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他赶紧把两本抄好的书送去给陆老板过目,顺便把钱领回来。陆老板倒是没想到他能这么快就抄出来,看了看抄得还不错,原本想着他一个纨绔少爷败家子,整日游手好闲气长辈,根本写不出什么东西来,不过是碍于介绍人的面子不得不应付一下,若是他抄不好那自己也就有理由不再理睬。
  哪里知道居然抄得不错!
  陆老板那三百钱给得就很舒心,还夸赞了林大秀几句,鼓励他再接再厉。
  林大秀一高兴就想再给儿子买对银手镯戴着,不过没出正月,金银店不开门,再说他那点钱买最细的都不够,铜镀银的他又看不上,所以最好还是乖乖回家抄书。
  韩椿儿知道他要买鸡蛋,就让他把钱交了她去买,他又不会砍价又大手大脚甚至还死要面子花冤枉钱,他也觉得如此甚好。
  于是父子俩就这样一个念书抄书,一个听书看书,转眼就过了一个多月。
  这一个多月里,林大秀又抄了七八本书,如今抄三字经、千字文,他可以完全默写,又快又好。
  而林重阳也冒出两颗小小下门牙,因为长牙嘴巴疼,不断地流口水,脖子上挂着韩椿儿做的口水巾。如今他已经可以稳当当地坐在林大秀旁边的被子上,居高临下看他抄书。
  炕前地上是一个小小的木炭炉子,上面坐着砂锅,里面熬着肉菜粥。林重阳除了吃鸡蛋羹,还要吃一点肉糜和菜汁。林大秀把戴敏辉送来的大米洗净加上剁碎的精肉,熬得差不多再加点当下的蔬菜一起熬得烂烂的。这么熬一小锅,儿子吃不完,半夜他就当加餐。
  炉子和大米都是戴敏辉偷偷送来的,有他和韩家接济着,林大秀就算窘迫倒是也没饿死。
  不过父子俩瘦是肯定的,林大秀瘦得下巴越发尖,一双大眼就越发的亮,而林重阳原本嘟嘟的肉感都没了,浑身轻飘飘的。
  这会儿他没有看书,而是盯着地上那一砂锅肉菜粥。
  天知道他有多想吃点带咸味的肉!
  虽然他现在是个小孩子,可他的芯子是大人,口味自然也是大人的,吃了这半年多的奶、米汤、鸡蛋羹,他感觉嘴巴里毫不夸张地说真淡出鸟来了。
  因为没有足够的奶吃,只靠着喝米汤、吃鸡蛋羹、泡馒头,偶尔买点羊奶,他真的缺少营养,他都怕自己因为营养不良到时候长不了个子。
  现在自己可是男人啊,不需要脸需要身板,千万不要长错了。
  砂锅里的肉粥已经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香喷喷的味道直往鼻子里钻。
  林重阳深吸了一口气,小手比划着,“哦哦哦”粥粥粥。
  林大秀看了他一眼,笑道:“再等会,烂烂的才好吃。”他继续低头抄书。
  林重阳等不及,小手小腿一起扒拉他,结果一骨碌从高处滚下来,慌得林大秀赶紧把他捞起来。
  看他馋得这样,林大秀也没法再专心抄书,就去拿碗盛了半碗肉粥,尝了尝,里面没有加盐,虽然香喷喷的,但是味道并不是多美好。
  他用勺子搅拌得凉一些喂给林重阳吃。
  林重阳一个饿虎扑食就将勺子叼过去!
  香滑软烂的肉粥入口,啊!好幸福,好香啊!
  当然,再加点盐就更好了。
  林大秀看他一副得偿所愿的样子,笑道:“你小子真是馋出个花来,才六个月大就知道吃肉。”
  林重阳白了他一眼,如今他已经大一些,可以随心所欲地控制自己的眼睛,所以翻白眼翻得很溜。
  其实他以为是翻白眼,在林大秀看来,儿子不过是仰着头对着他骨碌一下眼珠而已,毕竟那双大眼现在黑眼珠更大。
  吃完了半碗,林重阳觉得肚子饱了眼睛不饱,喉咙里好像有个小手在挠一样还想吃。
  林大秀吓了一跳,“不能吃了,第一次吃这个会撑着的。”
  林重阳觉得自己应该做个饱死鬼,所以大眼渴望地看着锅,然后啊啊咿咿呀呀地挥着手,指挥林大秀继续盛。
  林大秀寻思老人说孩子知道饱,既然还想吃那就是没饱,便又盛了半碗。
  结果林重阳又全都吃下去,吃得小肚子溜圆,一敲砰砰的。
  林大秀戏谑道:“砰砰砰,大西瓜熟了。”
  林重阳撑得没有力气坐,就那样四仰八叉地躺在炕上,小手小脚在半空随意地挥舞着,一副餍足的样子。
  吃撑了向来没有多少好事,尤其还是这么小的孩子,结果睡到半夜林重阳开始拉肚子!
  他只来得及啊啊呀呀地叫醒了林大秀,在林大秀摸夜壶接尿的时候就控制不住了。
  林大秀再一次体会到养儿不易,真的是一把屎一把尿地抚养大!
  “说了让你少吃点,你偏不听,拉肚了吧。”林大秀又心疼又着急,生怕儿子拉个不停,本来就瘦不拉几的,再拉下去可不得拉脱了相。
  林重阳很不好意思。
  自从满月以后,他很少拉尿在身上的,除非大人睡得太死他基本都可以成功让人接。三个月之后更是一次都没有过,每一次都可以叫了大人给他把。
  咳咳,真是老脸丢尽了。幸亏做了这六个多月的婴孩,他已经习惯脸皮厚。
  毕竟他的真实年龄比林大秀还大十来岁呢,搁林大秀生孩子这年纪,那自己芯子的年纪也可以做林大秀的爹了。
  好在林重阳真的有生命力特顽强这一项技能加成,拉了两次就自动变好。
  早上林重阳也不敢再给他喝肉糜粥,只能喝米油养养。
  第9章 有颜有派
  三月春光明媚,哪怕是北国也已经姹紫嫣红、桃红柳绿的。这时候的乡下,农人们忙着春耕播种,不需要忙于春耕的闲人忙着踏青,赏花作画,吟诗捉对。
  林大秀一直关在在家里抄书,天天伏案劳作,林重阳不忍心他年轻轻就这般操劳,所以咿咿呀呀地挥着手表示要出门玩耍。
  在他努力不懈的锻炼下,现在已经能发出诸如“mama,papa,yaya”等叠音来,还对应特定的意思,林大秀和他朝夕相处,也能摸到他的脾气。林大秀见他身体和精神都不错,就抱着他出去走走。
  外面草长莺飞,空闲之地就有小儿放风筝,到处都是一片热闹景象。
  道路两旁的杨树柳树也都满树绿意,满天白毛飞舞,钻进鼻孔里让人喷嚏不止。林重阳连着打了几个喷嚏之后,林大秀就拿帕子给他松松地系上,只露出眼睛四处观望。
  路上有人和他打招呼,有人转身就指指点点闲言碎语。林大秀已经习惯了,原本他还会生闷气,现在看着儿子晶亮的双眼,一点气也生不起来。
  春花美,人比花俏,林重阳站在林大秀的怀里,挥着小手做出拥抱春天的架势,不知道谁家的桃花探出墙外,花朵碰到林大秀的头,有花朵跌落在他发上和肩头。
  林重阳仰头一看,哇,这一次他get到林大秀的俊美。
  果真是人面桃花相映红,他一激动,“爸爸”叫出声来。
  林大秀惊喜地看他,“儿子,叫爹!”
  林重阳:“爸爸。”爹太难叫,他努力翘起舌头还是不行啊,还是爸爸妈妈好发音啊。
  林大秀一路上来了兴致,不断地教他叫爹,林重阳却一个劲地爸爸,最后烦了不理睬他,扭着头东瞅西望,眼神充满渴望。
  父子俩在路上走,一个是俊美少年郎君,一个是粉雕玉琢奶娃娃,看起来就跟年画一样赏心悦目,自然收获了满满地回头率,胆大的女人就主动搭腔,“这位公子,这孩子是你弟弟啊,真俊!”
  林大秀面无表情,“我儿子。”
  “儿子?啊,这么年轻就当爹啦。”
  林大秀不耐地蹙眉:“吃你家饭?”
  “咯咯,小公子真是脾气大。”
  林重阳则趴在林大秀肩上负责联谊,女人不能得罪啊,尤其这么个小地方,不定什么时候就碰上了呢。他很卖力地朝着她们笑,甚至还主动挥手,惹得她们满眼冒粉红泡泡,恨不得自己也能生这样一个俊俏可爱的孩子。
  林大秀的院子在密州外城略偏僻的地方,靠近西南,外城随地形盖了房子,并不是规整的方形。西边有西门镇华门,西南顺德门,中间还有一个永顺门,平日三门只开一门。林大秀见顺德门开着,就抱着儿子信步出去。城外是护城河,护城河两三里地之外又是蛟河。
  护城河就是从蛟河引水注入的,而两河之间有村庄良田,鸡犬相闻,很是热闹。
  原本此地都是荒地,最近几年百姓们开荒多了,这里就住满了人,所以原本并不常开的顺德门现在也热闹起来。
  护城河外有一片桃树林,他不知道是谁家的产业,不过县城的百姓都来这里踏青赏花,也没人驱逐,渐渐的大家都来这里。
  虽是桃林,可除了桃树还有杏树、梨树,路边还栽植两排海棠树,竟然都是西府海棠和垂丝海棠这样名贵的品种,林大秀暗暗称奇,不知道是谁家这样的大手笔。
  海棠花和桃花交相辉映,映得河水和天空都呈现一片胭脂色,十分美丽。
  林重阳看得入迷,寻思林大秀这也算是误打误撞,用大院子换个偏僻的小院子,如今小院子的位置倒也重要起来,不算吃亏。
  路边停了一些马车,草地上有男有女,还有孩子奔跑嬉戏,热闹得很。
  河边的垂柳下有几个文人在吟诗作对,一派风雅的样子,而另外的桃花林里,女子们春衫飘逸,她们也在聚会,弹琴作诗,很是优雅。
  林重阳大脑袋东转西转,目不暇接,桃林深处还有农田,那里农人赶着耕牛在耕地播种,能听见小牛犊和母牛哞哞地应和声。
  真是一派悠然美丽的田园风光啊。
  第一次,林重阳感觉到了穿越的喜悦。
  不虚此行。
  他眼珠子不够使唤一样,骨碌碌地转着,很快就发现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一看衣饰穿着就比其他人好上很多,而且那孩子是他所见过最漂亮的一个孩子。虽然他其实也没见多少人,可今儿一天在这里看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吧。
  这么漂亮的小正太,不看白不看啊,他就嗯嗯地指挥着林大秀往那个方向走。
  漂亮小正太独自走到一隅,似乎正生闷气,鼓着腮帮子,挥着手里的树枝抽打草丛。
  林重阳瞬间进入怪阿姨角色:怎么还生闷气啊,你家大人呢,这么俊俏的孩子怎么舍得让他生气啊。
  就在这时候,他看到靠近河边的草丛里一条花花绿绿的蛇朝着男孩子游过去,他登时吓了一跳,立刻啊啊啊哇哇地叫起来。
  男孩子被他这样一叫,就朝着他看过来,嘟着嘴有些不满小孩子乱叫打扰人。
  林大秀已经有点摸着儿子脾气了,若是平日里撒娇,他的叫声是软软糯糯让人心都化成水的,若是生气那就铿锵有力让人震耳欲聋,现在这样分明就是受了惊吓。
  果然,他就看到了那条花花绿绿的蛇,立刻大叫:“快起来,长虫!”一脚就踢了块石头砸过去。
  小正太闻言吓得也赶紧跳到两人身边来,回头去看,就见那蛇已经游进草丛里去不见了。
  小正太拍拍胸口,心道:吓死了,嘴上却道:“一条小虫而已”。正说着感觉额头有水落下来,“哎呀,下雨了?”
  林重阳听见立刻不好意思,用尽全力想要把小嘴闭上,不过他正长牙呢怎么都闭不严实,所以小正太抬头的时候就看到朝前坐着的小屁孩正对着自己流口水呢。
  他立刻嫌恶地挥挥手,退开两步,不过也没有说难听的话,只是拿出雪白的帕子擦了擦额头,然后又踮着脚要给林重阳擦嘴角的口水。
  林重阳立刻就去抓他,结果只抓住手帕。
  小正太就顺手将帕子丢给他,怪脏的,不能再要了。
  林重阳还想跟小正太交流一下呢,无奈只有啊啊呀呀的声音,小正太被他一逗心情好了很多。又听见小厮在急切地找自己,便跟林大秀道谢匆忙离去。
  “哎哎哎”林重阳还在努力,我爹救了你,你怎么也不表示一下啊,难道不给点银子,或者说什么大恩不言谢,容后再报,记下他爹的名字吗?
  他努力地要和小正太拉关系,结果还是失败了,人家根本没有要给谢礼的意思。
  哎,人穷志短,他爹现在真的很穷啊,如果有人给谢礼,一定不会拒绝的。
  不过林大秀根本没往这上面想,任谁看到也会喊一声,更何况那长虫也未必会咬人,这个季节蛇虫多起来,多半都是无毒的,所以除了有点害怕膈应,也没什么危险。
  小正太走了,林重阳觉得景色都有些黯然——其实是困了,小脑袋一点一点的,然后就迷糊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