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萧思懿听到脸都气歪了,她愤愤瞪了慕明棠一眼,用力地给耶律焱呐喊助威。
  然而无论萧思懿喊得多么费心费力,传到场中,也只是噪音而已。
  耶律焱听到谢玄辰的话委实气的不轻。他们得零分?呵,谢玄辰好大的口气。
  北戎尚武,尤其他们又自诩是马背上的民族,如今被一个小白脸一样的汉人看轻,他们如何能忍。北戎队伍中那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脸色都不好,耶律焱对谢玄辰的挑衅一言不发,只是说道:“不过一局而已,现在定输赢为时尚早。再来!”
  北戎人觉得谢玄辰在故意挑衅,可是苍天可鉴,谢玄辰是真的很真诚地提建议。耶律焱非不听,谢玄辰也没有办法,点点头道:“行吧。”
  不服打,那就再来。
  马球以时间为限,在一炷香内,进球最多的队伍获胜。谢玄济最开始应战就存了露脸邀功的心,若是能在赛场上大挫北戎人,为皇帝挣回脸面,皇帝一高兴,前段时间对他的放置,说不定就收回了。
  多亏了蒋明薇干的好事,谢玄济足足被闲置了三个月。其他系的皇子看到机会,趁机瓜分了不少好处回去。
  谢玄济计划安排的很好,他都想好了前期要放缓,故意给北戎人让球,等到了最后关头力挽狂澜,一举成为转败为胜的英雄。然而计划是计划,实际施行的时候,谢玄济才发现问题有些大。
  谢玄辰未免……太强势了。
  他真的全程没有和队友打过配合,一个人扛对面五个好手,竟然还压得耶律焱等人喘不过气来。节奏完全被谢玄辰带着走,谢玄济都有些绝望地看着自己这方的得分以稳定的速率上升,最后,他们这一队足足立了十二面旗帜。
  也就是连赢十二球。
  当谢玄辰的对手诚然不妙,但是成为谢玄辰的队友,滋味也不太好受。谢玄济在后半场就放弃了,有这么一个怪物在,他还指望出什么头。整场所有视线,都只在谢玄辰一人身上。
  队中排在最后的那个公子哥,都开始悠闲地遛马了。
  说来惭愧,最开始皇帝问谢玄辰想要那些人组队,谢玄辰说随便。他们所有人,包括皇帝都认为,谢玄辰是说对方太强了,而朝廷中又全是文官,所以上哪个都没有区别。现在他们终于明白了,谢玄辰说随便,是指不需要队友,所以上哪些都无所谓。
  谢玄辰连进十二球,对面耶律焱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朝旁边扫了一眼,一炷香只剩下一小截,即将要烧完了。
  耶律焱最开始想着赢,后面变成不要输得太难看,到现在,他只想不要真如谢玄辰所言,得个零分下场。
  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令官喊了开始后,第十三场比赛开始了。双方人都心知肚明,时间所剩无几,这是他们最后一场比赛了。
  耶律焱等人几乎是使出了看家手段,一听到敲锣声,立刻如恶狼一般扑出去。他们近乎是防鬼一样防着谢玄辰,然而这次,谢玄辰却停留在原地,没有动。
  他远远看了眼时间,竟然拍了下马,一转身朝后面走了。
  背后北戎人在激烈地争夺马球,而谢玄辰背向所有队友和对手,悠然朝场外走去。
  看到谢玄辰的动作,看台上的人无疑又激动了。萧思懿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力地踢栏杆解恨。慕明棠就站在萧思懿旁边,此刻志满意得,她好歹顾忌着两国友谊,没有把快乐表现得太明显。
  谢玄辰转过身,在看台众人之中,一眼就看到慕明棠。
  万人之中,独独她是有色彩的。光芒灼灼,闪闪发光。
  诚然,慕明棠的裙子本来就在闪闪发光。可是在谢玄辰眼里,不一样。
  一切外物,都只是她的陪衬。因为她,衣冠华饰,珠玉宝石,才变得有意义。
  马不安分地刨了刨蹄子,谢玄辰单手勒住缰绳,另一手举起马鞭,朝慕明棠挥了挥。
  此刻远处传来一声锣响,耶律焱终于进了第一颗球。在谢玄辰明摆着放水的情况下,终于赢了一次。
  耶律焱一回头,就看到谢玄辰对着看台挥马鞭。谢玄辰今日骑着一匹白马,腰细腿长,英姿勃勃,阳光洒在他身上,漂亮逼人,也英气逼人。
  看台上众人立刻看向慕明棠,不少人发出了揶揄的笑声。耶律焱从后面看着这一幕,糟心感无以言喻。
  他们拼死拼活比赛,结果谢玄辰直接不参与就算了,还当着他们的面给女人献殷勤?谢玄辰莫非觉得,只有自己不参与,他们才能获胜吗?
  虽然事实可能真的如此。但凡事难得糊涂,谢玄辰好歹装个样子,即便放水,不要放的昭告天下!
  谢玄辰的动作如此明显,别人想装看不到都不行。周围的人都朝慕明棠看来,更有促狭者,发出了调笑的起哄声。
  慕明棠脸红了,她想表现的淡定一点,可是脸上都是笑,根本压都压不住。正好这时令官敲锣三声,比赛结束了。慕明棠再也忍耐不住,提着裙子朝下方跑去。
  此刻马球场边,谢玄辰刚刚下马。看到慕明棠跑来,笑着伸出手,稳稳接住了她。
  红旗翻动,众声嘈杂。可是万人之中,眼中只有你。
  慕明棠跑到谢玄辰身边后,脸上又是笑又是红晕。她飞快地朝后瞥了一眼,见耶律焱、谢玄济和其他几个人也陆陆续续往场边走,其中北戎几人的表情,都很不好。
  慕明棠轻轻拍了下谢玄辰的胳膊,嗔道:“他们是来议和的,你怎么不让着点?”
  “我让了啊。”谢玄辰以一种十分冤枉的口气,说道,“我让了好几次,他们没接住。”
  谢玄济刚走近就听到这么一句话,动作顿时一怔。
  慕明棠噗嗤一声笑了,眼中碎光浮动,宛如星辰:“还把你委屈上了,那都怪他们了不成?”
  “当然。”谢玄辰说得理直气壮,“我都说了不打,打就是欺负他们,他们不行,非要让我上。我让球他们接不住,我不让他们,又说我不给面子,显得我故意破坏议和一样。眼看都十二对零了,我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提前退场。这样再赢不了,北戎就没救了。”
  慕明棠笑的不行,忍不住拍他手臂:“你那还叫让球?你这样一让,他们更生气了,恐怕才是真的破坏两国邦交。”
  谢玄辰表情十分无辜,反正他是尽力了,多少让友国得一分,全是零不太好看。谢玄济站在一旁,他看着慕明棠和谢玄辰谈笑宴宴,很自然地扑到谢玄辰身边,嗔怪地拍谢玄辰的胳膊,一切肢体举动,都自然极了。
  语言会骗人,身体却不会。身体反应骗不了人的。
  慕明棠最开始对谢玄济说她不喜欢他,一切只是演戏,谢玄济不信。后来慕明棠说她从未动过心,她真正想要嫁的人,从始至终都是谢玄辰。
  谢玄济也不想信。
  但是现在,由不得他不信。
  谢玄济涌上一股久违的失力感。又是这样,所有人都会更喜欢谢玄辰,父母、师长、同僚、女人,无论最开始他们如何表扬谢玄济,等见到谢玄辰后,很快,所有人都会更偏爱谢玄辰。
  连上天都是如此。
  有一个全方位比你优秀的堂兄是什么感觉?谢玄济出生在一个小官吏之家,父亲不过衙门一个微末小官,父母对他最大的希望就是进衙门当一个编内官,可是谢玄辰却出生在京城,父亲是大将军,母亲是世家女,还有郭荣对他悉心栽培,视若亲子。
  谢玄济从小只能在胡同里当孩子王,可是谢玄辰十二岁出入军营,十五岁领兵封侯,十六岁就手握朝廷半数兵马。在谢玄济刚来京城,还在为东京的帝王气象战战兢兢的时候,谢玄辰已经行走御前,成为这恢弘帝王气象的一部分。
  小时候母亲就会在谢玄济耳边念叨,说大伯家多么多么显赫,多么多么富贵,他们却只能在一个小胡同里拥挤度日。谢玄济最开始不觉得自己家寒酸,直到来了京城,看到了谢玄辰的用度花销。
  他受到了刺激,暗暗用力,想要追上谢玄辰。谢瑞夫妻也受刺激了,成天拿谢玄辰和他比较,谢玄济用尽最大力气习武,发现他无论怎么做,都不可能达到谢玄辰武艺的十分之一。
  他只好放弃,专攻文。然而文学要的是日积月累滴水穿石,谢玄济临时突击,怎么比得上谢玄辰从小积累。只不过谢玄辰在武功上的光芒太耀眼了,掩盖了他其他方面的成绩。众人只知谢玄辰战功赫赫,不知谢玄辰文才方面,其实也可圈可点。
  谢玄济钻了这个空子,可算有了立足之地。然而这一丁点名声,和谢玄辰比起来,就好比天上的一颗寒星与烈日,马上就被掩盖没了。
  直到谢玄辰出事,逐渐沉寂下去,谢玄济才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他本来以为一切都改变了,他变得出色强大,再不逊于从小挡在他眼前的高峰,堂兄谢玄辰。
  可是,这几日事实逐步将谢玄济的想法一一击碎。并不是谢玄济变得耀眼了,只是谢玄辰,不再发光了而已。
  一旦谢玄辰重新复出,谢玄济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他依然还是那颗不起眼的小星子,一切都没有改变。
  谢玄济也知道比较是没有尽头的,一个成熟的男子,应该着眼于大局,而非寸步得失。谢玄济可以承认他文治武功都不如谢玄辰,可是他没有办法接受,他的女人,内心里都喜欢着谢玄辰。
  蒋明薇时隔多年依然对谢玄辰念念不忘,完颜朵跟随他,也是因为被谢玄辰拒绝。最明显的是慕明棠,她当谢玄济未婚妻的那些日子,始终疏离冷淡,披着另一个人的影子,不越雷池一步,可是现在呢,她看向谢玄辰的目光中,满满都是欢喜和光彩。
  那是喜欢一个人,才会有的眼神。
  谢玄济不想再看下去,转身离开。谢玄济没有发现,他走后,谢玄辰朝他这个方向瞥了一眼。慕明棠察觉他的动作,也跟着看过来:“你在看什么?”
  谢玄辰倏地捂住慕明棠的眼睛,把她转回来:“什么都没看。走吧,我们回去吧。”
  “回去干什么。你刚才没见萧思懿,气得都踢栏杆了,你若是再回去,岂不是火上浇油?”
  谢玄辰叹气:“这我也没办法。谁能知道,这么多年了,北戎人一点长进都没有。”
  慕明棠停了一下,发自真心地劝道:“他们还在呢,你说话悠着点。”
  “听见也好。一群废物,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听见了正好能督促他们,回去好好学骑马。”
  作者有话要说:谢玄辰:让球,我是专业的。
  第86章 遗憾
  邺朝和北戎的马球赛看起来只是一场热身赛, 可是这场比赛却如一颗石子投入湖心,引发出一层层波动。
  谢玄辰靠今日一战,无异于昭告天下, 他依然健康又强大。沉寂两年, 再出手, 依然可以压着北戎打。
  反正看完了比赛后, 所有人心态都很崩。不是说,谢玄辰重病,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吗。
  这叫重病之人?这叫强弩之末?
  他现在看着,不太像是要病死的人。他分明一直是那个大魔王,区别不过在于, 以前他毫不掩饰, 任由自己的强大武力表现在外,如今,他变得内敛了而已。
  他一直都在。而现在, 谢玄辰重新回来了。
  北戎人打了场比赛后心态炸了, 邺朝这边, 海啸也不小。大人物们养气功夫好, 暂且看不出来,许多中低层的臣子却已经开始琢磨, 安王依然活蹦乱跳,健康无忧, 那他, 就依然是第一皇位继承人。
  就看今日的情况,有他在旁边杵着, 若是传给别人,恐怕也没人敢坐吧。
  毕竟从身份上, 谢玄辰才是真正名正言顺的嫡皇子,先帝的亲生血脉。兄终弟及是关外游牧民族才有的传统,中原,一直讲究父死子继,长子嫡孙。
  谢玄辰有身份有能力有战功,除了先前突然发疯的案底,可以说没有任何短板。如果没有发疯这层隐患,谢玄辰已经是一个非常理想的皇位继承人了。
  不说他本人的能力,只说他在列国的赫赫威名,若谢玄辰继位,至少十年内,没有任何国家敢侵扰边境。
  这对于一个内忧外患、饱受战乱拖累的朝廷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一场马球后,游园场中暗流涌动。北戎先前只是听说谢玄辰的名声,如今亲自一见,他们被谢玄辰展露出来的实力吓到了。
  本来谈判条件已经准备好,散场后耶律焱一脸凝重,紧急去和随行官员重新商议议和之事。而邺朝这边,从最上方的皇帝宰辅,到中层的文武官员,再到下面的奴婢太监,全在琢磨谢玄辰的事。
  安王看着一切都好,先前他命不久矣的谣传,恐怕真的只是谣传而已。他们原本所有的打算都建立在谢玄辰已死的前提下,如果谢玄辰在,那许多立场,就要变一变了。
  皇帝晚上设了宴,下午众人便在宫苑里游玩,等到了时间,再去大庆殿赴晚宴。
  女眷们成群结队在花园里消磨时间,她们见到慕明棠,老远便站起身。
  “安王妃。”
  男子中暗地里掀起轩然大波,女眷们这里也不平静。
  她们原来想着慕明棠风光不了多久,她们随便应付应付就得了。即便面上恭恭敬敬,心里始终带着轻慢。
  可是现在她们知道,谢玄辰恐怕能活很久,而谢玄辰对慕明棠的在意程度,比她们以为的还要深。
  她们也不能再以忍耐的态度对待慕明棠了,搞不好要忍一辈子。她们得做好准备,慕明棠会一直过得这么好,甚至越来越好。
  众人想起来都觉得唏嘘,今天上午,太后在水心殿呵斥慕明棠奢侈的时候,她们还带了看好戏的心思。她们想看婆婆管教儿媳,结果婆婆被训了一顿,她们想隔岸观火看好戏,结果火烧到了她们身上。
  直到现在,路太后都没脸出来见人,众夫人也对谢玄辰的死亡警告心有余悸。
  他能单手把五个北戎强者吊着玩,却对慕明棠百依百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方才马球场上,万众瞩目,而谢玄辰打赢了比赛,第一件事就是对慕明棠挥马鞭。而慕明棠也顶着众人的目光,拎起裙子飞奔到谢玄辰身边。
  他们俩人在场边说说笑笑,自在打闹,台上的人便在看他们。
  成婚的、未婚的女子,都在心里酸溜溜叹了口气。
  罢了,被秀恩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们能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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