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从喜房走到前厅这段路,明明已经预演过很多次,裴苒却是第一次这么紧张。
  手心渐渐生出薄汗, 交握的掌心也越来越热。
  萧奕感觉到手心的薄汗和热度,薄唇微勾,微微收紧掌心。
  裴苒身子一僵,心里忍不住打鼓。
  怕萧奕发现她的紧张, 又怕自己出错。
  小姑娘就这样一路提着心,打着鼓进了前厅。
  前厅内,金冶坐在主位上。
  金承和尤氏坐在一边,余家的人坐在另一边。
  余正德到底没争过金冶,没有坐主位的资格。
  礼官高声喝起,裴苒和萧奕一起踏入前厅。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两个新人。
  金冶最先注意到带着银色面具的新郎官。
  他微微皱眉,与萧奕对视,一眼之下,有些事情不必言说自清楚。
  丫鬟奉上茶水,萧奕接过,双手奉向金冶,“岳父大人,请吃小婿新茶。”
  金冶接茶,半抿茶水,他将茶杯放于桌上,抬头看向裴苒和萧奕,嘱咐道∶“今朝一去,往后要互敬互爱,相互扶持……”
  裴苒听着那一句句嘱咐,眼眶一湿。
  透过红色的盖头,能隐约看见坐在高位上的金冶。
  她努力睁大眼睛,不叫自己哭出来。
  “女儿,记住了。”
  “小婿,谨记于心。”
  礼官贺礼成,新人将要踏出前厅。
  其他人正要送走新人,金冶忽然站了起来,他高喊一声,“殿下。”
  厅内众人一惊,纷纷诧异地看向金冶。
  这哪里有太子殿下?
  萧奕却转身,看向金冶。
  两人视线相对,金冶一字一句道∶“还望您转告殿下,吾愿,他护住小女,莫叫她受半分委屈。”
  厅内众人同时松下一口气。
  余正德心中嗤笑一声。
  一个即将病死的太子,嘱咐诸多,又有何用?
  尤氏也听懂金冶语中的担心。
  她忍不住侧头,低头拭着眼角的泪。
  裴苒听着那一声嘱托,只觉得鼻头酸得厉害。
  身旁的人似乎感知到她的情绪,重新握住她的手。
  萧奕抬头看向金冶,薄唇轻启∶“吾命系彼命,此生定不负。”
  十字一诺,响彻前厅。
  裴苒抬头看向萧奕,她看不清萧奕的神情与模样,却觉得自己的心跳随着那十个字跳得越来越快。
  金冶眼眶微湿,他看了看裴苒,终是摆了摆手,笑着道∶“去吧。”
  礼官重新高喝,裴苒和萧奕一起转身,踏出前厅。
  裴府门外,花轿已备好。
  喜婆高呼一声压轿,裴苒被搀扶到轿前。
  萧奕依然握着小姑娘的手,他低头看着裴苒,手微松,袖口微开,一颗圆溜溜的东西便跑到了裴苒掌心。
  裴苒感受到滚到掌心的东西,她反手收好。
  丫鬟扶着她上花轿,直到花轿平稳地走起来,裴苒才小心翼翼摊开掌心,只见一只圆溜溜的糖果躺在她的掌心里。
  糖果是粉红色的,看起来很甜。
  拆开糖纸,裴苒吃下那颗糖果。
  糖果又甜又酸,里面还有夹心,竟和她曾在陵县爱吃的那糖果味道分外相似。
  裴苒看着手心剩下的糖纸,忍不住弯唇。
  骑在马上的萧奕回头看了看花轿。
  虽不能看见小姑娘的模样,他却能想到她吃下糖果的模样。
  定是眉眼弯弯,眼染星光。
  可惜,他不能现在就掀了那盖头,看一看小姑娘的模样。
  花轿似乎能感觉到太子殿下的心急,很快到了太子府。
  太子府外,侍卫守候,宫女守在一旁。
  萧奕翻身下马,他走到轿门前,正欲伸手,忽而眉头微皱。
  他动作停顿一瞬,很快又扣响轿门。
  一只纤纤玉手伸出轿外,萧奕握住。
  新娘子踏出轿外,围观百姓又是一阵欢呼。
  萧奕低头看向重新回到自己身边的小姑娘,忽略心口那阵疼痛,握紧手心,和裴苒一起往里走。
  等到人影消失在太子府内,围观的百姓们仍不肯散去。
  犹有好奇者戳了戳身旁的人,指了指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嫁妆,又想了想刚刚那跟一对玉人似的新娘子和新郎官,忍不住道∶“不是说替嫁冲喜吗?怎么这么盛大?我瞧着那代太子迎亲的新郎官还真跟太子殿下有几分相似,想必也是费劲心思找了。这瞧着不像是冲喜,倒真像是太子成亲。”
  “可不是,连陛下和皇后都来了。不过在盛大又能怎么样,太子怕是……”
  后面的话都心知肚明,两人齐齐叹了口气。
  一个活不过春日的太子而已,再盛大,也都无用。
  这太子妃啊,注定受苦。
  外面百姓议论着,太子府内裴苒和萧奕已经踏进正殿。
  主位上,一身龙袍的仁宣帝高坐其上,凤冠华服的皇后娘娘陪坐一旁。
  两人脸上都挂着浅浅的笑,一眼看过去像是平常百姓家和善的高堂。
  礼官高贺“拜高堂”,裴苒和萧奕一起跪下成礼。
  皇后目光和善地看着新人,触及新郎官时,目光微动。
  三拜礼成,周围人欢呼着。
  裴苒听着那一声“送入洞房”,按照规矩,此刻是要新人一起握着红绸往新房去。
  红盖头遮住视线,裴苒隐约感觉到身边人停下了脚步。
  她也想跟着停下,小手指被人捏了捏,身旁的人没有说话。
  丫鬟扶着她,要往前去。
  裴苒想回头看一看,但她终究没有回头。
  萧奕站在原地,看着小姑娘越走越远。
  直到身影消失,他才转身对着高位上的皇帝和皇后拱手行礼,“臣已代殿下完成迎亲礼,这便退下。”
  男子的声音清越,却和太子的声音完全不同。
  在一旁观礼的肃王萧玄皱了皱眉。
  代礼的新郎官退下,参加喜宴的人往厅内去。
  皇帝和皇后也相继起身往太子府外走。
  喜宴由肃王代劳招待,礼已成,帝后自要回宫。
  及至府外,皇帝先上了轿辇,皇后脚步微顿。
  她侧头对着身旁的嬷嬷低声道∶“找人去看一看喜房,看看太子在不在。”
  与此同时,喜宴之上,肃王摆脱敬酒的人,转身对着身旁的小厮道∶“派人去喜房一趟。”
  两拨人马同时往喜房而去。
  从正殿到寝殿有一段路,裴苒握紧手中的糖纸,在丫鬟的搀扶下往前走。
  越往前走,喧闹越少,耳边渐渐安静下来,只能听到风声。
  热闹似乎都停留在了正殿那边。
  寝殿内外挂满红绸,殿内燃着红烛,桌上堆满福果。
  视线都是一片红色,裴苒心渐渐往上提。
  她随着丫鬟的脚步往前,里面拢着帷幔,看不清情形。
  有嬷嬷快步上前,掀开帷幔。
  一眼看过去,就见喜床上躺着一人。
  那人闭目而眠,身着婚服,面色有些苍白,眉间拢着。
  有人伸头往里看,见太子安然地躺在里面,复又都低下头,转身笑着去扶裴苒。
  “太子妃,到寝殿了。”
  身旁嬷嬷一边说着话,一边扶着裴苒坐到喜床上。
  她们一叠声地说着吉祥的话,裴苒却没有心思去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