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欢_4
  第4章 男狐狸精
  侯府花园里老夫人正在晒太阳,吴鸾是个孝顺孩子,赶紧上前见礼,“老祖宗,院子里风大,您待会儿就回屋吧!”
  “啊?”老夫人耳朵背,“什么东西要回炉?”
  “回屋,回屋歇着!”吴鸾凑近老夫人的耳朵大声说。
  “哦,歇着歇着!”老夫人见了孙子笑得见牙不见眼。一抬眼看到了安静地站在吴鸾身后的云绝,指着问,“这是谁家的孩子?生得真俊!”
  吴鸾扭头看去,云绝立于花间,一身飘逸的白衣,半披着墨黑的长发,发梢衣角随风轻扬,真如谪仙一般。他抓了抓脑袋,随口道:“老祖宗,这是我请回来的西席。”
  “什么?孙媳?”老夫人的眼睛瞬间亮了,抖着干瘪的嘴唇,“好啊,好啊,祖母总算等到这一天了,就是即刻撒手闭眼也了然无憾。”
  吴鸾感到很崩溃,围着老夫人团团转,“西席,西席啊!老祖宗,不是孙媳,是西席!”
  老夫人被吴鸾转得头晕,一把将他巴拉到一旁,冲云绝招手,“好孩子,过来给祖母瞧瞧!”
  云绝怔了一下,还是顺从地走到老夫人面前,老夫人拉起云绝的手,眯着眼上下打量,满意道:“好,好!手虽然大了点儿,但是个齐全孩子。我们鸾儿是个有福分的,今后有你照顾他,祖母也能放心了。”
  吴鸾小的时候曾找道士算过命,道士批了八字,说吴鸾姻缘不顺。当时吴家还不以为然,吴鸾作为圣上唯一的正经小舅子,想跟吴家结亲的人能从侯府大门排到城门楼子,怎会姻缘不顺遂?
  不过为了去心病,吴家还是早早地为吴鸾订下了亲,订的是朝中御史柳琛家的嫡女柳亦寒。柳小姐自幼雪肤花貌冰雪聪明,比吴鸾大一岁,两家门当户对,极是般配。吴家对这门亲事很满意,婚期定在了五年前的元月初八。
  谁料天有不测风云,要迎娶新媳妇了,吴鸾的娘亲,文忠侯夫人急症而亡,吴鸾要守孝三年。数着手指头快熬到了日子,吴家都开始准备新房了,吴鸾的老爹又挂了,吴鸾又要守三年的孝。生生把柳家的小姐等成了二十几岁的老姑娘。
  婚期一拖再拖,吴家又有不见嫡子不可生庶子的祖训,这让想抱玄孙的老夫人落下了毛病。其他事儿上,老夫人明白着呢,就是一沾孙子婚事就犯糊涂,有时见到了平头正脸的生面孔就会叫人家“孙媳妇”。
  此刻老夫人握着云绝的手絮絮不止,“你既嫁过来,以后这侯府就由你掌家,有丫鬟下人不省心的你只管拿出当家主母的风范来,该发落的就发落,别因为新媳妇就不好意思的。祖母也没有别的念想,就盼着你们好好地,赶紧生个俊秀的小玄孙给祖母抱抱。你看你,太瘦了,得好好补补,回头祖母让人给你拿点儿燕窝过去,你让丫鬟每日炖给你吃,最是补人的。这女人调理好了,才好生养。……”
  吴鸾听着觉得瘆得慌,赶紧拉开老太太,让丫鬟凌香送老夫人回屋。再看云绝面色青白,衣摆上隐有血迹渗出。吴鸾一叠声唤来小厮,去请府里的郎中。
  云绝躬身,“不必了,云绝可以自己处理。”
  吴鸾只道他是害羞,也不敢勉强,忙让人收拾了一处院落,送他去休息。
  云绝枕着手臂躺在檀香木雕花滴水大床上,他对新环境非常满意,他住的小院位于侯府的东南角,整洁清幽,院外一片桃林,再往南就是侯府的院墙,方便他翻墙进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
  他将右臂伸到眼前,手腕中间有条几难察觉的红线,隐藏在肌理深处,以看不见的速度在往上一点点爬升,如今已升至小臂中央。他叹口气,拉下袖子盖住了胳膊。
  不一会儿丫鬟送来了午膳,满满地摆了一桌子的粥碗,云绝抻脖看去,有百合红枣粥、玉田香米粥,荠菜粟米粥,燕窝粥,桂花五仁粥……就是不见一点儿荤腥。这个草包国舅还挺细心,可惜没用对地方。云绝撇撇嘴,只能胡乱灌个水饱。
  府里侍妾们听闻自家侯爷带回来一个楚馆小/倌儿,纷纷气得柳眉倒立。侯府里有八名侍妾,有吴鸾以前的贴身大丫鬟,有大街上看对眼儿后勾搭上的,也有当礼物送来的。吴鸾虽然风流,但是个念旧又有担当的,但凡啃过的绝对不会亏待。
  这些女子跟了吴鸾,倒也都死心塌地。毕竟自家爷身份卓然,世袭了文忠候的爵位,又是当今国舅爷,人长得俊秀挺拔,对女人也温柔和善。
  只是女人多了是非多,拉帮结派,明争暗斗,让吴鸾甚为头痛。谁成想云绝的到来,让平日里斗得跟乌眼鸡一样的女人们放下了恩怨,空前地团结起来。
  流苏是绸缎商贾家的女儿,最是泼辣,当下撸胳膊挽袖子,“好好的爷们儿都被一个男狐狸精给带坏了,当咱们姐妹几个都是死人么?”
  众人一呼百应,个个摩拳擦掌,只有秋蕊坐在软塌上绣汗巾,懒得跟她们起哄。她比吴鸾大三岁,本是吴鸾的贴身丫鬟,从九岁起就跟着吴鸾。吴鸾十五岁那年初通人事,喜她温柔稳重,便收入房中。
  其余七人带着各自的丫鬟一行浩浩荡荡十余人直奔云绝住的小院儿。
  正在游廊里喂鹦鹉的吴鸾,吃惊地看着自家娘子军风风火火,气势汹汹地从眼前经过,平日里看见他好像苍蝇见到臭鸡蛋……啊不,是好像蜜蜂见到鲜花一样的围过来嘘寒问暖的莺莺燕燕们,竟然没一个跟他打招呼的。
  吴鸾心中大感好奇,忍不住扔下鸟食,跟在队尾去一探究竟。
  云绝的屋门紧闭,一众花红柳绿将小院儿挤得满满当当,叽叽喳喳吵闹不休,比集市还热闹。
  屋内琴音“铮”地一声穿破云霄,竟将满院吵杂压了下去。琴声时而婉转时而激昂,低吟处百转千回,似清溪蜿蜒;高亢处荡气回肠,如惊涛拍岸……众人在琴声中如醉如痴,全然忘了此行的目的。直到琴声在最高处戛然而止,只留余音绕梁,满院的人才如同从梦中惊醒过来一般,却也久久无人言语。
  屋门“吱嘎”一声打开,一身白衣的云绝立于洞开的门口,神色自若,垂目而立,绝世风华不禁让人凝神屏息,不敢直视却又偏偏移不开眼睛。
  众人来时,只道男狐狸精必是一个涂脂抹粉,狐媚妖娆的娘娘腔,才会引得自家那个没出息的爷偷腥尝鲜,谁料面前的男子消瘦清绝,脊背笔直,简单的白衣无纹无饰,锦缎一样的黑发半披着,只用了一根檀木簪将头顶的头发束起,与心目中的狐狸精形象大相径庭,所以大家一时呆住,不知如何讨伐。
  云绝语气温和有礼,却又带着一丝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不知众位前来,所为何事?”
  众人看向领头来的流苏,流苏已没了刚才的气焰,此刻骑虎难下,清了清嗓子道:“只因侯爷带你入府,外面便有许多的风言风语,话说得很是难听。妾身众人也是为了侯爷的名声,所以来一探究竟。”
  云绝的脸上难得地显出一丝笑意,精致得不可思议的唇角微微上弯,清冷的面孔也即刻变得生动起来,如冰雪消融,又如百花盛开,引得院内一片抽气声。
  云绝安安静静道:“市井传言不过是庸人茶余饭后的以讹传讹,侯爷英名又岂会因此等不实之言而有所污损?”
  侍妾冰儿怯怯地问,“都说你是盈袖园出来的,名声不甚好听……”
  众人齐刷刷对冰儿怒目而视,都觉得单单是“盈袖园”几个字都会玷污了如此纤尘不染的人物,冰儿呐呐不敢再言。
  吴鸾惊出一身冷汗,怕在自家女眷面前失了颜面,扫了威信,因此在众人身后对着云绝杀鸡抹脖子地猛使眼色。
  第5章 引狼入室
  云绝视若无睹,神色高远,兼带一丝决绝,“世人赞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云绝虽不敢自比清莲,但一向洁身自好,于污浊之地不忘初心。昨日因世道容不得云绝再清高下去,云绝拼死逃出了盈袖园,一路被打手追杀,身中数刀,奄奄一息。”他不经意地拂了拂衣摆,露出上面的殷红血迹,“我于命悬一线之际为国舅爷所救,不想却累得恩人名誉受损,云绝自知罪孽深重,已无颜苟活,惟愿以己之命能换得国舅爷的清白。”
  言罢,云绝自身后抽出一柄长剑横在颈间。满院女眷花容失色,女人最见不得俊美的男子受苦,心肠软的已红了眼眶,举帕拭泪。
  关键时刻还是吴鸾一个健步冲进院内,空手夺下云绝手中的长剑,大义凛然道:“为了几句流言就寻死觅活又岂是大丈夫所为?”言语间冲云绝挤了挤眼睛,二人互飙演技,心照不宣。
  吴鸾手持长剑回身而望,对着众女眷拿出说书人的架势 ,“爷昨日见这位云公子当街被人追杀,朗朗乾坤之下竟然有这种事发生在爷的眼皮底下!爷能袖手旁观,装作没看见吗?不能!”
  吴鸾说得铿锵有力,煞有其事地在空中挥舞着长剑,飒飒生风,“爷一个健步飞身上去,一脚踹翻了几个恶徒,大喝一声‘咄,你爷爷文忠侯吴鸾在此,尔等宵小还不速速束手就擒!’那些打手吓得屁滚尿流,纷纷跪地求饶,痛哭流涕道‘小的家中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还请这位英雄高抬贵手饶过小的性命’。爷见他们也是受人唆使,于是放过了他们,只告诫他们以后不得再作恶。他们被爷教化,感激涕零而去。而这位云公子身受重伤,满身鲜血,倒地不起。爷想着救人救到底,便将他带回府中。”
  众女眷一脸崇拜,星星眼地看着吴鸾。
  吴鸾心中暗爽,面上仍做痛心疾首状,“爷一片丹心天地可鉴,而你们这群没脑子的,偏偏信了外面的屁话,却不想想爷是什么样的人!爷此生最恨断袖,在外面被人污蔑就算了,回了家还要被你们泼脏水。你们一个个的整天说把爷放在你们的心尖尖上,可是哪一个能明白爷的心思?”
  众女眷面带愧色地垂下头,自家爷的臭毛病她们还是清楚的,若说是勾搭了女狐狸精回来,别说只有一个,十个八个也是可能的,男狐狸精却是异类,自家爷不好那一口。
  吴鸾在自家女人面前找到了感觉,谎话说得如此顺溜,自己都信了,越发地义正言辞,“身正不怕影子斜,外头爱怎么说就怎么说,爷顶天立地的汉子,但求无愧天地。不过外面是外面,你们可都是爷的人,别跟着瞎起哄,云公子会在府中小住数日,直到养好伤为止,此间若有人问起,只道是侯府请回的西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