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5)
  是不是师尊她,确实逃过了一劫?
  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一旦放松, 她便险些抽噎出声,急忙低下头,掩饰自己的失态。
  衣烬斓见众人皆已坐定,便开始推进会议议程:
  不知朝露试的救援行动, 进展如何?
  回禀阁主,除幻境中被感染考生三十四人均已格杀,其他六十六名考生已经六人一组, 安置在十一间宿所中隔离观察。
  岑禹洲道,截至目前, 并未出现其他感染者。
  三十四人
  衣烬斓咀嚼着这个数字,眉宇间阴霾愈发浓郁, 其中三族分配比例如何?
  这个
  岑禹洲一时语塞,这些细节他一时还未掌握。
  身后的殷想容见状,立刻补充道:
  这三十四人中, 包括三十名人族和四名魔族,灵族对魔心石能量感应较为灵敏,目前并无伤亡者。
  衣烬斓阴沉的面色这才稍微缓和了些。
  虽说折损这么多新秀, 朝音阁免不了要向阁外门派大肆补偿,但好在并未牵扯太多其他种族,不至于对《烬渊之盟》产生不利影响。
  禹洲, 想容,你们尽快整理出伤亡者名册,按照朝音阁最高礼仪,派遣使者前往阁外门派,进行告慰赔偿。
  他低咳几声,转身面向蔺楚疏:楚疏,魔心石的来源可有眉目?
  蔺楚疏蹙眉摇头:
  赛前墨刑司反复巡视幻境,确认结界并无破损,内部也不存在任何沾染魔心石的妖兽或者物事。如今唯一的可能,便是藉由参试者带入。
  这句话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
  朝露试参试者主要的活动路径,无非是宿所、膳房、幻境和演武场,分由璇玑、玉坤、墨刑和上阳四司负责。
  既然幻境本身并不存在问题,魔心石之祸便与其他三司脱不开干系。
  岑禹洲和夏侯鲲的脸色立刻变了。
  恰好此时殷想容还不咸不淡地添了一句:
  平日里宿所都经过了严格核验,每名考生出入时,都有专员检查登记,宿所环境每日都会巡逻三次,不可能有人携带魔心石出没。
  夏侯鲲一时语塞。
  也无怪乎他心底惴惴,毕竟相对于宿所和玄鉴幻境而言,演武场的任务无疑轻松得多,当初他一力接下,也是存了偷闲的私心。
  这样一来,他也更不会多费工夫,加强演武场的戒备。
  正当夏侯鲲焦灼于如何给出交待时,身边的岑禹洲忽然凉凉开口:我有一事不明,不知能否劳烦蔺长老为我解答。
  见蔺楚疏并未出言拒绝,他索性直接问道:
  朝露试前,我与殷长老一同前往墨刑司检验幻境,那时蔺长老并不在场;后来我与夏侯长老经过墨刑司时,又撞见蔺长老在赛前进入幻境。
  应当检验时你不在场,赛前万事俱备,你却深夜进入。
  他眸色渐深,此事和魔心石联系到一处,很难让人不多虑不知长老能否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是也是也,岑兄岑长老所言句句属实,我能为他作证。
  夏侯鲲见机会来临,立刻将祸水东引。
  蔺楚疏墨眉沉沉下压。
  他当然听得出两人满满的恶意,却并想不通这些指责的来由。
  就算平日里长老会多有不睦,可魔心石对三族来说皆是浩劫。
  但凡有半分心系苍生的宏愿,便不该在此时内讧。
  两位长老究竟何意,不妨直言。
  他墨眸眯起,广袖无风自动,腾腾杀意如水银泻地般铺陈开来。
  眼下真相未明,魔心石又危害甚广,当务之急是查出其来源,并迅速设立针对性的防御工事。
  岑禹洲似乎并不打算就此为蔺楚疏扣上罪名,忽然话锋一转。
  略带揶揄的目光投向首座上沉默依旧的衣烬斓,他轻笑道:
  往日阁主曾言,蔺长老有攻克魔心石的妙法,不知以如今形势之严峻,能否向我们述明情况?
  虽说对于长老会而言,蔺楚疏的力量能够克制魔心石,也并不算一桩秘密。
  但克制的方法以及强度,加之如何作用,他们则不得而知。
  衣烬斓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此刻根本算不上揭晓蔺楚疏能力真相的合适时机。
  他本想岔开这个话题。
  可当他与座下某一道视线对上时,清明的意识却忽然模糊起来。
  楚疏他
  体内仿佛有某种力量牵引着他,不仅神思朦胧,甚至连出口的话语都不受自己控制。
  他体内精血,生来便与魔心石的气息相克。辅以灵力催动,不仅能化解魔心石的力量,甚至能设立屏障,将其驱逐在外。
  他不仅说出了蔺楚疏能力的来源,更是明示了运用之法。
  蔺楚疏霍然抬眸,眼底一片深黑。
  衣烬斓说得没错,通过大量灵力催动,他的血液确实能够达到抗衡魔心石的功效。
  但这是以足够的血液浓度为前提的。
  换言之,若要使结界的覆盖范围遍及一间卧房,需要耗去他全身精血的小一成。
  那么遍及整个朝音阁的结界,则几乎要消耗他全身上下的十分之八以上。
  加之,衣烬斓明知他天劫临近,这样消耗他的血脉,无疑会导致渡劫失败。
  如此道理,那人身为阁主自然明了,之前的种种回避也是因此。
  为何偏要在这个关口挑明?
  岑禹洲等人当然不会放过:那么按照阁主的意思,我们或许能借用蔺长老的血脉之力,暂保朝音阁的周全?
  一派胡言!
  一旁听席的殷想容根本忍不下去,猛地拍桌站起,
  大难当前,蔺长老乃至墨刑司,本就是朝音阁的重要战力,怎能轻易拿他的性命开玩笑?!
  可是殷长老,赛前你我前去核验幻境时,蔺长老的确不在场,是也不是?
  此后他也和墨刑司弟子未经允许,暗中潜入幻境,至于是否趁机在其中置入了魔心石,在座恐怕无人能够确定吧?
  岑禹洲终于不再掩饰,直截了当地亮出了毒牙。
  而面对他的挑衅,衣烬斓简直沉默得过分。
  他作为朝音阁主,理当在此时保持公正,却极为反常的一言不发。
  蔺楚疏和殷想容试图从他眼神中读出些什么,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事态的发展,实在是诡异得不同寻常。
  但斧钺已经悬于颈上,他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那么岑长老缘何认为,我会对朝音阁不利?
  蔺楚疏不避不让地迎上岑禹洲的目光,冷笑道,
  抵抗魔心石的代价是我的血脉和灵力,我便是再求功心切,也不可能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吧?
  事实究竟如何已经不重要,当务之急是守卫朝音阁的安全。
  岑禹洲似乎不愿再与他纠结此事,反而挂上了一副忧心忡忡的神色。
  岑长老说得在理,不论幕后主使是谁,他的目标必然是朝露试。
  如今三界最为出类拔萃的修真英才都集中在朝音阁,正是一举重创的好时机。夏侯鲲在一旁补充道。
  上首端坐的衣烬斓忽然面露痛苦之色。
  他原本苍白的两颊陡然泛起不正常的晕红,额角青筋绷起,似乎正在进行激烈的挣扎。
  清明和迷惘在他眼神中激烈交汇。
  可没过多久,那种朦胧的灰霾就再次卷土重来。
  楚疏,既然事态如此紧急,恐怕也只能连累你,为了三界利益暂做牺牲。
  他一字一顿地道,
  三个时辰后,乃昼夜交替,灵力最为丰沛之时。届时由三位长老为你护法,助你以鲜血为基,构建防御法阵。
  血色逐渐从殷想容的脸上褪去。
  她没想到衣烬斓竟然当真会为了朝音阁的安危,置蔺楚疏于不顾。
  也没料到,他对那人的信任居然脆弱至斯。
  不过是两次巡查的异常,便足以将莫须有的罪名扣在他身上。
  那么,过往的那些出生入死、披肝沥胆
  不都沦为了一场笑话?
  请阁主三思!
  她凤眸通红,快步来到蔺楚疏身侧,躬身便要行大礼。
  蔺楚疏却一把挽住了她的手臂。
  阿楚,你放开我殷想容心中酸涩,二人共事多年,彼此的辛苦和付出都看在眼里。
  面对如此卸磨杀驴的行径,说不心寒,不愤懑,着实不可能。
  但这一刻,蔺楚疏的情绪却出乎意料的平静。
  事态的发展虽然极为反常,却并非无迹可寻。
  或许自己之前的预感并没有错,对秋声缈的交待,也不失为一场未雨绸缪。
  只是,倘若一切真如自己所料,他能够留在周长明身边的时间,恐怕不多了。
  阁主之命,楚疏自当遵循。
  他一撩雪衣下摆,单膝跪地:
  还请您明示,这方血御之阵,该如何设置?
  作者有话要说:  淦,培训居然收手机,还得持续一整天
  我还能继续在夹缝中求生存更新吗
  汪汪大哭,做个作者好难啊
  第48章 离心之恨
  日光斜照进穹芜殿中, 将蔺楚疏的身影拉得修长而萧索。
  身前阁主施令无情,身后两位长老虎视眈眈,他的脊背却依旧挺得笔直, 仿佛什么也无法撼动分毫。
  耗费精血筑阵, 若当真能为修真界挡去这次灾祸, 他并不计较是否会赔上自己的性命。
  只是不愿被有心之人做枪使罢了。
  你衣烬斓双手死死攥住座椅扶柄,单薄的手背上青筋迸起。
  他嘴唇张了又张, 却始终发不出声音,神情之怪异,甚至引起了一旁垂泪的殷想容的注意。
  阁主,您
  她试探着开口。
  可就在同时, 一股浓郁的黑气忽然涌上了衣烬斓的面颊。
  他双眼圆睁,身躯颤抖,开始大口大口地呕出血来。
  阁主!!
  衣烬斓一向身体康健, 更不曾因为战斗留下暗伤,此刻猝然咯血不止, 着实吓了众人一跳。
  夏侯鲲动作最快,转眼间便来到他身侧, 连点他胸口几处要穴止血,那恐怖的出血量才稍稍减缓。
  可衣烬斓的脸色并没有丝毫恢复,反而变得更为惨淡。
  他颤抖着伸出手指, 似乎想要指向蔺楚疏,又仿佛是指向他身后的其他人。
  但他甚至没来得及说句话,便气塞胸臆, 仰面栽倒。
  阁主,阁主!
  夏侯鲲试着向衣烬斓体内输入灵力,却如同泥牛入海, 毫无回应。
  快传妙医局觐见!
  他急忙吩咐门口惊呆了的戍守弟子。
  妙医局名义上隶属于璇玑司,实则是相对独立的一支势力。
  他们平日里基本不参与朝音阁的日常事务,而是以钻研医修与丹术为己任,连秋声缈也不时前去学习。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一道素衣身影便款款步入。
  她身材娇小,面容雪白,一双秋水眼眸粉透若琉璃,琼鼻下缀着樱唇一点,煞是好看。
  正是妙医局医首,梦祈仙尊裴雪音。
  她与衣烬斓类似,都是在朝音阁供职了三百年以上的元老,是以长老会见到她都极为恭敬,纷纷躬身敬礼。
  裴雪音朝他们淡淡颔首,以示回礼。
  目光落到衣衫染血的衣烬斓身上,黛眉忍不住皱起。
  她医治过的患者不计其数,因此只需一眼,便能看出眼前人已经病重到了何种程度。
  然而此人是朝音阁主,放着自身绝世修为不论,身边防卫也称得上固若金汤。
  究竟是谁,能害他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裴医首,请问阁主究竟状况如何?殷想容见她握着衣烬斓的手腕久久不语,忍不住发问。
  衣阁主经脉中被人种下了某种混毒,加之中毒日久,已然毒入肺腑。
  她肃然道,若非他一直以灵力强行压制,只怕早已毒入心脉,药石无救了。
  中毒?!
  在场其余四人纷纷脸色大变。
  蔺楚疏眉宇紧蹙,自从鬼市平乱归来,他便发觉了衣烬斓状态有异,此前也曾尝试着询问,可那人却总是避而不谈。
  难道自那时起,便有人给他种下了混毒?
  但我们对此毫不知情,阁主也从未提及
  裴雪音摇摇头,她当然懂得殷想容的疑惑:
  这种混毒极为阴邪,入体后不仅会极为凶厉地破坏脏腑,同时更会麻痹神经,等到阁主意识到异常时,已经病入膏肓。
  那眼下该如何是好?您可有把握医治?
  夏侯鲲没想到事态会突然演变成这般,一时也有些手足无措。
  阁主所中的混毒成分极为庞杂,我并没有把握。
  裴雪音长叹一声,加之方才他急火攻心,怕是想要强行冲破毒性,却被毒素反制,加剧了毒血逆行。
  我这便为他施术医治,若是三日内他能清醒过来,或许还有希望,如果不能
  她虽然没有继续说下去,后果却不言自明。
  殿中气氛变得极为沉凝。
  直到夏侯鲲遣人护送着衣烬斓与裴雪音前往内室治疗后,才有人开口:
  关于血御法阵的安排,该如何处置?
  你们也都看到了,方才阁主急火攻心晕了过去,想来也是对这一决策焦灼不安所致。
  殷想容冷笑道,在阁主醒来下达命令之前,任何行动都属自作主张,二位长老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吧?
  想容,你
  夏侯鲲的面色又转为阴沉,他委实是不明白,为何即使到了眼前这种极为不利于蔺楚疏的景况,她依旧坚定地站在那人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