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节
  这么想着陆岭之面上却并没有显露什么情绪,他依旧温声嘱咐谢伏危好好休息,而后带门走了出去。
  床上坐着的谢伏危缓了许久才回复,之前还没怎么注意到,此时他打量了下四周,这才发现这里不是竹俞的房间。
  而是陆岭之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谢伏危脸色更不好看了,他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直接掀开被子下了床。
  他现在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着,他想要回去,回万剑峰去。
  那边的竹俞睡到日上三竿,刚推门出来伸了个懒腰。余光便瞧见了一旁黑着脸,浑身气压低得骇人的青年。
  “谢伏危你等一下!你好好的不在房间里躺着休息你跑出来做什么?”
  听到竹俞的声音后谢伏危这才顿住脚步,他掀了眼皮看过去,本来心情就不怎么好,但是想着昨夜是对方救了自己。
  他还是克制着将情绪压了下去。
  “竹俞,昨夜的事情多谢了。这个人情是我欠你的,等到改日你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一定义不容辞。”
  他这么说着便转身准备离开,也不看竹俞什么反应。
  “谁要你义不容辞啊?你我都是同门互相帮衬着也是应该的,要是都想着什么人情之类的,那多无趣啊,一点儿同门情都没有。”
  竹俞这么嘟囔着,见谢伏危这般匆忙准备离开的样子。
  他一愣,以为谢伏危是知道苏灵从今日起便跟着沉晦修行了,这才顾不得伤势迫不及待想要回万剑峰。
  “你给我站住!你就算想回万剑峰找苏灵也好歹悠着点,仔细着你这条命吧?昨晚上那八十一道鞭子可不仅打在皮肉,也伤及了内里。你最近最好好生调养着,别再使剑了。”
  竹俞见青年不知怎么听了这话停下了脚步,他也没多想,连忙上前将之前调制的丹药瓶子塞给对方。
  “这就对了嘛,听药修的话准没错。你要回去也成,反正你身上的伤口也处理了,之后你每隔三日来我这里换一次药。依你的体质保管不到一月就好透了。”
  “还有这丹药你拿着,每日吃一粒,修补灵脉用的。没吃完记得还回来,炼制起来可珍贵了呢。”
  “你刚才说什么?”
  谢伏危有些怔然地垂眸看向竹俞,喉结一滚,这么问了一句。
  竹俞将手中的瓶子塞给对方后,听了这话给气得不轻。
  “谢伏危你伤的背不是耳朵,怎么着?昨晚八十一道雷鞭声音震耳欲聋把你耳朵给震坏了不成?敢情我刚才说了这么一大堆你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不是这个,你刚才说师妹也在万剑峰?”
  “是啊,她不是入剑冢择了剑吗?既然剑都择了,自然得去万剑峰跟你师父修行啊。不然到时候摘英会怎么办?不提升提升技能等着被其他门派胖揍?”
  谢伏危从刚才开始心情就不怎么好,听到竹俞这话后眉眼这才柔和了些。
  “不会的。到时候我也会在,没人敢欺负她。”
  摘英会虽说是每年为各门各派年轻弟子设立的,一个展露锋芒的活动。
  说得这般冠冕堂皇,其实简单来说也就是找个正当的理由一起打群架和单挑。
  摘英会一共分两部分。
  一是分各派入死生林之中,在规定的时间里斩杀指定的妖兽魔兽。
  二则是从成功斩杀妖兽的各派弟子之中筛选比试,一一对决,决出胜负。
  既然是比试自然是有些奖励的。尽管摘英会是给宗门各派金丹以下的小辈设立的一个比试交流的平台,可能入摘英会的都不是普通弟子。
  他们虽然刚入门不久,却各个资质出众。因此给最后胜者的奖励也是按照千年级别的来准备的,都是极珍贵的东西。
  毕竟最后胜者一般都是日后的修者大能,且那奖励多半会成为修者的第一件本命法器,自然不会有分毫敷衍。
  当年谢伏危去参加摘英会的时候不过二十便临近金丹,不知春一出便惊动各派宗门。
  哪怕是在百年之后,提起年轻一辈的剑修翘楚来,除了谢伏危他们的脑子里再无他人。
  谢伏危当时拔得头筹,得了一段万年魂骨。属性极寒,再加上不知春出剑冢便无剑鞘,于是他便直接拿来做了剑鞘。
  这也是为什么他的剑鞘能够压制住不知春大半寒气。
  想到当年谢伏危在摘英会以一敌百大出风头的样子,竹俞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在怀念还是感慨。
  “你是没人敢招惹,可苏灵是要上擂台的。到时候一对一比试,你难不成还能上去帮她打?”
  “不过听说今年摘英会的魁首会得到一段千年火凤的根骨,啧啧啧,要是是真的那今年那些弟子可得争个头破血流了。”
  火凤为上古神兽,却也是妖兽。
  亦正亦邪,极难驯服。
  要是修者能够得到这段根骨,资质平平的便能够通过换骨重新洗髓。
  资质绝佳的更是能更上一层楼。
  这听起来没什么,但是要知道修者的资质从一开始便注定了,有的人穷极一生也不能踏入的境界。
  如今只要换骨便能够重新洗髓,这是极为难得的机会。
  不过参加了摘英会的修者资质定然不差,他们争这段根骨大多不是为了重新洗髓换骨,而是为了融合属性。
  譬如谢伏危属性极寒,要修行火系的术法或者旁的都极难。
  可若是融合了这段根骨,世上万千术法,只要资质足够,都能信手拈来,不受属性控制。
  按理说谢伏危对术法什么的并不在意,也没什么热忱。可他听到这里后眼眸闪了闪,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视线下意识落在了不知春上。
  “怎么了?我与你说话呢,你好端端瞧你的剑做什么?”
  青年指尖微动,不知为何觉着今日的不知春要比寻常时候温度更高一些。
  虽然还是一片冰凉,却少了点儿寒气。
  “没什么。”
  “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昨夜陆岭之好像碰了他的剑。
  ……
  从清晨到现在,苏灵也不记得自己被沉晦给打了多少下了。
  他说的对,刚开始时候疼痛难忍,如今她已经对疼痛麻木了。除了累再感觉不到其他。
  “我算是明白了,我之前还震惊谢伏危竟然那般耐疼,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眉头都不带皱的。现在看来他估计和我一样,都是被你给打出来的。”
  苏灵好不容易得了点儿休息时间,她也懒得动,就这么倒在地上望着不远处坐在亭子里悠哉悠哉品茗的沉晦。
  沉晦听后勾唇笑了笑,那笑意清浅,跟清风似的,没什么真切。
  “你错了,谢伏危和你不一样,他天生就对疼痛不敏感。”
  “他不知疼痛,也不畏寒热。”
  “所以在最开始教导他的时候我也颇为头疼,要知道一个无所畏的人是最难教导的。”
  少女听了沉晦这话很是好奇地看了过去,她在等着对方继续说,可等了半晌也没有后话。
  她忍了许久,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开口询问。
  “那既然他什么都不怕,你当时是怎么教导他的?”
  沉晦将手中的杯盏轻轻放下,氤氲的水汽将他的眉眼朦胧。
  “他是什么都不怕,可是嘴馋。”
  “你应该知道些他入宗门之前的事情。他本是南越王族,国破之后随着难民一并被流放,常年食不果腹,对食物有着超乎常人的执念。”
  “如今辟谷了倒还好,刚跟我回宗门的时候恨不得一天八顿。”
  说到这里沉晦好似又看见了谢伏危当时饿死鬼投胎的模样,嫌弃地皱了皱眉,觉得莫名丢人。
  “不过喜欢吃也好,每日修行时候随便摆一桌吃食放在他面前。他不用我怎么提醒再难的修行也能完成。”
  “哪像你,还要我亲自动手。”
  沉晦最后一句调侃落在苏灵耳朵里,她并没有在意,只是在听到谢伏危以前的事情有了些动容。
  “……他好像一直都过得很苦。”
  “这就心疼了?”
  “没,你别胡说,我和他现在可断得一干二净了。我刚才也就是顺着感叹一句,是个人都有点同情心吧,没别的意思。”
  苏灵连连否定,好像生怕被误会什么似的,很是避嫌。
  沉晦垂眸看了苏灵一眼,也不知道在看什么,看得苏灵脊背发凉。
  “你也就现在同情他,等一下就不会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
  苏灵刚这么一问,发现沉晦视线淡淡落在了不远处的山门位置。
  这时候苏灵才发现一抹白色身影御剑而来,来人不是旁人,正是谢伏危。
  他身上穿着的是竹俞的衣衫。
  竹俞穿着的时候风流恣意,落在谢伏危身上多了几分清冷,没那种飘逸感了。
  “师父。”
  谢伏危薄唇微抿,上前朝着沉晦行了个剑礼。
  “当真是皮糙肉厚,八十一道鞭子下来你才隔了一天竟然就能下地了。”
  沉晦上下打量了下谢伏危,看他周身都被仔细包扎了,心下还是有松了一口气的。
  只是他面上没有显露分毫,说的话也凉薄冷淡,听不出一点儿人情味。
  好在谢伏危并不在意,也知晓就是这么个性子。他只微微颔首,乖顺站在一旁没再回话。
  也是在这个时候谢伏危的视线这才敢光明正大往一旁的苏灵身上落,他看向少女的眼神比往日收敛了些。
  可依旧灼热,让苏灵一瞬便觉察到了。
  谢伏危不知道开口说什么,怕又说错话惹了苏灵不愉。
  只得这么直勾勾注视着对方。
  苏灵被看得不自在,起身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弯着眉眼朝着他笑了笑,主动打了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