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穆正君?穆远吗?”文承卿听了穆远为他担心,神情才出现了一丝变化,随即又转作了唇边的一丝苦笑。
  “是啊。”茗宋不知内情,对于文承卿的反应更是无从适应。
  文承卿很快收敛了面上变幻的神色,恢复了以往的冷静,平静道:“如此,可要多谢他们了。我被禁足在家,不得出门。茗宋,得空便替我去七殿下府里一趟道谢吧!还有穆家那里,替我向穆小公子道歉。”
  “是,公子。”
  文承卿失踪之事平定之后,京城之中便再无甚波澜。兰君虽有夺嫡之心,但无奈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五皇女烂泥扶不上墙,而他自身背后也没有多深的娘家背景,故而也只得愤恨地羡慕着元君了。
  清泱和穆远的关系,更是日益亲近,而清泱亲手所植的连理树也已经破土生长。
  文承卿自从钧清观一行之后,便甚少出门,每日只在家研读经书。他本就爱书,但是之前所爱都是诗词曲赋,儒家经典之类的,然而近日所观却是《道德经》、《南华经》之类的道家经典,可知他已是心性大变了。
  又因着文承卿不再出门,穆清便少了一个相伴的朋友,每日更加无聊,便去找穆远更加频繁。后来偶然在七皇女府遇到了来找清泱的林熙,二人年纪相仿,性情相投,又都是潇洒不羁之人。便格外投趣些,穆清找到了新“朋友”,也不再日日来烦扰穆远。
  如此,穆远便常常入宫替父亲陪伴祖君,在祖父跟前尽孝。请安之后也时常去东宫找萧瑾瑜闲聊,往日的野性与壮志,倒是真的被平静的生活消磨无几了。
  惬意的昼眠,忽被人语惊醒,萧瑾瑜本来有些恼。他坐起身来,揉揉眼睛,刚想要斥责侍奉的宫人。却见碧纱窗下,一个熟悉的伟岸身影,正是穆远。萧瑾瑜见是好友前来,立马消了气,欢喜地下榻穿上了鞋子出来迎穆远。
  “怎么今日大晌午的来了?”萧瑾瑜迎过去问道。
  穆远拉着萧瑾瑜坐下道:“你求仁得仁,我当然是特意来恭喜你的。”
  “你这么快知道了?”萧瑾瑜满面笑容,看得出是很开心的。
  “是啊,这样的好事儿当然传播得很快了。”穆远知道萧瑾瑜一心求子,听闻他怀孕一事后也由衷地替他高兴。
  “我也没想到,我盼了这么多年,原本以为不会有这样的福气了。”萧瑾瑜说着轻轻地抚上了自己平坦的小腹,那里正孕育着一个生命。
  “父君知道了也很高兴,跟殿下说,若是我能够有福气诞下一个女儿,就答应殿下让我做太子君。你说我能够生下一个女孩儿吗?”萧瑾瑜喜悦的面容上略有几分担忧,他无比盼望着这个孩子的到来,又害怕她会不符合自己的预期。
  “其实男孩还是女孩都好,不管是什么,你都不会觉得膝下空虚了。”穆远安慰道。
  萧瑾瑜闻言浅浅一笑:“你说的对,不管是女还是男,都是我最亲的孩子。”
  怀孕的人便格外嗜睡些,穆远同萧瑾瑜闲聊了片刻,察觉他有困倦之意,便主动告辞了。
  子息一事,穆远原本不在意的。若是有了孩子他当然也高兴,但是没有的话,他也不会像萧瑾瑜一样日思夜想地想着。因为他原本就不是很喜欢孩子的人,不过看了萧瑾瑜幸福的样子,也有了几分动心。
  第45章 谢司晨归来
  西北边塞的风光和江南不同。黄昏的时候, 军中号角一吹,周围的边声也随之而起。层峦叠嶂里,暮霭沉沉, 山衔落日,孤零零的城门紧闭。天气寒冷, 霜雪满地。
  然而如今的西北却与往年的深秋又多了几分不同,因为割据多年的西北, 如今终于要重新归入大周的版图了。
  去岁深秋, 穆家军一举重创北匈主力军,与之定下了十年之内不得再犯大周边境的合约。如此北境最大的祸乱便解决了,西北,原本是大周的属地,但是在谢司晨的母亲一辈,便脱离了朝廷的管辖, 在西北自立为王, 如今王位已经传到了谢司晨的手中。
  谢司晨, 能为不逊于其母,一直以来与北匈联合, 在西北边境雄霸一方。然而他当初为了救穆远, 与北匈的权贵起了龃龉, 因着利益相合便没有撕破脸,但是心结却是结下了。如今北匈与大周交好,西北便陷入了孤立。
  加之日益强盛起来的大周朝屡屡大军压境,施以威慑, 加以诱惑,最终谢司晨审时度势,答应了归顺朝廷。
  如今城内已经换了一番景象,当时谢司晨做决定之时,她的部下有不少人反对,但是却仍旧没有动摇她的决心。谢司晨决定要做的事情,是没有人能够阻挡的。无论当初反对的声音有多么响亮,如今都在默默做好归顺的准备了。
  而谢司晨,不日便要赶赴京城,接受朝廷给予的新封号。
  中秋宫宴
  熙帝不费一兵一卒便平定了西北之乱,心下高兴,更加嘱咐元君大肆操办此次的宫宴。是以今年的中秋宴比之往年更加热闹盛大,除了宫眷皇女之外,四品以上的大臣皆携带家属列席。
  中秋之夜,天气凉爽,一轮圆月高悬夜空,将清辉洒在御花园的花树之间。举办宫宴的景平堂内,华美的宫灯更是照得屋内亮如白昼,身着宫装的侍子往来穿梭,为皇亲王公添酒加菜。
  熙帝高座与正中的宝座上,左边坐着鲜少露面的祖君,右面则是父仪天下的元君。两旁下首,一边儿是皇家及大臣的男眷,另一边儿是王亲和大臣。
  中间宽阔的场地中,有乐师奏响丝弦雅乐,面容姣好的年轻舞侍,跳着端庄优雅的舞蹈。
  “穆正君,听说西北的谢司晨要降了,你们穆家可是功不可没。”文承卿对着身旁的谢司晨说道。他一直在家里,今日却不知为何文丞相居然答应让他父亲将他带到宫里来。当然更令他意外的是,他居然幸运地坐到了穆远的旁边。
  穆远闻言侧头去看文承卿,他不知文承卿的心思,对于文承卿也只是有模糊的印象。往日的宫宴出了萧瑾瑜之外,他从不轻易和别人说笑,当然也没有人来招惹他,所以一向都是沉默到底。这一次文承卿居然会主动来搭话,倒是叫他意外。
  “或许是感激自己当年的救命之恩吧?”穆远在心里这样解释。
  “穆家不敢居功,一切都是皇上英明罢了。”穆远言语间不敢倨傲,疏离而客套。
  文承卿听了这话有些落寞,穆远看他也不过是个略有印象的陌生人罢了,于是就讪讪地不再与穆远说话了。
  文承卿不语,穆远当然不会主动说话,两人便又各自沉默下来。穆远经文承卿这一搭话,又想起了如今人人瞩目的谢司晨。其实谢司晨归顺的消息他早就知道了,穆璋镇守西北边防,与谢司晨比邻而居,当然是最早知道消息的。
  穆远想着又想到了随着消息一起送来的一封信,这一次他没有烧毁,却是打开看了。信里的内容是这样的:吾友穆远,昔日你我曾有相聚之约,但是你却爽约失信。我得知你赴京之后,曾托穆璋代为转交了一封信,然却是迟迟没有回音。吾亦闻你已嫁为人夫,然终究意不可平。此次归京,盼能有一见。
  谢司晨会归顺朝廷,是他始料未及的事情。以他对于谢司晨的了解,即使是盟友北匈不在了,西北也绝对会再撑上几年。他没想到谢司晨居然会这么快答应归顺,穆远并不怕见谢司晨,但是却不想引起清泱的误会,然而他心中也清楚的知道,这一见是无可避免的。
  文承卿不再与穆远说话,便闷闷不乐起来。平时他在家中研习道家精义,如今也就是穆远的举动,能够牵动他的心思了。
  第46章 中秋宫宴
  这一次的中秋宫宴虽然办得格外盛大, 但是与寻常宫宴也并无什么太大的差别。最出风头的还是熙帝后宫里的君侍,一个个作诗、吟唱、弹琴、跳舞,简直是十八般武艺齐上。
  当然其中最为出彩的还是兰君, 兰君年纪不小了,但是舞姿却依旧不减当年风采, 高挂的宫灯照着他鬓边的宝钗光华流动。舞袖乱旋间自是风情万千。
  而元君是中宫之主,无论是轻歌还是曼舞都与他无缘, 他所能做的, 不过是穿上厚重华丽的元君吉服,端坐于高位之上,看旁人欢声笑语罢了。不过幸而这种生活方式他也是乐在其中,不以为苦。
  宫宴的结束是以熙帝的离开为标志的,熙帝看了兰君的白纻舞之后,便情不自禁称醉退席了。
  元君看了也只是道了一声:“酒不醉人人自醉, ”便将注意力转了回来。像兰君那样小家子出身的, 也不过是靠着美色和歌舞博得熙帝的宠爱罢了。元君地位稳固, 自然也不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他还要将精力放到眼前亲自主持的宴会上呢。
  熙帝离开之后, 祖君自然不会再留下, 然而他走的时候, 却要叫上穆远离开。这下子清泱怎么肯同意,中秋节啊,多么好的日子。她还想着和穆远一起赏月、一起吃月饼,喝桂花酒呢!
  “老祖宗, 您怎么能把穆远叫走呢?这大团圆的日子,您可不能让自己的亲孙女独守空房啊!”清泱委屈地说道,惹得在场的众人都掩面而笑。
  “泱儿,不得无礼。”元君喝道,心想清泱也太恃宠而骄了。
  谁知元君却摆了摆手表示不在意,接着说道:“元君何必这样紧张,老七,哀家又没说让穆远留宿宫中,只不过去域阳宫和哀家说说话罢了,看你着急的那样。”祖君虽是指责的语气,但是面上却是带着慈祥的笑容,显然是对于清泱挂念穆远的态度极为满意的。
  “是,老祖宗,那孙女等宴会散了去您那里接人。”清泱顺口要求道。
  “鬼丫头,”祖君伸出手指隔空虚虚地点了点清泱,便带着一众人离开了。清泱也安分地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清泱与穆远这一番琴瑟和鸣的互动景象,看在一旁的文承卿眼里却是十分的刺目。清泱的身边有穆远相伴,穆清的身边多了一个林熙,有了身孕的太女侧君萧瑾瑜更是备受太女的呵护关爱,只有他一人,伶仃孤苦,就连满怀相思也不知该赋予谁?
  美人含愁,也别有一番风情,更何况文承卿这样冷若冰霜,名动京城的绝代佳人呢?他兀自伤情,却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落入了对面五皇女的眼里。
  五皇女李清湄,平日里所见的不过是王氏那样徒有其表的庸脂俗粉,哪里见识过文承卿这样的美人儿呢。这下子见了不由得将眼睛都看得直了,心里暗暗想着:当初见那平远候世子苏翎,便觉是天人之色,只可惜远嫁他邦。眼前这个美人,与那苏翎不相上下,不知有没有人家。他坐在文丞相正夫的身边,难道就是传说中文丞相家的冰霜美人吗?
  清湄没有正夫,身边带着的只有宠侍王氏,王氏身份低微,不得与穆远等一样列席,只在清湄旁边摆了个矮凳子坐着。此刻他见清湄看文承卿看得出神,心知清湄又是动了色心,心下顿时警铃大作。
  “殿下,”王氏边摇清湄的手臂,边嗲嗲地叫道,“殿下,奴侍给您斟一杯酒吧?”
  往日里若是他如此勾引,清湄必然少不了爱惜一番,此刻却是不耐烦地甩开了他的手。清湄的视线已经粘在了文承卿的身上,容不得别人来打扰。
  元君高坐上位,自然将清湄的痴态都看在了眼里,心道:“兰君那个狐媚子生的女儿也就这样了,癞□□还想着吃天鹅肉,真是不自量力。”然后又看向了萧瑾瑜,其实萧瑾瑜和文承卿的气质相似,但是少了几分冷傲,多了几分平易。
  元君不禁感叹世事无常,天意从来不肯轻易遂人心愿,若是萧瑾瑜那般的人才,生于文承卿这样的家庭里,自然也能够毫不费力坐上太女君的位子。
  宫宴将散的时候,穆远便自己回来了,祖君并没有让清泱去域阳宫亲自接人。
  “我还正想着要去找你呢,”清泱见穆远过来,便自然地上前拉了他的手说道。
  穆远闻言也不答话,只对着清泱温和地笑了笑。
  元君见时间差不多了,便下令散席,众人纷纷三两结伴离去。文承卿心情不畅,破天荒地喝了酒。他一向不擅饮酒,是以没喝多少便面有醉意了。他面色绯红,如同飞上了一抹红霞一般,倒是更添几分柔情,减弱了平时清冷孤高之意。
  宋官人没想到自家一向守礼的儿子居然会在宫宴上喝醉了,便小声训斥道:“你是做什么,平时你也不饮酒的,怎么这次都喝得醉了,真是有失体统,若是你母亲知道了,更加不让你出来了。”
  文承卿自知失态,却不肯认错,因着他喝了酒,有着几分醉意,便大胆道:“我出来做什么呢?我情愿一辈子待在家里,就好好侍奉母亲和父亲不好吗?”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哪儿有男儿家不嫁人,反而在家待一辈子的道理呢?”宋官人怒道。其实这次他肯带着文承卿赴宴,也是有其他心思的。毕竟儿子年纪不小了,应该找一个人家,宫宴这种场合,皇家女子,名门贵族最多的,保不准就有哪家的小姐喜欢上了承卿也说不准。他对于自己的儿子还是很有自信的,文承卿迟迟嫁不出去,只不过是因为他眼界太高了而已。
  这一次文承卿不再回话,反而是异常地沉默起来。从他知道穆将军就是穆远的时候,便绝了情爱的想法。穆远是他的求不得,但是他也不愿意将就。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我好像越来越短小了,短得我都不好意思发出来。(不好意思你还发。)但是想到还是有人等的,就抽空写了两千先顶上,抱歉,很抱歉。另外:提前祝大家端午节快乐。
  关于文承卿,他的命运好像格外的波折,大家可以猜猜他最后的归宿如何。我还是挺喜欢他的,蓝颜薄命啊!
  唐代李白的《白纻辞》有“扬眉转袖若雪飞,倾城独立世所希”就是说得兰君跳的那个舞啦!
  第47章 赏月舞剑
  夜色清朗, 如水一般澄澈,清泱与穆远并肩牵手而行,也不叫人跟着, 只两人在一起低声说笑。
  “殿下方才何必着急,大庭广众的成何体统呢?”穆远嘴上责备, 脸上却仍是高兴的神色。
  清泱知道穆远性子严肃,还以为他真的生气了, 便侧头去窥着他的神色, 发现穆远毫无嗔色,才知道他明着一本正经地责怪,实则是暗藏欣喜。于是忍不住阴阳怪气地打趣,“哦?穆将军生气了,我看看该怎么哄才是。”
  穆远闻言面色一红,清泱与他越熟悉便越放得开了。刚成亲的时候算是相敬如宾, 她待他体贴关照, 但是却不会肆意出言打趣, 如今却是……穆远想着又摇了摇头,自己如何不是也一直在变化呢?
  清泱见穆远迟迟没有反应, 生怕逗闹了他, 便抓起他的手道:“大庭广众又怎么了?我们是夫妻, 我爱你恨不得叫全京城、全天下的人知道才好,为什么要藏着掖着。就算是别人羡慕嫉妒,也顶多酸溜溜地说一句咱们感情好。”
  “你啊!”穆远听了清泱的胡言乱语,忍不住摇摇头低声笑了起来。
  “对了, 我刚刚看见文家的公子好像坐在你旁边。”清泱回想着那个清瘦的身影,觉得应该是文承卿。
  “嗯,自从那件事情之后,他好像也不怎么出门。这次大概是宋官人想着为他物色人家了吧!”穆远想到文承卿闷闷不乐的样子,皱眉说道。
  清泱发现了穆远的异样,马上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穆远轻描淡写地将话题揭了过去,又道:“萧兄有了身孕,这次虽是以侧君的身份列席,但想来离修成正果也不远了。”
  “你和他关系好,心里也很高兴吧?”清泱说,“他少年时便嫁与太女姐姐,这么多年下来,也应该做正君的,只是父君一直阻挠罢了。”清泱想到满心都是权力的元君,也不置可否,只好止住了话头。“不说他们了,咱们回去吃月饼去。”
  渐渐地两人走过了花木茏葱的御花园,走上了宽阔平旷的大道上。一轮玉盘在青石板上洒下了一地的银辉,照得这清夜更加可人。前方宫门口站着一排人,为首的那个正翘首以待地张望着,看到清泱二人走过来便马上迎了过去。
  “殿下,您好好地干嘛不让我们跟着,要是磕着碰着可怎么好?”说话的自然是嘴皮子不饶人的佩玉。
  “你懂什么,有正君在怎么会让殿下摔到。”晋兴也走上前来,鄙夷地瞥了佩玉一眼道。
  佩玉吐了下舌头,也没敢再顶回去。她跟着清泱一向嚣张跋扈惯了,但是自从穆远来了,她就被晋兴,穆封等吃得死死的。穆封人虽然直,但是却有一把子“蛮力”,佩玉打不过就只能认了。至于晋兴,人家背后可是有靠山的,而且那一张刻薄的嘴比她还厉害,也不是她能够招惹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