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节
  “哦?”秦王的神色起了些兴趣,却道,“说不定是这常昆为扬州水师打压,损兵折将,恰好为豫章水师拾了战果,而非豫章水师强于扬州水师。”
  我说:“这其间还有一事。那常昆甚为狡猾,见豫章水师与他为敌,使出疑兵,引豫章水师与扬州水师相逢。那时正是夜间,两边不识面貌,皆以为是贼人,在江上混战。豫章水师两千人,而扬州水师四千人,大战下来,竟是扬州水师被打得溃退逃窜。”
  “有这等事?”秦王露出笑意,“而后如何?”
  “陈王大怒,遣人往豫章国兴师问罪。豫章王交出了常昆首级,此事便也不了了之。”我说,“此事关乎陈王脸面,故而不曾宣扬开去。不过在扬州,豫章国水师之强乃是人人皆知,国中的漕路水道,从无匪盗流寇作乱。”
  “扬州人人皆知,”秦王忽而道,“你这两年在扬州?”
  我:“……”
  心里又骂了一声自己太大意,在这秦王面前不能说得太多,动不动就要被他窥出些马脚。
  “我就算不在扬州,也自然知晓。”我神色泰然,“淮南在扬州,我本就是扬州人,家乡之事总会多方打听。”
  秦王看我一眼。
  “豫章王确是难得的能人。”他转而道,“然此人同为宗室,亦不会轻易为孤所用。你可还有其他人选?”
  我说:“无了。”
  秦王颔首,似想起什么,感叹道:“那冀州的黄遨,当年曾任楚国水军都督,孤至今仍记得他当年威名。若他仍在世,倒是上佳人选。”
  我一愣,没想到秦王会提起此人。
  “是啊。”我惊讶又狐疑,看着他,也叹道,“可惜他为奸人所害,丢了性命不说,连尸首都运到了京中车裂,着实可惜了。”
  秦王不置可否,但没有再问下去。
  他望着水面的操演,与身边的谢浚说起旁事,继续往前走去。
  这兵营固然是有意思,不过巡视一圈之后,该看的都看到了,我便也没了多余的兴趣。
  秦王答应了我那三张帛书的开价之后,倒是十分当回事。
  无论巡视还是与人议事,他都让我跟在旁边,时不时问我的想法。
  那物尽其用之态,仿佛一个花大钱买了奴仆的小地主。
  当然,我既然答应了要辅佐他,也说到做到。每当他与我说话,我有问必答,童叟无欺。
  一日下来,我觉得他应当对我甚是满意。
  他满意了,我就好做下一步。
  回到居庸城之后,秦王仍到那书房里去用膳。
  吃完之后,他无所事事,倚着凭几,又拿起一本闲书来翻。
  我趁着旁边无人,适时道:“殿下对元初有何打算?”
  秦王闻言,看向我。
  “元初?”他说,“何来此问?”
  我说:“我今日听谢长史说,他要去凉州劝元初归顺殿下。”
  秦王道:“子怀确有此意,然并非时机。元初乃忠于朝廷之人,不会轻易归顺。”
  我说:“元初虽忠于朝廷,但并非愚钝之人。今上之事,元初若听闻,当对局势动向有所考量,此时前往规劝,正是时机。”
  秦王看着我:“你有何想法?”
  我说:“我以为谢长史去不妥,一来谢长史在殿下帐中用事,不必开口,元初也知他是说客,必有所防备。二来此去河西来回最快也须半个多月,此非常之时,谢长史日理万机,不宜走开。如今我既在殿下帐中用事,可由我去说服,保元初对殿下心悦诚服。”
  “你想让孤放你回去。”秦王听完,不紧不慢地翻一页书,眼皮也不抬,“云霓生,孤是个痴傻儿么?”
  我忙道:“自然不是,我真是位殿下大业着想。去凉州劝说元初,不过用意之一。”
  “哦?”秦王道,“之二呢?”
  “殿下也知,元初对我用情至深,为了与我一起,不惜与桓府决裂。”我叹口气,“我离开凉州至今,已近一月。元初未得我只言片语,说不定以为我死在了殿下手上。他心思细腻,最爱想些有无之事,难保因此对殿下心怀怨愤,将来不但不受招安,反而利用关中都督职权往殿下身后插上一刀……”
  秦王眉梢微抬:“嗯?这是威胁?”
  我无辜地望着他:“我不过将此事利弊告知殿下,须知忠言逆耳,殿下要用我辅佐,便不可凭意气臆断。”
  秦王收回目光,拿起案上的杯子,饮一口茶。
  “元初非愚钝之人,不必提点,他也可分辨利弊是非。”少顷,他将茶杯放下,正色道,“如今乃非常之时,你亦不可轻易离去。若想要元初安心,可写信教使者送往凉州。”
  我面色一变,道:“可……”
  “此事,孤意已决,不必再多言。”秦王打断道。
  我闷闷不乐的望着他,不再多言。
  秦王看我一眼,却似心情甚好。
  “元初许了你何事?”他将手上的书放到案上,倚着凭几,“娶你么?”
  虽然我不乐意向秦王交代我和公子的事,但听到这个“娶”字,我十分受用。
  “正是。”我说。
  秦王道:“据孤所知,你仍是奴籍。”
  我说:“我早已拿回了籍书,桓府无此物,自不可将我落籍。”
  我以为他会不以为然地告诉我,对于桓府和大长公主而言,他们有一万个办法让我就算拿回籍书也翻不了身。
  但他没有。
  “元初确是用心。”秦王道。
  我心中不由一动。
  他挑起这话头正好,我可以给他画个我与公子双双鞠躬尽瘁辅佐他成就帝业的大饼,让他高兴之下,许诺替我们扫除诸多藩篱障碍风风光光把婚事办了……
  但他也没有说下去,转而道:“若今上晏驾,以你看来,京中将会如何?”
  我愣了愣,不由地有些失望。
  “须得看东平王手段。”我说,“宗室亦诸多派系,东平王若不能弹压各方,则亦不可维持许久。”
  “东平王?”秦王看了看我,“如此说来,周氏、沈氏、桓氏等权臣皆不在你考虑之内。”
  我说;“今上晏驾,周氏便已立足之地,沈氏亦然。至于桓氏,如殿下所言,乃弄权之辈,倒可凭世家声望支撑一番。然天下兵权大多为宗室瓜分,就算是再大的世家豪族,也只能依附其中,择木而栖。”
  秦王正待再说,薛弼忽而到堂上来,将一张纸条呈上。
  我瞥了一眼,只见那纸条甚小,一看便知是飞鸽传来的。
  秦王将纸条打开,目光定了定。
  “今上晏驾了。”他说。
  这是意料中的事,我应一声,并不惊讶。
  “殿下。”薛弼又道,“有一人自雒阳而来,自称东平王长史张弥之,求见殿下。”
  秦王露出讶色,片刻,看我一眼。
  “说孤近日旧病复发,正卧榻不起。请张长史到驿馆中歇息,明日孤醒来再见。”他即道,“请谢长史等幕僚到堂上去,孤有要事相商。”
  薛弼应下,行礼而去。
  议事的地方在堂上,见秦王起身,我也跟着起来。
  廊下的灯已经点起,灯笼随风轻摆,地上的影子也绰绰摇动。
  “云霓生。”走了几步,秦王忽而道,“你方才提出去凉州,其实不过是要孤许你与元初通信,是么?”
  我一愣,看着他。
  只见他也看着我,双目明晦不辨。
  “殿下哪里话。”我镇定自若,“我绝无私心,天地可鉴。”
  第207章 痨病(上)
  到王府里来议事的幕僚, 比白日在兵营里见到的多了好些。
  除了谢浚等几人, 还有好些先前不曾见过的文官武将, 云琦和玉鸢也在。
  云琦的官职是国中大夫, 并非秦王幕府所属。不过他的地位显然也不低, 与谢浚不过隔着两三席。
  玉鸢则立在秦王身后,见到面, 她看我一眼,转开去。
  说来,玉鸢在□□的位置颇有些与众不同。我曾以为她是秦王的侍婢,但这两日观察, 发现并不是。
  她有正经官职,是□□中的女史。不必跟着秦王出出入入, 秦王日常起居, 洗漱更衣, 皆由冯旦等内侍,不必玉鸢动手。
  早晨的时候,我曾向冯旦打听过。他说, 玉鸢的日常之务, 乃是在外面的官署之中用事,为秦王分拣官文, 整理图籍,如王国中的典书之职。
  “殿下常年在外, 属官之中, 也就谢长史和云大夫等随行。殿下的那些文牍不乏机要, 须得可靠心细之人管理,见玉鸢姊做得好,殿下便将这些交给了她。”
  我了然。这玉鸢看着任性娇气,不想竟能胜任典书这样精细的官职。秦王这帐中,果然不养闲人。
  “云霓生。”秦王忽而指了指下首一席,向我道,“你如今亦是幕僚,可坐入席中。”
  这话大约是说给所有人听的,话音落下,众人的目光纷纷瞥向我。
  众目睽睽之下,我走入席中坐下。
  周围起了一阵低低的议论声,对面,云琦看着我,面色无波无澜。
  秦王似无所闻,未几,向众人说起了小皇帝驾崩之事。
  此言一出,众人随即不再在意我,看着秦王,皆惊诧不已。
  “此事,孤亦刚刚得知。”秦王神色沉着,道,“故将众卿召来,询问众卿之意。”
  “在下以为,此乃天赐良机。”话音才落,云琦即刻道,“朝中无储君,嗣位人选必定引得大乱。殿下如今有太后密旨,不若便领十万兵马,奉旨入京戡乱。”
  “殿下入京自是容易,可其余宗室将如何作想。”谢浚道,“诸王国之中,兵马上五千者不在少数,遑论如今各州都督大多由宗室担任,光豫州一郡,就有三万余人。诸侯早已各怀异心,殿下若入京镇压,必遭诸侯反对,他们一旦联合,十万兵马也非敌手。”
  云琦看向谢浚,道:“以谢长史之见,却当如何?”
  谢浚道:“以在下之见,如今局势尚未明朗,殿下须按兵不动。”
  “如此,何时才算明朗?”云琦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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