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不为师 完结+番外_13
  “我们之后一路北上,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不可轻易停歇。”从枕自随行包裹中摊开一张描有大致方向的羊皮地图,指向其间一点凝声道,“在晏先生与我们会合之前,必须要躲避其他人的眼线。昔日在逐啸庄里那么一闹,所有人都觉得是我们偷走了劫龙印,若是稍不留神出了差错,就只剩下死路一条。”
  “慢着。”
  薛岚因盯着那张地图沉吟道:“我师父现在人在哪里都不能确定,一直往北行的话,他能找得到吗?”
  “还有,为什么一定要朝北走?”云遮欢亦是接话道,“我们现在已经出城了,再往北走,不就回到白乌族境内了么?”
  从枕道:“不错,我本意是想回一趟白乌族。”
  话音未落,云遮欢已是一个猛子站了起来,险些连带着将整张地图一并掀翻:“从枕你疯了?我们出来才多久,怎么空着手回去?”
  “我没疯,是你自己没有想清楚。”从枕肃然道,“眼下既然能够推断出那孩子只是空空一张人皮,那我们单凭现有的条件,也无法感知它的具体方位。唯有回到族中借用长老们的逐冥针,才能对它进行后续的追踪。”
  薛岚因一头雾水道:“……逐冥针又是什么东西?你们一路回到北域白乌族去,我师父纵是有十条大长腿也追不上啊!”
  云遮欢凝重道:“那……是我白乌族特有的神器,追人流魂专用的,只是一般情况下不会有人去摆弄它。”声音停了停,她又望向从枕道,“从枕,现在回白乌族会不会太晚了,来往近十来天的路程,等我们拿到逐冥针的时候,劫龙印已经被人解开了。”
  从枕犹豫了一番,道:“时间确实有些紧迫……不如这样,我们先前行一段路程,然后兵分两路——我快马加鞭回白乌族取逐魂针,遮欢你既是受了伤,便和岚因兄弟在此等着和晏先生接头。”
  云遮欢低头沉吟道:“此法可行,只是我这般状况,怕是不一定能保障薛公子的安全。”
  从枕道:“我赶时间,带上你们谁都不方便。反正前后也就那么几天,你们自己躲得隐蔽一些便好。”
  事已既定,时隔半日之后,芳山古城往北的不刃关外。
  从枕与云薛二人简单道别,随后,便头也不回地驾马往北疾驰而去。
  云遮欢望着那人渐渐隐入风沙的模糊背影,倒像是松了一口气般的,拉长尾音幽幽叹道:“总算是走了,他人在这里,就像是一尊佛。”
  薛岚因听不懂她用的什么奇葩比喻,只好愣生生地问道:“为何这么说?”
  云遮欢挑眉道:“你不觉得他什么都要管,很烦吗?”
  二人边走边找了间草棚搭的小茶馆坐。薛岚因回身扫视了片刻,见周围并无行踪鬼祟之人,这才放下心来回应云遮欢道:“从兄那不是关心你么,何必要嫌他烦?”
  “你不懂。”云遮欢瞧着桌上一只茶碗很是新奇,干脆将之整个倒放过来,细细摩挲起了碗底凹凸不平的雕花,“从枕自小和我一起长大,是族中长老的义子。长老教他用来管人训人的那一套,他可全都用在我身上了!但凡是我每每忍不住了和他吵起架来,他就挖苦说我堂堂未来的一族之长,连这么点苦都吃不起——这样的事情放在谁身上都会烦,你也会的。”
  薛岚因低笑了一声,那双微微上扬的桃花眼便立刻弯成了一抹温柔的弧度。
  年轻人所独有的清澈眼底像是无端染了一层氤氲水纹似的,径直漾得云遮欢心头一跳,某些熟悉的感觉开始在记忆深层一点点复苏。
  她凝视眼前之人青涩却俊俏的容颜呆呆怔了好一段时间,终忍不住又一次询问他道:“薛公子,你以往真没离开过敛水竹林么?”
  “真没有,云姑娘定是认错人了,我这些年来一直是在师父身边的。”
  薛岚因摆了摆手,顺势低头抿了一口热茶,紧接着又道:“说起来,我师父倒是不怎么管我。如果可以的话,我还希望他能多嘴碎两句呢……不然我老是一个人,闲的慌。”
  云遮欢眼睫微垂,似有些心不在焉地随口应道:“噢……看不出来,薛公子原来是喜欢话多的人。”
  薛岚因心知这外域人又会错意了,一时也不知如何解释才好,闷头想了半天如何解释,最后仅是干咳一声,掩唇赧然道:“话多的会否喜欢我不知道,但是……那腿长腰细还丰满的,必定是我心头所爱。”
  薛岚因浑浑噩噩地活了十六年,却并非每一天都过得清心寡欲。到了这般年纪,该知道的东西他都知道,那不该知道的东西,他也了解得没差,所以要说他对外头好看的姑娘没一点想法,那是不可能的。
  而恰不巧的是,云遮欢的性子亦非如寻常女子一般矜持羞赧。这会儿听了薛岚因颇有调笑意味的话语,登时只觉心头大动,立马将手中茶碗稳稳扣回桌上,直勾勾地盯着他道:“那——薛公子可还喜欢我这样的?”
  薛岚因仍是一笑,却并未予以任何回答。
  云遮欢不喜见他沉默,便又稍稍朝前凑上了几分,压柔了声音唤他道:“薛公子?”
  薛岚因捧了茶杯在手里,一饮而尽。良久,方要紧不慢地道:“云姑娘心中有一人,但不是我。”
  云遮欢道:“你怎知一定不是你?”
  薛岚因正想开口回话,于抬眸一眼望向茶馆门口的时候,却是有些愣住。
  云遮欢顺着他的目光朝外一瞥,便恰是见着一双形迹怪异的男女正缓慢朝里挪动脚步。
  女子玉肌如脂,眉目恬淡,一身串满碎花的鹅黄轻衫恰是衬得她朴素而又温柔。而那男子墨发青冠,容色清朗中隐带了些许苍白,远远瞧着该是位温文儒雅的佳公子,不料身下却是极为吃力地摇着一个木轮椅。
  这一对璧人姿容出众,本是世间少有,加之男子腿脚不便,全然依靠着木轮椅来艰难前行,遂沿途过往之处,无不引起旁人一片唏嘘。
  模样好看的人自然是瞧来令人赏心悦目,那云遮欢一眼瞟见轮椅上风华正茂的翩翩公子,不由连连扼腕叹息道:“这位郎君好生俊美,只可惜偏偏是个折了腿的!”
  薛岚因没空搭理她的闲话,只是定定凝视着男子身下反复翻转滚动的木轮椅,有些不太好的异样感觉自心底一层又一层地浮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