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3)
  明天就要见家长了嘤
  大家晚安安
  mua!
  第26章
  听起来怎么有点耳熟。
  颂里颂气。
  这话太故意了, 文颂想,一听就是为了讨人欢心。可对他而言,这种不着调的废话偏偏就比条理清晰的事实论据更有说服力。
  即使知道是故意, 萌点也被戳得死死的。
  他还是接过了伞,走出地铁站时, 振振有词地嫌弃, 连乌云都没有, 天也没有黑啊, 一定不会下雨的。
  秦覃没有辩驳,只说,会下的。
  离园区入口还有一公里路程, 迈开脚还没走到一半, 雨丝就从空中飘了下来。
  文颂:
  不得了,连老天爷都听他的。
  路边都是树丛, 只有栏杆和垃圾桶, 挑来比去, 还有什么东西能挡雨已经不用多想。文颂服气地撑开手里的伞, 你怎么比天气预报还准啊。
  雨伞在头顶绽开一朵透明的花。秦覃自然道, 我就在这里长大。
  他对这座城市的天气再熟悉不过, 就像蜻蜓不需要天气预报也会低飞。C市的秋天是多雨的。但跟上次去灵松寺遇到的疾风骤雨不同,今天雨势不大。细密的雨丝连绵不断, 温柔地落在伞面上几乎没有声响, 也不太影响散步。
  雨中游园颇有意境。文颂原本是带着任务来的,进来逛了一圈,也被精心打理的园景吸引,拍了不少照片。
  园中绿荫交叠,曲径通幽, 环境安静雅致。来之前没想到,这处名人故居是座小型庄园。园子的主人是位爱国人士,战争时期为国出力,实绩显著。园中各处房屋门口或告示牌上都有他的生平事迹。
  文颂把这些拍下来发到作业群里完成任务,还另外拍了很多盆景和花树。一只手举着雨伞一只手举着手机,忙得不亦乐乎。
  就是不怎么顾得上旁边的人。
  进来园子以后,秦覃安静地待在他身边,存在感还不如一棵树。跟了一会儿,总这么干看着他拍照好像也不对,蹩脚地找话,思修课做ppt需要这么多花的素材吗?
  不需要,但是我喜欢花。文颂睨他一眼,理直气壮道,有问题吗?
  没问题。秦覃立刻接话,我也喜欢花。
  骗谁呢。文颂不为所动地哼了一声,旧账记得门清,别人送的花你明明都丢掉了。
  秦覃愣了一下,停顿数秒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又倔强地打补丁:我只是不喜欢别人送的花,地里长的还行。
  文颂想再哼他一声以示冷漠,可惜忍了又忍也没能绷住,还是被逗笑了。
  帅哥的示好真是让人把持不住。
  看到他笑,秦覃表情轻松了些,你今天一直不开心。
  不知道是因为忽然爽约的小组成员,还是因为上周的意外。事实应该是两者都有,但在秦覃的心里,内疚感被无限放大,看到他皱眉或叹气,都觉得是自己的原因。怀着几近赎罪般的心思陪在他身边,很有些煎熬。
  文颂不得而知,骄傲道,你连花都肯喜欢了,我要是再不配合你笑一笑,显得我情商很低。
  拍照十分钟,来回三小时,一上午的时间都在路上浪费了。
  回学校的路上,文颂总觉得自己落了点什么事情没有干,苦思冥想到最后,终于灵光一闪,脱口而出:停车!
  地铁上的人们不约而同地望向他,像在看不太聪明的孩子。
  我忘记要买iPad了。
  什么?秦覃摘了耳机。
  去买iPad!乘十老师推荐我用procreate,说画画很方便。文颂认真地宣布,从今天开始,我决定坚持画画。
  自从跟程识在网上私信聊天,被鼓励过后,他画画的热情空前高涨。好在学校附近就有直营店,现在下车步行过去也不远。
  上手试过设备选了Pro,逛一圈配件买了pencil,再把procreate下载安装完毕,整套设备提在手里,文颂信心增长,自觉踏上了一条崭新的道路,我会努力画画的!
  秦覃不禁莞尔,加油,小画家。
  对面就是学校了。两人走到路口,刚好赶上红绿灯变换。指示灯一闪,路口的老伯大步出发。他下意识地跟着往前走,被文颂一把拉住,等一下是红灯啊。
  前方老伯无所畏惧地横穿人行道,恰好遇上值班的交警巡视过来,吹哨警示,把他叫停在路边批评教育。
  秦覃看向指示灯,啊是吗。原来最上面的灯亮着。
  文颂发觉他不太对劲:你今天怪怪的。
  秦覃却说,我有哪天是不奇怪的?
  很明显是搪塞。文颂没有停止探究的思路,较起真来能从眼下回想到早晨在公交站见面的第一眼,直到走进学校食堂,都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秦覃催促,先看看吃什么。
  按照以往的经验,他的注意力转移得很快,一给到吃的就会忘了上个话题是什么。
  但显然今天是不同的。刚到饭点,食堂里还不用排队,文颂要了一碗牛肉面,在离窗口最近的位置坐下,继续若有所思地盯着他。
  秦覃目光回避,拿起手机心不在焉地划。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以往思路跳跃是因为没聊什么重要的话题,注意力过就过去了。今天遇到个大问题,文颂抬手蹭蹭鼻尖,执着地思考,另一只手还搭在新买的iPad上。
  包装盒上的样机屏幕图案是色彩斑斓的几何花纹,他无心地瞥了几眼,不知怎地,想起某一天课上,秦覃在草稿纸上画了那副灰色的铅笔画。
  牛肉面很快做好了,窗口阿姨热情地叫号。
  文颂起身去端,等回来放下面碗,郑重道,秦覃,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秦覃抬起头,听见他问,你看那个做牛肉面的阿姨,告诉我,她穿的围裙是什么颜色?
  秦覃哑口无言,既没有去看阿姨,也没有看他,目光又落到手机上,假装什么都没听见逃避事实。
  装模作样地浪费了一分钟,再看回去,文颂依然站在桌边气势汹汹地盯着他。大有站到日落天黑也非要等到他回答的气势。
  躲也躲不开,瞒也瞒不住。秦覃抿直了嘴唇,心底挫败感滋生,不安疯长,你真是
  太聪明了。
  是你郁期的症状吗?
  猜测得到了肯定的反应,文颂顿时紧张起来,推开那碗碍事的面靠近他,连桌子没擦过都忘了,在他面前晃动手指,那你今天干嘛还跑出来!会有其他的症状吗?这是几?
  秦覃低垂着视线,藏在桌下的指尖不安地颤动,像个第一次逃课就被抓现行的好学生,耳朵红了半边。
  有的人可以下次再见。有的人却是恨不得一睁开眼睛就去他面前。
  要怎么说出口,我只是很想见你?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有勇气抬眼回应文颂的视线。
  我只是很想出来看看。
  文颂眉毛纠结成一团。
  他不喜欢秦覃这时看他的眼神,灰蒙蒙的,又带着小心翼翼,就好像他不是个大活人,而是什么虚无缥缈难以得到的东西。
  下一句话还没说出口,秦覃的手机响了。接起来只嗯嗯好好地回答几句就挂了电话,我得走了。
  去哪?
  有个朋友临时有事出差,托我去便利店照应半天。
  文颂眉毛拧得更紧,不满道,生病的时候不应该工作,应该好好休息。
  那我不就要常年休息了吗。秦覃无奈道,现实世界里大部分人都是要工作的,小少爷。
  文颂从小到大都过的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日子,思路常不接地气。闻言迅速反思了一下,又说,那我跟你一起去。反正我下午没什么事可做。
  不用了他没说什么时候回来,我可能很晚才会下班。
  我不回宿舍住,没有门禁。
  文颂望着他摸起筷子,但我得先把面吃完,我会吃快一点的。
  秦覃刚站起身,僵立几秒,又妥协般坐了回去。
  慢点吃也可以。
  文颂含糊地应了一声,仍旧吃得飞快。
  早上看到他的时候以为已经在间歇期里,还奇怪这次怎么结束得这么快。
  这时候才想得通了。原来根本就没有结束。
  文颂知道躁期之后常常紧邻的就是郁期,按理说是他不愿意出门的时候。
  在这样的状态里还一个人出来晃悠,会不会是在家里闷坏了?
  文颂不太确定,每个病人的状态都有巨大的差别。他小时候见过文晴会在郁期躺在床上谁都不理,不吃不喝两三天独自垂泪;也见过她不言不语地走出家门,徒步去家门外十公里的超市买一颗橘子。
  总归都是不正常的状态。在他心里,现在的秦覃连过马路都不能自理,还要去便利店帮什么朋友看门,不知道该说是讲义气还是没b数。
  他下意识地认为秦覃说的朋友是宋青冉,到地方听他们交谈才知道,对方是小陈老板乐队里的朋友,姓徐。另一处店铺出了点问题,简单交接后就匆匆驱车离开了。
  他教我弹贝斯。秦覃说,是个很好的贝斯手。
  也是个为生计奔波的便利店小老板。
  文颂无法对此感同身受。他刚刚到手的设备价格在五位数,可能是平常人们两三个月的薪水。但对他而言,只是个一时兴起顺路去买回来的玩具。
  便利店所处的街道并不繁华,下午客流量不多。秦覃整理货架,待在收银台后。他坐在橱窗旁的高脚凳上打开iPad,摸索刚下好的软件,在屏幕上涂画。
  不大的店面里,两个人各忙各的,但都有些心不在焉或者更应该说,有些不知所措。
  秦覃无法开口赶他回家,只能盼望徐老板快点回来。既开心他在这,又觉得自己根本不应该跑出来跟他见面。
  后悔与庆幸在心底拉扯着愈演愈烈。
  他不明白自己哪来的勇气到文颂眼前博取存在感。明明什么都说不好,什么都做不到。他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浪费文颂的时间。
  期间短暂的几秒钟里,他略微意识到自己这样的想法太偏激,丧得毫无依据。但只是零散的几秒喘息,接踵而来的是更让人绝望的自我否定质疑。
  视野里每一处都是灰色。文颂低头画画的侧影遥远得可怕。
  一整个下午,他们一句话都没有说。
  直到天色渐渐黯淡,文颂关了iPad,没电了。
  店里有插头,收银台边还有可供租借的移动电源。秦覃本可以提醒他,心里盘旋的念头却全部都是他不需要,他不在乎。硬是一句话都没说,也不想自己多嘴显得讨厌。
  憋了一下午,文颂好不容易想到个借口引起话题,谁能想到冷场来得如此顺其自然。
  秦覃连眼都没抬一下,他硬着头皮提高声音,那个徐老板要是不回来,我们是不是得在这里吃晚饭了?
  他说了问句。是问句吧?听语气是需要被回答的问句。
  秦覃终于开口,你可以出去吃。
  又生怕自己语气太过生硬,迅速地补充说,吃点喜欢的。
  秦覃以为他会嫌弃便利店的食物。但他在一排排货架间参观,颇有兴致地挑选晚饭,不用去外面,我喜欢便利店。
  面包,饭团,还有饮料。随便选几样就能凑合一顿晚饭。还有热腾腾的关东煮。文颂拿纸杯装了几串,望向忙着加热饭团和面包的人,用宣布什么和平共处原则的语气说,你请我吃吧。这样我就原谅你又不理我这么多天。
  他隐约意识到,秦覃大周末的不在家好好休息往学校跑,可能就是冲着这个来找他的。
  秦覃并不是故意要疏远他,因为陷在某种逃避现实的状态里,才会与平常的反应不同。
  甚至因为这样对待了他,秦覃会对自己感到更多一层的失望。
  这么想就一点也气不起来了。
  借着画画的假动作,文颂纠结了一下午。他需要一个理由,一个具有象征意义的举动,让秦覃结束这场暗无天日的内疚。
  眼前这个虽然蹩脚了点,但想想上次宿舍楼下请我喝饮料的求和借口也没高明到哪去唯一的区别是上次误打误撞,这次有意识地在摸索了。
  上次效果就挺好,这次应该也还能奏效吧。
  秦覃如同受到指引,立刻认真地点头,把热好的面包和饭团捧到他身边,指着炉子里填得满坑满谷的串串:你可以全部吃完。
  那倒也不必。
  文颂预感徐老板可能会半夜才到,吃起来也不着急,细嚼慢咽地想着怎么才能把眼前的问题聊明白。
  也不能总是这样:秦覃忽然消失,鸽他几天满怀愧疚地回来,他再找个借口缓和关系。
  他可以不生气地等秦覃好转再回来。他能理解,所以也能不计较的,把这种循环变成习惯。
  但秦覃的内疚不会停止,甚至有可能叠加,每鸽他一次,就成为下一次郁期滋生痛苦的养分,变成可怕的恶性循环。
  想来想去,最好就别循环。
  我觉得你应该戒烟。
  文颂捧着饭团咬下去,金枪鱼的香味从米饭里爆开,这两次出问题的时候你都抽烟了,你想想是不是。
  夜店可能也有影响。以后少去比较好。
  要逐一筛查排除不利因素,降低发生概率,至少是频率。文颂拿出学术态度来认真思考讨论问题,秦覃只说好。不管他说什么都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