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第11章
  说起这个,苏青霓呼吸微微一滞,自如地转开话题,道:“臣妾今日派人送了金疮药去养心殿,皇上为何没用?”
  楚洵再次阖上眼,道:“朕用不惯。”
  他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朕也不会生冻疮。”
  苏青霓:……
  看着那人闭着眼,一本正经辩解的模样,不知为何,她有点想笑,细微的笑意在唇边盛开,晕染至眉梢眼角,楚洵似有所觉,睁开双目,目光平静地看过来,道:“皇后笑什么?”
  “皇上,”苏青霓清了清嗓子,轻声道:“臣妾想与皇上说,如今臣妾既然嫁给了您,便是皇上的妻,夫妻共为一体,同尊同卑,不管来日发生什么事情,臣妾都永远站在皇上这一边的。”
  闻言,楚洵怔了怔,侧过脸来,像是头一次这样认真地打量他的妻子,背着烛光,隐约的影子使他的面容变得有些模糊,看不清楚表情,唯有那双眼,如暗夜中的寒星,清冷而理智。
  苏青霓把脸枕在手臂上,与他对视,柔声徐徐道:“以后皇上去哪儿,臣妾就跟着去哪儿,此生不离不弃。”
  过了许久,楚洵才给了反应:“嗯。”
  他说完,再次回过头,阖上了双目。
  苏青霓的一番真情剖白,只换了对方如此简短的回应,然而她并不恼,定定地看着楚洵,像是在观察他的表情,片刻后,楚洵依旧闭着眼,终于道:“朕知道了。”
  苏青霓这才露出一点笑意来,翻个身躺好了,她想,她的夫君应该明白了这几句话里的意思。
  至少从现在起,她不必担心楚洵再做出如上辈子一样的事情来了。
  殿内寂静无比,唯有床边的灯烛静静燃烧着,火光跳跃不定,身旁的呼吸声变得均匀而静谧,轻轻浅浅,让人想起冬日里悠悠飘落的雪花。
  原本正在沉睡之中的男人忽然睁开了双目,眼神清明,没有半点睡意,楚洵转头看着身边躺着的女子,她似乎很喜欢侧睡,正对着他,睡容安静,长长的睫羽投下了轻微的影子,看起来很乖顺。
  楚洵闭上眼,手指一下一下拨弄着腕间的珠串,即便是在这样寂静的深夜,也无人能窥见这位帝王的半分真实情绪,他静默而冰冷,宛如那高高在上的神祗。
  ……
  次日一早,苏青霓醒来的时候,身侧依旧无人,如前两日一般,她一摸,被子都凉透了,也不知楚洵什么时候走的。
  碧棠见了,立即道:“娘娘,皇上寅时末就走了。”
  苏青霓内心唏嘘不已,这寒冬腊月天气,寅时那会的天色还是黑的,卯时初就该上朝了,外面伸手不见五指,曾经还有大臣看不清楚路,掉到护城河里淹死的,光是想想,就难熬的很。
  苏青霓心中庆幸,好在那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碧棠正在替她穿戴冠服,外面有一名宫婢进来,垂首禀道:“娘娘,两位尚宫已在外面候着了。”
  今天是帝后大婚的第四日,苏青霓“新任”皇后,母仪天下,地位殊高,内外命妇皆需入宫朝贺,以示恭敬,好容易等朝贺结束时,一个上午便又过去了。
  苏青霓一边听尚宫施月详说宫里近来的情况,一边往坤宁宫的方向走,她上辈子便对施月有印象,性情稳重,雷厉风行,办事非常稳妥,但对他人要求过于严苛,以至于许多人都不喜欢与她打交道。
  而另一位尚宫宁姝兰,据苏青霓今日观察,是个不服输的性子,圆滑功利,张扬得近乎骄纵,虽然同为尚宫,却与施月不太对付,两人的心思明显不是一处的。
  施月禀道:“娘娘,如今有一样要紧的事,奴婢无法做主,还需娘娘圣裁。”
  苏青霓颔首:“你说。”
  施月跟在她身边,继续道:“冬至那一日乾清宫起了大火,正殿被烧毁,需要修缮,工部派了人来找奴婢,说这一笔费用该由后宫内库来出。”
  苏青霓顿时止了步子,转头看她,疑惑道:“宫殿修缮事宜自然是有工部营缮司来负责,上折子奏请皇上,由内阁批红,最后从户部走账,不论从哪一步来说,都与后宫没有干系,为何却要落在后宫头上?”
  施月见她对其中流程如此清楚,眼中不禁闪过几分讶异,正欲开口,宁姝兰却抢先道:“娘娘说得是,起先奴婢也是这样回的,但是工部的人却说,乾清宫是皇上的寝宫,本该是后宫之事,费用自不能走工部的账,恁是纠缠不休。”
  整座皇宫被分为前三宫与后三宫,前三宫为太和殿、中和殿与保和殿,后三宫则是乾清宫、交泰殿与坤宁宫。
  这样算来,乾清宫确实是属于后宫,不怪工部的官员要钻这样的漏子,毕竟眼下到了年底,六部很快就要聚在一起清算总账了,谁也不想平白无故地多出一大笔账来。
  苏青霓心里门儿清,略一思索便笑道:“且不必管他们,工部不肯走账,那就由他们去。”
  推来推去,最后着急上火的人,肯定不是她。
  施月被宁姝兰抢了话头,索性没再接口,倒是宁姝兰笑着颔首道:“是,娘娘的意思,奴婢明白了。”
  正说着,一行人便入了坤宁宫,今日天气颇好,金色的阳光当空洒下来,将琉璃瓦上的积雪映照得闪闪发亮,庭前的那株柿子树上的冰雪也融化了,不时滴落下水来。
  苏青霓下意识抬起头看了看,忽然停了下来,身后的其他人不解其意,也跟着停下,施月疑惑道:“娘娘,怎么了?”
  苏青霓迎着那稍显刺目的日光,微微眯起眼,语气凉凉道:“谁又偷了本宫的柿子?”
  闻言,碧棠连忙抬头看去,小声数了起来:“一,二,三……”
  她哎呀一声,道:“娘娘,又少了一个。”
  原本树上有八个柿子,昨天莫名其妙少了一个,苏青霓让人用纱绢缝的口袋把剩下的都兜了起来,今天一看,七个柿子竟然只剩下六个了。
  果然是闹了贼。
  半刻钟后,坤宁宫里所有的宫人都被叫到了前殿,宫婢太监们挤在一处,足足有三四十人之多,几个嬷嬷盘问来盘问去,愣是没人知道那个柿子被谁偷了。
  苏青霓纵使心疼也无法,只好让人都散了,碧棠小心道:“娘娘,不若奴婢让人把柿子都摘下来吧?”
  苏青霓想了想,也只好如此了,点了头,没多久,几个太监便架了梯子爬上树,把剩下的六个柿子都摘下来了,放在朱漆雕花描金托盘里呈了上来。
  天气寒冷,前日又下了雪,柿子被冻得硬邦邦的,通体橙红,皮薄得近乎透明,透过阳光,甚至能看见里面的脉络和种子,碧棠切了一个放在瓷碟里,让苏青霓用银勺子挖着吃。
  冻柿子因被温水泡过,没那么冷了,果肉细腻得宛如绒沙,入口即化,带着柿子特有的香气,清甜无比,苏青霓刚刚因为被偷了柿子的心情一下子就好转了。
  她吃了一个还没够,碧棠却不肯替她切第二个了,柔声劝道:“这柿子乃是大寒之物,吃多了不好,娘娘还是明日再吃吧。”
  苏青霓这才打消了念头,想了想,道:“派人送两个去养心殿吧。”
  碧棠立即明白了,笑吟吟地应答下来,看着那漂亮的冻柿子,苏青霓又想起了晴幽,她这时候还在尚食局做事,该想个什么理由将她调来坤宁宫呢?
  苏青霓初初入宫,按理来说,她对宫里的一切事情都不熟悉,更不可能知道一个小小的三等宫婢了,若是贸贸然点了她的名,反倒会引人生疑。
  苏青霓思索了好一会,眼看到了午膳时候,宫人已摆好了膳,她看着满桌子的膳食,忽然生出一计来,道:“本宫今日晚膳有两道菜想吃。”
  旁边的尚食女官立即躬身垂首道:“是,娘娘想吃什么,奴婢吩咐膳房去准备。”
  苏青霓笑答:“本宫幼年时曾去过江南游玩,吃过两道菜,如今时过境迁,不胜怀念,一道菜名叫青山贯雪,一道菜名叫做神仙饼。”
  那尚食女官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连忙记了下来,顿了顿,又疑惑道:“娘娘,不知这两道菜是用什么做的?”
  她在尚食局待了快十年,做过的菜肴都不知道有多少,还从未听说过这两道菜。
  苏青霓笑言:“本宫亦不知,那时年幼,只觉得吃起来好吃,说不定尚食局的司膳会做。”
  尚食女官听了,也不敢多问,应答下来,准备回去问几个司膳,看看是否有人会做这两道菜的。
  ……
  养心殿。
  一名小太监手里捧着一个朱漆雕花描金托盘,上面放着一个瓷盅,迈着小步往前走,等上了殿门前的台阶,才对值守的太监道:“劳烦通报一声。”
  不多时,总管太监李程从殿内出来了,打量他手中的托盘,道:“这是什么?”
  那小太监连忙把托盘往前送了送,笑道:“方才坤宁宫来了人,说是皇后娘娘给皇上送的,烦请总管大人给转呈圣上。”
  闻言,李程揭开那瓷盅一看,里头竟是两个圆滚滚的冻柿子,色泽通红如火,衬着雪白的瓷碗,十分好看。
  李程忍不住笑了,心说皇后娘娘倒真是个有心人,他将那托盘接过来,道:“行了,咱家会呈给皇上的。”
  第12章
  李程捧着那托盘进了殿内,养心殿里还是冷森森的,门窗大开,炭盆都没烧一个,比外头竟然还要冷。
  李程已习惯了,等转过屏风,便见楚洵坐在窗边,帝王穿着玄色的常服,面前摆着一盘残局,黑子与白子胶着,不相上下。
  细长的手指拈着一枚白玉棋子,落在棋盘之上,金色的阳光自窗外照进来,在他通身投落下一层淡淡的光芒,但他整个人仍旧是冷的,没有一丝暖意。
  李程捧着那托盘到了旁边,躬身笑吟吟道:“皇上,皇后娘娘派人送了柿子来。”
  他说着,将那瓷盅揭开,露出内里盛着的柿子来,楚洵看了一眼,阳光照落在那柿子上,色泽火红,看上去十分诱人,他拿起一个仔细端详。
  李程见他似乎有些兴趣,立即道:“皇上若是喜欢的话,不若奴才去切一个来,让您尝尝?”
  “不用。”
  楚洵将那个柿子随手放在了窗棂上,语气冷漠地道:“朕不喜欢吃柿子。”
  李程眼睛一瞟,那窗棂上原先还摆着两个大红柿子,加上刚刚放上去的这个,三个柿子排排坐,被阳光映照成了半透明的模样,瞧着十分好看,红红火火的。
  既然不喜欢,为什么皇上每次路过坤宁宫的柿子树时,都要用内劲打一个下来,还揣在袖子里带回养心殿?
  李程自是没敢追问,他倒机灵,连忙把剩下那个也递过去,陪着笑道:“皇上,这个柿子也好看得紧呢。”
  ……
  宫道上,易清芸领着几个宫婢往膳房的方向走着,一名宫婢忍不住问道:“尚食面露忧色,可是有什么事情?”
  易清芸眉头微皱,道:“我在想皇后娘娘今天点的那两道菜,不知膳房能否做出来。”
  一人好奇道:“娘娘点了什么菜色,让尚食如此担心?”
  易清芸道:“一道青山贯雪,一道神仙饼,你们可曾听说过这两道菜?”
  几个宫婢面面相觑,皆是摇头,有人道:“尚食从前做了六年的司膳,若是连尚食都没听说过,奴婢们又哪里会知道?”
  易清芸也是随口一问,并不指望她们能知道,心里叹了一口气,皇后娘娘说晚膳的时候就要吃这两道菜,时间也不充裕了,希望膳房的其他人能有些头绪。
  然而想象是美好的,易清芸到了膳房一问,四个司膳都是一头雾水,有人为难道:“奴婢做了这么多年的菜,还真是没听说过这两道菜色。”
  “是啊,尚食大人,”另一名司膳道:“连听都没听过,又如何做得出来?”
  易清芸抿了抿唇,道:“娘娘说了,晚膳就要吃,做的出来要做,做不出来想法子也要做。”
  正在众人毫无头绪间,易清芸忽然想起一事,慢慢道:“娘娘说了,这两道菜是她从前去江南的时候吃过的,你们都去问问尚食局里,有没有人是江南人士?”
  几人听了,连忙去问了一圈,江南乃是富庶之地,入宫为婢的女子也有不少,还真找了好几个宫婢来,一问之下,让易清芸等人十分失望,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两道菜的。
  一名司膳闷闷道:“皇后娘娘才入主中宫,就给咱们出了这么个大难题,莫不是要拿尚食局作筏子,杀鸡给猴看?”
  易清芸立即轻斥道:“住口,皇后娘娘也是你能编排的?”
  旁边的人伸手捅了那司膳一肘子,她立即垂了头:“奴婢失言了,请尚食恕罪。”
  易清芸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道:“你们都各自想想罢,若是实在做不出来,我只好再去一次坤宁宫,向娘娘请个罪了。”
  于是几个司膳绞尽脑汁,凑在一块想了半下午,仍旧是毫无进展,正在这时,一名宫婢从门外进来,垂首道:“尚食大人,新的酱紫姜送过来了,奴婢看过,都是新鲜的,是否即刻入库?”
  易清芸道:“先点检一遍,若无问题,便按册入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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