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节
  范增见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怀王不愿意项羽掌兵,既然如此,范增笑道:“倒是巧了,如此知兵之帅我王有两位。”
  怀王笑看了项羽一眼,这才看向范增,神色并无激动,只笑问道:“哦?还有哪一位?”
  范增笑道:“正是周宁,他于亢父时,曾手书一封派人送往定陶,劝谏武信君骄兵必败。”
  “哈哈哈哈,周君果然大才。”怀王很高兴,也终于下定了主意,宋义和周宁,同等情况下,他自然更偏向自己人。
  众人又是一番谈论后,最终拜周宁为上将军,节制众将,项羽为次将,范增为末将,领八万人北上救赵,刘季领两万人西征。
  这一切除了周宁取代了宋义的位置外,与历史没有什么不同。
  或许还有一样不同,便是刘季和项羽此次并没有结拜为兄弟,周宁想了想,或许是因为此次他二人并未都请命西征,在刘季和项羽没有矛盾的情况下,怀王可能不愿意她和刘季与项羽关系过密。
  灭秦救赵之计商定,众将士退出帅营,原本神情也并不怎么轻松,但因眼前这一幕却莫名的放松而好笑起来。
  太熟悉了!即便之前那几出他们没有见过,也是听过的。
  没有见过吕雉的人视线在刘季和周宁之间移动,暗忖不知道这位老妪盯上的是哪一位。
  营帐前方,吕雉扶着吕母,两人孤零零的站在雪地里。
  雪花扬扬洒洒的落下,老妇人瘦弱佝偻的身子或是因为胆怯,或是因为寒冷微微打着颤,她满头白发不比白雪逊色多少,瞧着很是可怜。
  而吕雉,垂着眸抿着唇,黑色的发髻上结了薄薄的冰霜,到底只是一个妇人而已,谁又能对她们过多苛责呢。
  所以在场众人,大多只当这是场无关痛痒的闹剧,倒并没有如上次对吕公等人那般心生鄙夷和厌恶。
  但对于和周宁交好,或在意周宁情绪的人来说,这一出就是十足的报复,或者说恶作剧了。
  黑和高、彭越等人站在一侧,壁垒分明的冷眼看着吕母和吕雉,而项羽直接面色不善的瞪向刘季,被惊动的怀王出来见此,也是不悦的看向刘季。
  刘季这次没有回避,他神色忧愁无奈的上前抱拳回道:“某得王上看重,如今封为武安侯,也算是有身份的人,某的岳母、妻子若无隐情,绝不会如此攀附骚·扰周将军,其中详情还请王上容臣细禀。”
  怀王蹙了蹙眉,到底是自己寄予厚望的西征大将军,怀王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说。
  吕雉抬头看向周宁,面色羞愧难堪。
  周宁笑着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怪她。
  在雪地里不知站了多久都没有泪意的吕雉,见周宁如此宽容理解,反而泛起了泪光。
  吕母的手紧紧的抓着吕雉,原本只听说是长得像,不想是这么像,这分明就是一个人啊!
  黑冷笑着晃了晃自己拎着的水壶,行了,别想高攀,他都准备好了。
  周宁淡笑着收回视线,吕公是好面之人,刘季也不是笨人,此次寻她,可能不是滴血认亲就可以避过的了。
  只不过……周宁看向一脸忠厚为难、实则油滑奸诈的刘季,她也不惧就是了。
  第107章 养女
  果然刘季开口, 丝毫不避讳上次吕公认女的尴尬,以及滴血认亲的结果,他甚至主动提了出来。
  “某知晓周将军与我岳父并无血缘关系, 上次也验证过了,其实上次岳父来之前,我就劝过他, 周先生的才智见识根本不像是我们这样小县城的人家出来的。”
  刘季说着声音越发诚恳哀苦, “但是太像了, 我岳父就总抱着一丝希望,后来证明不是,他很伤心,伤心之余也……”
  刘季顿住了后面的话,看了一眼吕母, “我岳父岳母如今也近古稀了。”
  在场都是心思活络之人, 他如此一暗示, 大家就明白了,长得和自家女儿一模一样的人,却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那和谁有关系呢,总不会……没有关系。
  听了刘季这么说, 众人倒是挺理解今日这一出了,不是来咄咄逼人的,而是来请求帮忙的。
  刘季看着周宁, 一脸抱歉恳求。
  周宁表情淡淡的回视过去, 如此言辞卑微将吕家认亲转变为求周宁帮忙, 倒是保全了吕公的面子, 又叫她拒绝不得。
  同僚言辞恳切的请求, 对方又是过了大半辈子的老夫妻,还在雪里等了她那么久。
  周宁看着吕母抓着吕雉胳膊的手,满是皱纹和斑点,又被寒风吹得发红,形状很有些惨呀。
  刘季他,倒是从黑前头的恶作剧中学习了不少。
  不过仅仅是验血,可没法子把她逼到哪一步。
  怀王叹了一声,看了看刘季,又看了看吕母和周宁,这两者都是他如今倚重的臣子,他有意劝和,“周君,麻烦你了。”
  周宁微微颔首,目色平静极了,她一身白裘几乎和天地雪色浑为一体,只淡淡的站在那里,不怒不言,一身气度风华就叫人自然而然的将她和吕家人划分为两个天地的人。
  黑拎着茶壶,嘴角一抹嘲讽的笑,看起来也是全然不惧。
  樊哙目露激动,而吕泽瞧着眼前这一幕却心情复杂,他妻子劝动吕公后,托二妹给他带了一份信,信中除了她劝动吕公的说辞外,还有一句嘱咐,“同母异父的妹妹也是妹妹,不要生了嫌隙。”
  所以他母亲难道真的……,此时他竟也不知该不该盼着两人血液相融。
  刘季眸色一动,觉得不对劲。
  那日樊哙的话扩宽了他的思路,上次滴血验亲,只是证明了周宁和吕公无血缘关系,但是吕母呢,却是未知。
  如今他们如此有底气,但周宁这脸,项羽对他的感情,还有自己看着他都忍不住的……他不如再想得宽一点、远一点,就算周宁和吕母也没有血缘关系,那也只能证明他不是吕家人,可也并不能证明他不是女子啊。
  反过来讲,若证明了他是女子,那还需要什么滴血认亲吗?
  他会占卜,又能写出《检验捷录》那样教人验尸辨伤的书,虽然不可思议,但他确实很可能有手段操纵滴血认亲的结果。
  刘季眸子转了转,舍弃了吕泽告诉他的说辞,想到了另一种说法。
  “等等,”他唤住了走到黑身边准备扎针取血的周宁。
  项羽怒道:“先生脾气好允了你,武安侯也不要太过分了!”
  陈婴也道:“此事,周将军已经足够仁义了。”
  对啊,你岳父岳母可怜,难道周将军就不冤枉,他招谁惹谁了,这事原本不就是你吕家先扯出来的吗?
  众人议论纷纷,瞧着刘季,也觉得他有些不识好歹、得寸进尺了。
  怀王看刘季的眼神也带上了薄怒。
  刘季这一句“等等”,几乎就将好不容易打同情牌挽回的舆论优势葬送了,此时,周宁就算撂挑子说不验了,恐怕也没有人会指责她。
  但……周宁默默的将手收回,望和黑微惊,周宁淡淡的笑了笑,见他二人重新镇定下来后,转身看向刘季,她想他可能终于想到了关节。
  刘季苦笑道:“血液是不会融合的。”
  望和黑等人心中一跳,还以为他堪破了验亲水的秘密,哪怕强制着镇定,面色也短暂的流露出一丝错愕和慌张。
  周宁的表情却一直很冷静,她不是全然没有根基的弱女子,即便丢掉男子的身份,她也有把握成事,况且她原本就知道此事终有一日会暴露。
  但……周宁的视线淡淡的从吕母身上转到怀王身上,吕家女这个身份她却是打算彻底丢弃的,如果她周朝王姬的身份也挂不住,那么,她只能把这位也拉下来垫背了。
  楚国后裔是怀王立身之本,若是触碰了这一条,不知道怀王的愤怒,刘季能承担得了几分。
  “你这不是废话,周先生并非吕家女,血液自然不会相融。”暴脾气的曹咎忍不住了。
  黥布也道:“你就说吧,你到底想干啥?”
  刘季这次的可怜牌没人吃,从军之人多是脾气暴躁直爽的,一次两次的,他们看在同僚的面上忍了,可一直这么事多,呵,在座的哪一个攻城砍人的时候都没眨过眼。
  “各位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吕媭乃吕家养女。”
  若是吕家养女,吕公为何找上门来,如今又为何会误会吕母?
  而且既然不相融,此时干脆的滴了血验过不是正正好吗?
  众臣不解。
  养女么?周宁笑了笑,倒是合她的心意。
  刘季的脑子飞速的运转起来,“吕母原本生下一女,不幸走失,那年吕公重病,其父母不忍其伤怀,便从外头抱养了一个,并没有告诉吕公。”
  曹咎奇怪道:“那你们现在告诉他不就行了?”
  刘季苦笑道:“现在告诉,却是不信了。”
  刘季转身对周宁躬身请求道:“养女也是女儿,从小看护到大的,我岳母此处前来,除了想要解开误会,也想要认一认养女。”
  哪怕是养女的名义,一旦确定了她女子的身份,哪怕不能把她绑到自己的阵营,她也再不能再与自己为敌,还能免了一人与他争功。
  “老人家固执,乡下人见识短浅,唉,”刘季好像是想到了某桩烦心事,叹气道:“我是想着若周将军若能直接证明自己是男子,那便没有后续这些麻烦了,我前次也是,唉!”
  这是说他被一大堆人追着认亲的闹剧,毫不介意自己笑料尴尬,刘季从来舍得下脸面。
  大冷的天,一群人站在外头吹冷风并不好受,众人又看向周宁,想着早点了结此事早点散,各自手里都还有事呢,都是大老爷们,脱个衣服也不算啥。
  项羽冷哼一声,“如此寒冷的天气,周先生一向体弱,武安侯是故意折腾人吗!”
  “若真是男儿,还怕这点寒气?俺数九寒冬也光着膀子剁肉杀猪呢。”樊哙一手握着自己的右手创面,愤愤回道。
  樊哙这个站在营帐外的都敢说话,黑这个暴脾气就忍不住了,“你一个杀猪的,皮糙肉厚,也配和我们先生相提并论?”
  樊哙对吼道:“我看他就是怕,就是不敢!若不是女子,定是鼠辈!”
  “我去你大爷的,你个脑满肥肠的屠夫,若非要长得像你这样才是男儿,在场的都俊得他娘是娇娘子!”
  彭越闻言,摸了摸自己的光下巴,笑道:“这么论起来,突然觉得我家中养的黄狗都眉清目秀了。”
  黑跺脚大笑道:“哈哈哈哈,你说得对,我现在看地上的老鼠都能赞一句小鸟依人。”
  又是狗又是鼠的,黑和彭越一唱一和,半分不给樊哙面子。
  樊哙也是能骂架的,不过他的言词就要粗俗直接得多,原本还忍着,这会气急了也顾不上了。
  眼瞅着两方变成骂街,刘季一副劝不住的样子,周宁背对着怀王静静的看着吕雉根本连劝都不劝。
  吕雉先是眸色一震,末了,成股的泪水从眼眶溢出,无声与周宁对视。
  怀王的额头跳了又跳。
  项家人乐得看周宁与刘季交恶,故范增拉住了项羽,不让他多言。
  至于旁的人,或是哪一方都不愿得罪,或是单纯觉得有伤颜面身份,或是……刘季和周宁都在怀王面前极有脸面呢。
  就在怀王要忍不住喝止的时候,夏侯婴拉着樊哙,吼了一句,“帅帐就在身后,进里面脱不就完了?”将话题扳回正轨。
  黑到底心虚,短暂的静了一瞬,怀王皱眉喝道:“行了!”
  语罢,看向周宁。
  他也不偏颇,又对刘季道:“一而再的在军中闹事,武安侯是不是该给寡人个交待?”
  刘季认罪态度良好,拱手躬身道:“臣有罪,”又对周宁拱手躬身道:“周兄弟,为兄惭愧,惭愧,如今某有要责在身,待完成职责,任王上和周兄弟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