“义龄,二叔问你,那日你究竟为何要在你二妹歇息的禅房后放火?事后又为何不敢承认?”
  他说这话,仿佛已经确认了火就是张义龄放的。
  张眉寿忽然对父亲有所改观了。
  前世她受了烧伤,父亲并非不管,只是没人会想到是有人故意放火,父亲那时想着给她找名医治疤痕,又因与母亲争执不断,根本无暇顾及太多。
  而这一次,她只是稍加提醒,父亲便做到了最好。
  当然,小孩子做事必然好查,只要想查,十分简单,可父亲从查证到找到祖母这里,再到所说的每一句话上,可称得上是雷厉风行,毫不拖泥带水了。
  从得知真相开始,父亲就从没想过要大事化小,或是顾惜兄弟之间的颜面。
  “二弟,你这说得什么话!那火岂会是义龄放的?”张彦察觉到儿子的胆怯,忍怒道:“我知道蓁蓁不能走路,你心里着急,可也没有这样迁怒其他孩子的理由。”
  “是不是迁怒,大哥先别急着下定论。”张峦对着外面自己带来的小厮说道:“把那两个丫头带上来。”
  小厮应下。
  张老太太没急着说话,只皱着稀疏下耷的眉。
  柳氏暗暗心惊,悄悄捅了捅身旁的女儿张眉妍,却见女儿只一味低着头。
  两个婆子押着阿蜜进了堂中,一身粗布衣裳的阿豆跟在后面。
  阿豆一进来,眼睛就找到了张眉寿,主仆二人,四目相对,阿豆眼睛发红起来。
  阿蜜被两个婆子不留情地松手推倒在地,她赶紧跪好,抬头看着除了张老太太之外全部站在堂中的众人,眼底神情瑟瑟。
  张义龄一瞧见她显然是被人拿住了错处的模样,抓着张彦衣袖的双手一下子攥得死紧。
  “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张峦冷声看着跪在堂中的丫鬟道。
  “奴婢……”阿蜜虽然已被宋氏和张峦在暗下审过了一遍,在几个粗手粗脚的婆子那里也受到了教训,可眼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尤其是张义龄一双眼睛死死地瞪着她……叫她一时难以说出完整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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