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节
  陆九霄便又瞧见她腕上的藕粉绳。
  她这浑身上下,腰间是贺凛的玉佩,腕上是贺忱的绳……
  陆九霄上下扫了眼,这还有空的地方吗?
  被他这样盯着,沈时葶汗毛竖起,背身过去,胡乱地拾掇着妆台上摆放整齐的首饰,道:“世子快走吧。”
  陆九霄收回目光,见她如此,不由一叹叹气,上前握住她的腰,惹得身前人颤了一下。
  他盯着那只逐渐泛红的耳朵,伸捻了捻,“你老赶我走做什么?你家这墙有多难翻,你可知道?”
  沈时葶一僵,心下腹诽,难不成是她要他来的么?
  趁她僵硬,陆九霄掰过她的身子,面对面,对上小姑娘一双杏眸,陆九霄难得认真道:“现在不是时候,等我一段时间,我就来贺府提亲。”
  闻言,小姑娘眼睫颤了颤。
  沈时葶那句“谁要嫁给你”被他堵在嘴里,男人俯身含住那两瓣红唇,抿了抿道:“你还是别说话了。”
  “……”
  他又揉了揉她的脑袋,“我走了。”
  看着陆九霄消失在窗前的身影,沈时葶后知后觉地蜷起脚趾——
  戌时,贺凛来到翡苑。
  许是做了亏心事,沈时葶磨蹭半响,整了整衣裳才出去。
  庭园,贺凛屈膝坐在石桌上,翻着晦涩难懂的医书。
  沈时葶疾步上前,“二哥哥,你怎么来了?”
  贺凛一顿,回头将的书递给她。
  沈时葶接过一瞧,喜上眉梢,她前日与贺凛提了提这连摹本都难求的《奇症论》,没成想他这么快便能寻到。
  贺凛眯了眯眼,盯了下她略微红肿的唇,道:“他来过了?”
  沈时葶一怔,这个“他”是谁,不必言说。
  小姑娘捧着书的双
  生生顿住,心虚地抬眼看他,即便骊国民风再是开明,这闺房私会男子的事,放在谁家都不成体统……
  沈时葶觉得后脑勺的乌发都要立起来了。
  她攥了攥心,垂下头道:“二哥哥……”
  贺凛见她这小心翼翼等着挨训的模样,叹气道:“你别太听他的话,知道吗?”
  沈时葶窘迫地点点头。
  “他有同你提过提亲的事吗?”
  小姑娘的脸轰然一下就红了,不必她说贺凛便知晓了答案。
  他皱了皱眉头,想想陆九霄,再看看眼前的人,语重心长道:“陆九霄那个破性子,别惯着他,好好磨一磨,否则吃亏的还是你。”
  闻言,沈时葶抬眸看他,亦是认认真真地点了头,小声道:“二哥哥,我知道。”
  贺凛拍拍她的脑袋,“回去吧,”
  沈时葶这才逃似的抱着书离开。
  贺凛抿唇看向主屋的方向,眉头越蹙越深。
  他太了解陆九霄,真成了婚,他倒也不至于做出以前那些混账事,可夫妻相处,难免有磕碰,那就必要有一人低头,但陆九霄那个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性子,他能哄着谁?就那张嘴,不将人气哭便是谢天谢地了。
  而他这个妹妹呢,又是个软乎的性子……
  陈旭见自家主子久久不动,忍不住道:“大人,你想何事想得如此出神?”
  贺凛收回目光,思忖一瞬道:“你说我要不要同母亲商议商议,将阿葶留到十八-九再成婚。”
  陈旭愣了一下,笑道:“大人,从前见您对阿敏姑娘不冷不热的,属下还当您不会心疼妹子。”
  贺凛扯了扯嘴角,她若是有贺敏一半的娇蛮,他倒也不用如此费心。
  他头一回觉得,娇蛮竟也是件好事——
  第86章 正经事
  《芙蓉帐》86
  夜深,素来漆黑无光的京都,多了几扇微亮的窗牖。平静五年的潭水,猝然丢进一颗石子,溅起的水花注定让有些人辗转难眠。
  例如李国公。
  这五年来,他不遗余力打压武将世家,也成功让各方兵权有所折损,尽数归回宣武帝。也正因如此,宣武帝才对李家多有依赖。
  可他的不遗余力,却也得罪了各方武将,就拿陆家来说,谁不知道李家与陆家是死对头?
  朝臣武将各为一派,李家一党拥护四皇子赵淮旻,而武将世家则是更倾向于能能武的二皇子赵淮瑨。
  当年赵淮瑨被贬至骥阳,多少人联名上折求情未果,这么多年,那些个老臣仍旧时时在圣上面前提一提二皇子,生怕圣上将这个能能武的二皇子给忘了。
  如今陆九霄一朝得势,毫无疑问是给陆家添砖加瓦,难免让那些个沉寂多年的武将世家蠢蠢欲动,再次动起了让赵淮瑨回京的念头。
  可赵淮瑨一旦回京……
  一个能力出众的嫡皇子,一个帝王偏爱的私生子……
  那还有赵淮旻什么事?
  可不管最后是谁坐上太子之位,只要不是赵淮旻,李家就全完了!
  思此,李国公重重攥紧心,他绝不允许自己倾尽半生心血铸成的堡垒,就这样坍塌!
  望着这浓浓夜色,他终究还是披上夜行衣,走了那条进宫的暗道——
  坤宁宫寝殿。
  李皇后腾地起身,“不可!”
  “阿兄,眼下陆九霄掌兵,朱雀门、羽林卫全是他的人,你可有十成的把握?”
  说到底,李皇后是个保守派,她到底还是想赵淮旻能名正言顺当成太子的。
  “这还不是你等出的结果?再等下去,二殿下回京,还有四殿下什么事?且不论这储君之位是谁的,一旦陆九霄再得圣上信赖,哪日若是动了兵部,我们可就全完了!”
  闻言,皇后深深抽了一口气。
  兵部,兵部……
  李家这么些年在兵部上动的脚,私造军械贩卖邻国,私造兵籍买卖官爵,哪一桩都是死罪。
  李皇后攥了攥心,稳住道:“我早就想好了应对的法子。”
  李国公拧眉看她。
  就见皇后眉目冷冽,一字一顿道:“阿兄难道忘了,当年贺家是如何没落的?”
  “你的意思是……”
  “故技重施罢了。”
  “若是不成呢?”
  李皇后直直望向李国公,“那便听你的。”——
  时间缓缓而过,时至八月十一。
  陆九霄新官上任,忙得昼夜不息,不必贺凛提防他再来哄骗自家丫头,他也着实没有这个功夫。
  一连五日,沈时葶的窗子安安生生的,没有半点动静。
  这日,她与人相聚在迎安大道的竹新茶馆。长廊上,一眼能瞧见繁华的街道,沈时葶托腮往下瞧,有一搭没一搭听着姑娘们谈话。
  听她们从时下流行的秋日服饰说到最新的八卦,直至“陆世子”个字钻进耳里,她才怔了一下回头。
  就听贵女们你一句我一句道:
  “我前儿个随我阿娘进宫,在朱雀门瞧见陆世子,才信了这事儿是真的。”
  “我听说自打陆世子就任后,那些个小宫女们,有事没事就在宫里绕,还叫掌事姑姑们罚了俸禄呢。”
  “噗嗤,是真的,我也听说了。”
  沈时葶面无神色地捧起茶盏抿了口茶。
  又听一人道:“你们说,他从前那样流连风月场合的一个人,怎就忽然入朝谋职了呢?”
  闻言,吏部侍郎之女唐摇之便道:“我听我兄长说,陆世子好似看上哪家姑娘了。”
  唐摇之的兄长是唐勉,唐勉又与陆九霄是好友,这个“听说”便显得十分可信。
  然,这话一落,唏嘘声与咳嗽声一并落下。
  “咳咳咳咳——”
  沈时葶冷不丁被呛了口茶水,捂着唇咳红了眼,唐摇之忙拍了拍她的背脊,“你喝慢些——对了,你与陆家不是相熟么,你可知是哪家姑娘?”
  沈时葶连连摇头,“没,没听说过。”
  说罢,她又小声道:“且我与陆世子也不熟。”
  这话堪落,小桌忽然静了一瞬。
  沈时葶一顿,觉身后一阵微风拂过,她侧身望去,就见一身暗红官袍从眼前略过,他身后跟着八个羽林卫,个个腰上都还佩剑,实在惹眼得很。
  她捏着茶盏的指腹下意识用了用劲。
  待他进到雅间里后,姑娘们才纷纷发出点声儿。
  不得不承认,陆九霄那一身绯红官袍实在俊朗,本就生得剑眉星目的人,敛去平素里那点散漫的不正经,打眼一看,谁都忍不住心跳。
  沈时葶听一旁的姑娘们议论,埋头又饮了两口茶。她心想,方才她的话,他听到了么……
  正思忖,小二端了
  壶水丹青来,提壶斟茶时,那猛地一抖,壶口对着沈时葶的衣裳倾斜,一股茶水便簌簌而下,尽数落在她这身新做的缎面上。
  她惊呼一声,蹭的站起。
  桃因忙用帕子擦拭她裙摆上的茶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