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节
  近日,他在附近红湖镇别院休憩,听闻秦家出事了,又得悉容非在此,他不好直接找魏紫,便先过来询问情况。
  现下,容非与秦茉的亲密关系,人尽皆知;且事发后,容非不但亲自求见杜栖迟,还日日夜夜派人在驿馆附近盯梢。
  越王笑道:“本王在道上听闻,大伙儿都期待贺七爷来个英雄救美、以身犯险、奋勇劫狱之类的戏码……本王此番特地来看热闹。”
  容非当然知道他在说笑,汗颜道:“草民不是不想,就是人微力弱,此等以卵击石的行径,得三思而后行。”
  他已挣扎过无数回,是燕鸣远死死拉住他,让他忍一忍,别随便送死。
  “真如传闻所言,秦家与‘风影手’有关?”越王又问。
  容非有须臾迟疑。
  事到如今,他不该隐瞒这位怀有善意且身份尊贵的男子,对方可能是最帮得上秦茉的人。
  他尚未点头,越王已从他的神态猜到:“本王懂了。”
  气氛一时如凝,容非急于试探越王的态度,开门见山:“那……王爷的意思是……?”
  “如你所知,本王在镇上待了三个月,‘风影手’之事,略有所闻。无非是江湖人认为他藏有巨大的宝藏;盗门则苦寻他们遗落的秘笈;而青脊,追查的则是遗失了十八年的密匣。
  “此事或多或少涉及当年的谋逆,于年仅十七八岁的秦家姑娘而言,大概是场无妄之灾。只是……此案事关青脊,本王爱莫能助。”
  容非的心逐寸下沉,又隐隐有一丝了然。
  越王贵为天家皇子,再无拘无束,也绝不触碰逆鳞。越是身份贵重的人,越会谨言慎行。他此行,也许只想了解情况,却未必能帮多大的忙。
  “草民理解王爷之意。”容非喉底干涩。
  他们数年前曾在京城有过一面之缘,而近两月在长宁镇,匆匆碰过几次,碍于各自隐藏身份,未曾深谈,更说不上交情。
  容非原先没指望获得旁人的帮助,但乍然见越王到访,如在无尽黑暗中窥得一线亮光,而这光芒仅仅亮了半炷香,又遭失望吞噬。
  清晰捕捉到他一闪而过的落寞,越王亦有些许不忍:“青脊中人素来独行独断,杜指挥使更是以此为名,或许……本王可试着派人去探听一下。”
  燕鸣远插言:“不妨一试。”对于杜栖迟来说,天家的威力远比他这个小师叔要大得多。尽管人所共知,越王乃闲散王爷,鲜少参与政事,但于公于私,杜栖迟会给他面子。
  得到容非与燕鸣远的首肯,越王命人提笔研墨,写了封信,遣派手下当即送去驿馆。
  小院落乃临时购买,无丫鬟仆役,吃喝随意,更没别的招呼客人。众人闲坐无聊,只能饮些清茶。
  不到半个时辰,越王派去的人归来,双手向越王奉上一封信,以及一块黑木牌。
  越王见了木牌,并不急着去接,神色凛然:“那位杜指挥使怎么说?”
  “杜指挥使看过王爷的信,对属下说……青脊事务,除圣上和总指挥使外不便透露,请王爷谅解。”那人估计受了点气,眉宇间透着愤然。
  “果然是她的作风,”越王叹息,“这木牌,可是我当日赠予秦姑娘的?”
  “杜指挥使说,秦姑娘受押期间写了个短笺,本想派人送去衢州,而今既然王爷派人询问,便将此物和短笺交由属下送至王爷手上。”
  容非闻言,心底腾起的难过之情,不言而喻——关键时刻,她只想到旁人,而不是他。
  在容非难堪且紧密的注视下,越王接过信封,撕开后,上书的几个字,出人意料。
  ——请救小豌豆。
  越王、容非、燕鸣远三人目目相觑,作不得声。
  半晌后,燕鸣远方道:“姐姐该不会是……神智不清吧?小豌豆好好的……”
  容非心下骇然,蹙眉道:“你是说,杜指挥使用刑或下药了?”
  越王沉吟:“杜指挥使的手段常人难料,也说不定,这是秦姑娘给本王的暗示。假若本王身在衢州府,接到此信,自当会遣人来问……”
  容非揪着一颗心,不上不下,“莫非……她是怕上一代所犯罪行牵扯到无辜的孩子,请求王爷庇护?”
  “谨慎起见,咱们跑一趟秦家主院。”越王骨节分明的手于案上一拍。
  …………
  居丧期虽满,碰上秦茉被抓,魏紫无心装扮,仍是原来那身素淡棉麻裙裳和木簪子。她亲去东苑问过青脊中人,为何带走秦茉,得到的答案是,例行盘查。
  对此,魏紫惶惶不可终日。试问秦茉一姑娘家,安分守己,能犯什么事?
  外界众说纷纭,最终推断秦家便是“风影手”的本家,到底是秦茉的父亲还是叔父,未有定论。
  因近日跑到青梅酒馆探听的人络绎不绝,魏紫不愿理会,趁天晴留在主院,陪伴小豌豆。
  眼看小豌豆和巧儿在拿竹签把落叶逐片串在一起,又捡来不少石子,搭建了所谓的房子,那纯真开怀的笑,成了秋日最灿烂的景致。
  全家上下强忍哀伤与悲痛,皆努力向他隐瞒姐姐被捕的事实。
  魏紫坚信,秦茉希望他们这么做,也坚信,她会平安无事。
  沉思中,仆役快步奔入后院,神情慌张:“二夫人!那个……那个!”
  好不容易压下的烦闷去而复至,魏紫一急,是秦茉有消息了?
  “何事这般大惊小怪?”
  “有、有贵客!”
  魏紫禁不住想,是那位贺七爷?
  据她所知,容非从西苑一去不返,实则住进了秦园,但事发当日,秦茉与他闹翻。自那以后,容非虽不再与秦家人往来,却有去驿馆寻杜栖迟。
  魏紫抬眸:“是贺七爷?就是那位容公子?”
  “是……又不完全是。”
  魏紫按捺心中的不耐烦,提裙快步出迎,总算明白何有此说。
  二门之外,来者除了容非,还有燕鸣远,和一位眼熟的青年。
  这名青年五官俊秀,衣饰高华,气派非凡,身后跟随一众护卫,细辨之下,竟是长兴酒楼那位点心师傅姚师傅!
  魏紫瞧他的阵势,真不知该如何称呼他,又怀疑自己是否认错了人。
  而且,燕鸣远与容非相熟倒还好说,但这仨凑一块,便略有些离奇了。
  “魏掌柜,好久不见。”他微笑着打招呼。
  从神态嗓音确认,是姚师傅没错,可对方忽然拜访,所为何事?
  “您……贺七爷、燕少侠,请往里边请。”魏紫盈盈福身,惶惑不安,在前引路。
  容非和燕鸣远同时抬手:“王爷,请。”
  魏紫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整个人懵了——王、王……王爷?
  容非料想魏紫不知情,低声解释道:“魏掌柜,这位便是衢州府的越王爷。秦姑娘被杜指挥使带走后,写下一封信,请人转交给王爷。此次,咱们是来跟你商议的。”
  魏紫听得云里雾里,又不好多问,只得先请他们进厅,命人奉茶。
  前厅烛火明亮,布置雅洁。落座后,越王示意魏紫、容非、燕鸣远不必拘束,一同就座,翻出一张纸条,递给魏紫:“魏掌柜请看,这是秦姑娘所写的?”
  魏紫不敢直视他的眼神,双手接过,看了白纸黑字的五个字,字迹娟秀有力,的确是秦茉亲笔。
  她颔首,眼中泪光泫然。
  容非见状一惊:“小豌豆无事吧?”
  魏紫摇头:“孩子一切安好。姑娘的心意,我明了。”
  燕鸣远糊涂了:“我怎么没搞懂啊?姐姐写这个是何意?”
  魏紫咬唇垂泪,身子颤抖,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越王从怀内翻出一块白净的棉帕子,向她身后的巧儿使了个眼色。
  巧儿一愣,战战兢兢拿了,为魏紫拭泪。
  魏紫隐忍数日的痛苦得以释放,忙着伤心,未留神帕子的来由,边抹泪边道:“抱歉,民女失仪了。”
  容非和燕鸣远对望一眼,心中又了然几分。
  “本王猜一猜,秦姑娘这五个字,有两层含义,一是向本王传达秦家出了变故;二来,她知本王无权干涉青脊的行动,因而没让本王救她,而是请求护住年幼的弟弟。”越王凝视魏紫,眸带征询。
  魏紫点了点头,对上他温和的眼眸,心中一热,不由得回避。
  她没敢说,居丧期满前,秦茉屡屡催她另嫁。那时,她没搞清楚状况。
  时至今日,她才知,秦茉早已预料秦家会有变故,她这有名无实的婶婶若早日改嫁,便不易受牵连。
  而今,魏紫尚在秦家,秦茉没法明说让越王照顾一名寡妇,干脆直接写“小豌豆”,反正越王待魏紫之心已很明显,绝不会丢下她不管。
  “王爷,民女求您一事。”魏紫一咬牙,从酸枝圈椅上起身,行至越王跟前,屈膝跪地。
  “好好的……”越王倾身去扶,双手离她衣裙数寸,又讪讪收回,“有话直说便是,何须行如此大的礼?”
  “此前民女有眼不识泰山,恳请恕罪,”魏紫顿了顿,俯首道,“我家大姑娘,她心地善良,为人正直,不可能干作奸犯科之事,请您……请您念在相识一场,施予援手。”
  “你先起来,本王不喜欢人跪来拜去。”越王边说边让丫鬟去搀扶魏紫。
  魏紫亭亭而立,白净的瓜子脸上全是泪,如月下梨花浥露,凄美婉约。
  越王凝望她片刻,眼光如有抚慰与怜惜,陡然一笑:“魏掌柜,旁的或许本王能管,青脊案件,还无从插手。这样吧……你们腾出一处地方,供本王和手下住上一段时日,有本王在,杜指挥使自然不会为难你们母子,至于……”
  他边说边扫了容非一眼。
  容非心头一震,却听得越王续道:“至于秦姑娘,眼下未有判决,如若不是什么逆天大罪,本王自会替她求情。再不济,本王向父皇请旨,求娶你或她其中一人。相信,没人敢动越王妃或她的家人吧?”
  他这话原是句玩笑,半真半假,意在逗一逗魏紫。
  果然,魏紫满脸绯红,局促不安,嗫嗫嚅嚅:“这……使不得……”
  容非气成河豚!这越王!撩拨心仪女子,扯上秦茉作什么!
  但对方是位王爷,容非没能发难,唯有磨牙,暗暗生闷气。
  燕鸣远看了他那干瞪眼的模样,恶作剧心起,笑道:“对对对!再不济还有我!我若娶了姐姐,麻雀断然不会动自己的婶婶。”
  “嗯,”越王忍笑道,“甚好甚好,双重保障。”
  容非崩溃了:“二位能不能别乱开玩笑!我……我拒绝这样的提议!”
  燕鸣远眨了眨眼,一脸无辜:“可镇上的人都说,姐姐不要你了啊!”
  某河豚受到猛烈暴击,炸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嗯,人齐了!!!】
  容小非:他们联合起来欺负我!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