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
  有人懊恼有人偷乐,没把握的诸如李增仁这些人自然赶紧去钻研那些程文,只是大部分人也不能做到有的放矢,钻研也不知道怎么钻研。
  毕竟考完了你知道他从这里面出,可是考之前谁知道考哪一个题目啊。
  这题目没有百万也有十万之多呢。
  李增仁也不再抱着徐乐山选章当宝贝了,赶紧拉着林大秀问东问西的。
  林重阳还怕他对林大秀有意见,以为林大秀没告诉他什么的,就从他那一堆程文时文里翻腾出一张来,那题目赫然在列。
  李增仁那点小心眼林重阳还是看得出的,他道:“干爹,就这么两天功夫,把这些主要的看看,有点印象也好啊。”
  这么两天功夫,他可背不完这么多,他又没有林大秀那样的记忆力。
  戴敏辉也要背,拉着李增仁一起,“不要长吁短叹了,后悔有什么用啊,大不了来年再来一次。之前咱们谁也没想过要考呢,现在是考上赚了,考不上不吃亏。”
  李增仁也就只能如此。
  谁知道四天后,有通告出来,除了林毓覃、还有另外三个人,林大秀这几个,居然第一场全中了。
  林大秀、戴敏辉、李增仁、林毓轩、林毓熙、林毓贞几个,全其中有名!
  李增仁都懵了。
  第一场就能中好几个,这在林家也算稀罕事,林毓堂赶紧打发人回去跟家里汇报,考中的几个就可以放松,在城里玩玩,或者有事回去也行,等面试时候再来。
  没考中的就要继续考后面的场。
  林大秀还算矜持,觉得中不中也没什么不一样,李增仁可不一样,他感觉自己走了狗屎运一样,记着那么个破题,胡编乱凑的,居然也中了。
  他顶着一张清秀脸,在那里做狂笑状,让林重阳几个大呼吃不消,尤其是这声音传到了别的院子,把林毓轩好一个郁闷。
  林大秀才是那匹黑马呢,林家子弟根本没想过他居然可以中,而林毓覃没中!
  林毓轩都替林毓覃不平,林毓覃五岁就开蒙,到现在也学了将近十年,怎么可能连个县试不中。
  林大秀怎么可能中了!
  这岂不是真的应了家里人说,五少爷浪子回头金不换,以前人家是不稀罕,现在收收心正经读书,那也是非常优秀的。
  一般人,还真比不过他。
  我擦,这简直是打他林毓轩的脸,让他就算自己中了都一点不高兴,比不中还难过呢。
  又想他不过是走狗屎运,县试可以——林毓轩甚至怀疑是不是大伯提前给林大秀走了关系,让黄知县破格录取他的,府试可就没有那么容易。
  林家在莱州府可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力,想贿赂知府自然没那么简单。
  到时候自己高高地中了,那林大秀必然不中的,自己照样可以碾压他。
  消息传回林家,对于林大秀第一场就中了,全家人都有些不敢置信。
  一家人都聚在老太太屋里吃饭,连一直温书的林毓锋、林毓隽兄弟也出席,他们也都看了传回来的卷子,纷纷大呼意外。
  他们通看了一下那些卷子,最后都重点看林大秀的,那卷子是林大秀自己做的。
  当时他一共做了好几篇,没想到这个题目赫然在列。
  这是谁那么会押题!
  众人纷纷说不是自己,最后就落在林重阳身上,大家更觉得不可思议。
  最后林毓锋道:“这文章还是毓轩做的更好一些,大秀年轻轻怎么做的如此暮气。”
  林中和道:“他也不是言为心声,不过是揣摩黄知县喜好罢了。反正他自己也想混个秀才便罢,也不必太过苛责。倒是毓轩,这一次的文章有些太过卖弄。”
  林毓轩就和一只骄傲的孔雀一样,憋着劲要不知道跟谁斗美呢,那文章花团锦簇的,可比林大秀的美千百倍。
  不过却也有失庄重,有轻浮之嫌。
  林毓隽道:“等县试回来,我给他们说说。”
  回来还是要加倍用功,因为府试只有比县试更困难的,也是小题当道。
  这一次黄知县显然是手下留情的,出简单一些的题目,录取就在文章上见功夫,不过他两天看那么多卷子,也没有多大的耐心。
  且考官们自己也有阅卷窍门,虽然说不许教官帮忙阅卷,但是请他们将卷子先扫一遍,有超过五个错字、明显涂改、漏墨等,直接拿下,再看没有避讳到位的管你多好的都不中。
  这样可以刷掉四分之一有余。
  剩下的黄知县就开始快速浏览,破题直接文不对题的,拿下,这样可以刷掉一半。
  破题尚可的看承题,没有承上启下词不达意的,拿下,有去掉剩下的三之一。
  承题又可以的,再看看后面,一眼掠过,语句不通顺的胡编乱造的,又可以刷掉剩下的大半。
  现在才开始认真看考生的文章。
  几百份文章一口气看下来,神仙也会审美疲劳,除非是特别新颖出彩的文章,亦或者当堂交卷让考官阅卷,否则还真不容易引起考官注意。
  大部分都是没有上述错误,但是也文章平平,无功无过,不会引起考官多大兴趣。
  看到好的,就会特别拿出来,这样等看完,那些文章在考官心目中也有了排名。
  不要怀疑知县的能力,他可是千军万马杀进殿试去,也是榜上有名的进士。
  凡是能靠真本事中进士的,哪怕是同进士,那也是千里挑一的。
  阅卷完毕也能将文章排名,谁中谁不中的,也早就在卷上标记。
  选中的当场就撕开弥封,张出告示,这个既不是张榜,也不是出案,只是告知考生而已。
  为了给剩下的考生再来一次机会,再安排第二场考试。
  其实按照黄知县的意思,安排什么啊,一场足够看出考生的水平了,有些人你给他一百场他也是四书不通,文章不文。
  不过要是无缘无故不考第二场,那是要引起公愤的,黄知县自然不会如此,第二场还是会如期举行。之后,录取生童就算定下来,面覆会在出案之后再进行。
  第二场县试结束后的第四天,县里就贴出大红纸的长案。
  童生试以为并非正式科举考试,只是预备试,所以不称放榜,而是出案,因此第一名为案首。
  在案上生儒之名不是横竖排列,而是按照顺时针方向圆形排列,以此表示此名单录取未定,待府试和道试决定。
  一等十人,二等二十,三等三十,四等四十,之后是不入等,依次排列,取中的为一到四等,共一百名。
  看榜的时候大家都挤在大红案下,仰着头踮着脚,推推挤挤。
  “哎,你别挤,踩着我啦!”
  “我中了中了!我中了!天啊,爹啊,娘啊,我考了八次,终于中啦!”一个三十多岁的书生看到自己的名字就激动得要蹦起来。
  周围的人被他推得东倒西歪,被踩着的就大声呵斥,一时间嘈嘈杂杂的。
  林毓堂等人一共十几个,抱成团也挤进去,别人倒是不能撼动他们。
  “县案首就是风光啊。”林重阳骑在他爹的脖子上,坐得高,看得真,案首宋殊的名字在十二点钟方向,字体也比别人大了两号,十分显眼。
  然后他就开始找自己家这人的名字。
  林毓覃喊道:“六弟你中了,第十个呢,太了不起了!”
  林毓轩还一直都在找呢,被他这么一说就看到了自己名字,顿时觉得自己凭空高大了两尺,笑道:“没什么,前面学兄们……”
  不等他说完,那边戴敏辉和李增仁喊道:“大秀是第九!”
  林毓轩顿时吃了苍蝇一样,张着嘴巴,怎么都闭不上,喉咙似乎被人塞了棉花,吐不出咽不下,梗在哪里。
  中了都比不中难受。
  其他人也纷纷找到自己的名字,连林毓覃都有,都高兴道:“这一次好了,县试咱们全过,谁也没落下。”
  除了林毓轩都很高兴。
  林大秀第九,林毓轩第十,林毓贞十八,林毓熙二十九,林毓覃四十,另外也有三个亲朋子弟排末尾。
  而戴敏辉第二十二,李增仁三十八。
  两人都很高兴,纷纷和林重阳击掌,“小九,我们一人请你一顿,下馆子去。”
  林重阳先恭喜他们,“干爹,你们还是赶紧回去报喜吧,好好准备四月的府试,等府试过了一并请我,到时候我可要大红包,吃大餐。”
  大餐是什么他们不讲究,都寻思可能带上海参鲍鱼就算吧。
  戴敏辉和李增仁要赶着回家报喜,顺便回去告诉家里长辈,到时候备礼去林家感谢。
  其余人则都跟着林毓堂回林家去,林重阳又让爹写信告诉干娘一家以及陆先生,让他们也高兴一下。
  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忧的,回去的路上,他们看到有人疯魔一样在县学门口又哭又闹,还解了裤腰带想寻短见。
  那人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看起来得有四五十多岁,一边哭一边扇自己巴掌,“我没用,我没用,读书四十载,连个秀才都考不中。”
  “我该死,我该死!”
  一边啪啪拍自己巴掌。
  边上一圈好事者看热闹的,指指点点,还有县学的教官们出来呵斥,“堂堂学生,如此行径,有辱斯文,赶走!”
  林重阳因为一直被他爹扛着,所以能越过人群看得清楚,见那人和差役们撕打,又不是对手,反而被人掀到在地,却在那里撒泼起来。
  他忍不住大喊道:“你哪里是秀才没考中啊,你根本县试都没中,秀才边儿都没摸着呢。你读书这么多年,家里人为你付出那么多,考不中就好好找个营生去,在这里寻死觅活的,对得起供你读书的家人吗,真是老不修!”
  真是丢人,你说你要是考不上举人,你在这里扇巴掌也就算了,再不济,你考不上秀才闹一闹。
  这才县试,万里长征刚走了一小步,你就开始这样,真是……让人说什么好呢。
  就有人鼓掌,“这位小童说的好,真是个老不修。”还有人揭他的短,“家里老婆孩子吃糠咽菜供他读书,小儿子聪明伶俐,他都不让读,非要自己读,读来读去县试都考不中,还做自己的老爷梦呢。真是老不修!”
  被人这么一骂,那老生儒也顾不得闹腾了,爬起来衣袖掩面,“休得胡言”,快步离去。
  他原本还想闹腾一下,说不定知县大人体谅自己年老辛苦,就给自己过了呢。
  哪里知道被一个小娃娃给讽刺了,众人又跟着揭短,他也是县考的老油条,实在是名声……又臭又长。
  虽然大家都鄙视那老书生,但是想想科举取士的激烈竞争,心里也都不是滋味。
  这一次密水县一共有六百左右学子参加考试,县试长案出来以后一共录取了一百名。
  录取率为六取一,竞争十分激烈。
  每年总有大半考生落榜,且有些人经年不中,甚至已经满头白发还来考,也不能不说是执着。
  但这也基本是定律,大家早就心知肚明的,考不中虽然懊恼,却也不敢对录取者有怨言。
  毕竟朝廷都有取定名额限制的,能为他们加一场补录已经格外开恩,补录也不取的,那就真怨不得人。
  更何况府试竞争更加激烈,七个州县的都聚集到莱州府考棚去考试,最后录取的也不过每县四五十人而已的,再加上往年的生员,一起参加院试,最后录取的每县又不过二十到四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