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仙 第247节
  张也宁伤势比她要重。
  他脸色纸一样白,堕仙力量又在影响他……他反握住姜采的手指带着几丝颤意,闭目一瞬就睁开。
  张也宁轻声:“我没事。”
  但他怎么可能没事?他一直在帮她控制时光长河。
  只是以二人的关系,此时此刻,实在不必多说。
  姜采问他:“还能撑得住吗?”
  张也宁笑了一下,虽然很淡:“暂时还不会丧失神智。”
  姜采便不再与他多话,二人搀扶着站起,观望四周环境,很快发现他们出现在了魔域,和他们离开时的位置一样,在焚火修罗界。二人勉强定了定神,不知如今什么世道,外面都发生了什么事,便先离开这里。
  姜采在神识中一一联络熟人。
  等他们走出焚火修罗界的时候,有人回应了她。姜采打起精神:“是那位巫家祖先。”
  张也宁难受无比,淡着脸没说话,全部力量用来压制自己。姜采说话间,前方就有一道光落下,向他们疾奔而来。定睛望去,正是巫家祖先。
  张也宁勉强回了一句:“看来他身体好了。”
  这话听着有些不冷不热,让赶过来的巫公子怔了一下,以为自己哪里招惹了恩人。
  巫家祖先看着两人突然出现,惊喜万分:“两位恩公,你们消失这么多年,终于出来了啊?外面都乱套了……”
  姜采问:“时间过去了多少年?”
  巫公子:“整整一百年。”
  姜采和张也宁对视一眼,心里一沉——谢春山说的关键时间,到了。
  姜采立即问:“复活的魔子呢?”
  巫公子:“她这些年一直闭关修行,魔域是追公子在管啦……哎我实在看不懂这情况,要不是为了等两位恩公,我早就离开魔界了。你们不知道,无极之弃当年发生了一件惨案……”
  二人从巫公子口中听到无极之弃发生的事。
  张也宁蹙一下眉。
  姜采说:“那事有蹊跷,不太对劲。”
  巫公子愤愤不平:“有什么蹊跷?就是人族忘恩负义!虽然我是人修,可我也看不起无极之弃那些人。要不是追公子……”
  姜采打断:“你要回人间吗?”
  巫公子怅然:“我到底是人修,在魔域实在没法待。要不是追公子还给我留一口饭,我早被那些魔吞了。两位恩公即使不来,我也打算回人间的……我也不知道人族和魔族现在这样算什么。”
  他苦笑一声:“身在魔域当年,看尽魔子心性,我可能回到人间,也无法和其他人族一样了。我大约会躲起来,两不相帮吧。但是两位恩公要怎么办?”
  姜采说:“去无极之弃看看。”
  反正魔子闭关,见不到人。不如去无极之弃看看。
  巫公子嘀咕:“去看那帮忘恩负义的人做什么……”
  张也宁冷冷淡淡,出来后便如清薄月光般,他不言不语,让巫公子有些忌讳。他瞥巫公子一眼,巫公子倏然闭嘴。
  而姜采则耐心解释:“是否是真的忘恩负义,还要再看看。你说阿追三根脊骨就断了四根脊骨相连、还有百姓念力加持的锁链,这是不可能的。无极之弃的事有蹊跷,当去看看。”
  张也宁轻声:“一百年时间到来了,梦境关键点要来了。我们要做好准备破梦了,阿采,你觉得——魔子的心愿,是什么呢?”
  姜采没有回答,她沉默一瞬后,问巫公子有没有学会织梦术。巫公子正解释他的修为,姜采一把拽住这个人的手腕,赶在一个魔感应到他们气息奔来之前,和张也宁一起带着巫公子离开了魔域,返回无极之弃。
  第142章 人族与魔族的战争……
  人族与魔族的战争, 并没有因魔穴的封印而结束。
  因妖族也参与了战斗。
  妖族与魔族合作,给人类脸上重重甩了一巴掌。在人族看来,人族针对的始终是鲛人, 以及为牵连的金鼎龟, 人族无意扩大战争版图。
  若非鲛人族将离光珠给了魔族,魔子怎会诞生?
  若非鲛人族毁了和人族的约定,扶疏国的王为何不能复活?
  而在无极之弃事件后, 魔子再未出现过,带领魔族和人族战斗的, 是那个叫阿追的鲛人。魔族也不再试图将战火困在一个地方,没有魔子的约束,有阿追对人族的仇恨,人族迎来了战火燎原的五十年。
  阿追和魔子,都成为了让人族切齿的仇敌。
  再加上,金鼎龟煽风点火。
  五十年战火, 再加上之前的五十年, 让太子棠华彻底坐不住了。棠华亲自出京, 去带兵剿灭鲛人族和金鼎龟一族。人族在太子的保护下, 战争渐渐偏向利于人族的那一面。
  在太子棠华的领导下,人族一定可以战胜魔族和妖族。这是所有人族的共识和希望。
  这是太子棠华给予自己子民的信心。无疑, 让百姓爱戴、深信不疑的太子, 才是扶疏国真正的人心所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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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采和张也宁一起走在无极之弃半人高的荒草上。
  巫公子跟着他们, 絮絮叨叨把这些年发生的事详细讲给二人。他抬头, 看到芦苇荡中,袖扬衣飞,深深浅浅间,紫衣姑娘和白袍青年背影清逸灵秀, 如同仙人般。
  唯一不同的,是当姜采踏上这片土地时,头顶当即有闷雷轰下。
  姜采反应倒是快,雷电劈下时,她瞬移而走,没被电光劈中,倒是她身后的巫公子被唬了一跳,怔在原地,发起了呆。
  张也宁向她望来。
  她尴尬一摸鼻尖,也被自己逗笑,语气颇为怀念地安抚巫公子:“没有大事,不必惧怕。只是我有劫数在身,经常比较倒霉。离我远点就好,小心被我连累。”
  巫公子怔忡看她,一时也不知道她这带着几分调笑的话,是真的让他远离,还是逗人多些。
  张也宁则是因身体不适,一直勉力压制力量,没有心情和他们多说话。姜采逗弄人已是一种调剂心情的习惯,张也宁则走到一边,观望气象,感应气息波动。
  张也宁忽然道:“无极之弃没有人族了。”
  姜采心中突得一咯噔。
  张也宁肯定无比:“只有妖和魔的气息。”
  姜采不再和巫公子说话,她走来张也宁身边,张开法眼扫望四方。一看之下,她和张也宁一样,没有在这里找到任何活人的气息,只感受到妖和魔偶尔路过的气息。
  妖的气息更重一些。
  姜采喃喃自语:“奇怪,无极之弃的人都搬走了?这里荒废了?”
  举目望去,四野荒凉,断壁残垣,宫室倒塌,梁柱被烧。天上时而有鸣鸟拍翅飞过,他们所走的路,一片浓厚芦苇,原来不是荒野之地,而是杂草芦苇,盖住了之前人类居住的城镇痕迹。
  姜采目不转睛,心里生起不合时宜的诡异熟悉感。
  她觉得眼前所看到的无极之弃,已经和后世被封印起来、成为魔疫供养之地的无极之弃,很像了。这片土地,在一点点地荒废。
  姜采立刻扭头看身后同样迷茫的巫公子。
  巫公子大为不解:“我、我没有听说过无极之弃废了的事啊。我这些年毕竟在魔域,没有听魔提起过无极之弃……”
  他提出一种可能:“是不是那件事之后,魔子闭关后,追公子身体恢复过来后,带领魔族们扫荡了无极之弃,把这里的所有人都杀死了?”
  张也宁淡声:“若是那样的话,人族也不会对无极之弃发生的事绝口不提。”
  姜采问巫公子:“你不会织梦术的话,这些年是否习得一种和我们提出的织梦术非常类似的幻术。就是可以将过往重现,将其模拟成现实,让所有人都能看到?”
  她这是想起来曾经在芳来岛大战时,巫长夜所使用的那种法术。巫长夜正是让虚幻幻术变成现实,投放于半空中,才定住了盛知微的片刻心神,给她和张也宁提供了战胜盛知微的机会。
  姜采并不知道巫长夜当时是燃烧寿元使出的术法,她以为巫家人都有这种天赋。
  巫公子深深看姜采一眼。
  他没说自己可以不可以,他只说:“我的幻术必须要借助道元,才能看到过去发生的事。这里有道元让我用吗?”
  张也宁不置可否:“找找看。”
  ——他们要知道在魔子被千刀万剐那事后,无极之弃到底发生了什么。是魔子对无极之弃开了杀戒,还是人族对无极之弃开启了杀戒?
  这里没有人的踪迹,但有妖的。巫公子在后慢吞吞地跟随,犹豫着自己是否要牺牲那么大让两位恩公看到过去发生的事。他想着既然是恩公,那自己报答恩公也无妨……
  但是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他还没有修成两位恩公一直说的什么织梦术,他平时的幻术都是假的,他要让真实的过去模拟成幻术给众人看到,每次都至少燃烧一百年的道元。
  他统共修行才二百年……那晚七夕夜遇到两位恩公的时候,他不过刚刚修行百年罢了。
  姜采和张也宁在前方开路,抓到了一只藏在草丛中的小妖。二人发现那小妖时,那妖悚然一惊,扭头就跑。张也宁身如流云,姜采拔身而动,这二人一起出手,那妖如何能跑。
  姜采蹲下,看看小妖怪的眼睛,看看他的嘴巴,看看他的道元。小妖被她摸了半天,浑身僵硬,眼中两泡热泪快要砸下来。
  她说:“这孩子不会修行,也没有修行天赋。”
  张也宁冷淡:“不要逗小孩了。”
  姜采这才哈哈笑了一声。
  巫公子:“……”
  他咂舌,不得不说这位姜姑娘心态真好。火烧眉头的事了,她也不疾不徐,还有空逗弄小孩。
  姜采起身,将小孩抱在怀里,和张也宁继续走路。巫公子不知道她什么意思,姜采挟持这小妖,扭头和张也宁说:“是由人身变成的妖。和当初魏说他们成妖时比较类似的情况。
  “这种妖,不知道自己是妖不是人,在记起真相前,都会以为自己是活生生的人。”
  张也宁神色飘忽了一下。
  他回过神,见姜采停下步伐等他,目有几分忧虑。他摇摇头示意自己无事,才继续跟着她,边走边说:“这种成妖方式,都是极为混沌下、心中些许怨气累聚。怨气不足以感应到魔气,便不成魔而成妖。
  “这种妖都比较弱小,成妖会出于自我保护意识,会忘掉生前很多事。”
  姜采若有所思:“这里的妖都这样吗?”
  她怀里抱着的小孩在这时鼓起勇气:“放开我!你抱走别人家小孩,我阿娘知道了要骂你!”
  姜采低头,揉了揉这小孩的头发。他都不知道,他所谓的阿娘,可能早就死了很多年了。
  张也宁说:“再找找看。”
  巫公子一头雾水地跟着这二人,看他们又找到了一个小孩妖怪。这一次的小妖非常不听话,被张也宁抱在怀里,扭头就咬张也宁的脖颈,折腾得厉害。
  姜采在旁边吓唬小孩:“居然敢咬他?他可是堕仙!你阿娘没给你讲过堕仙的事吗?没告诉你再不听话,就让堕仙吃了你吗?”
  正逢张也宁睫毛轻颤,垂目向怀里那咬他的小孩看去。他睫毛长扬,眉心堕仙纹如血朱砂一般,眼眸因状态不好而隐隐泛着杀气……他分明清宁无比,但敛目看怀里小妖怪的那一眼,仍将小孩子一下子吓得僵住,不敢再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