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节
  想了想,他对大夫人道:“大伯母,要不我替青柳挨二十板子,算是我替我娘还了李嬷嬷这些年精心伺候的人情?打我二十板子,你再打她十板子,将她卖出去,也不算坏了侯府的规矩吧?”
  青柳终是犯了错,不打板子肯定不行。但她身娇体弱,十板子想来也能承受得住。而他常年练武,身上的肉也厚,打个二十板子应该没问题。
  听到这样的话,李嬷嬷的脸色一变;其他下人看向李嬷嬷和青柳的眼神也十分怪异。
  侯府花钱把下人买来,让人吃饱穿暖,每个月还给月例银子。虽说没有了良民的身份和自由,但跟被卖之前快活不下去、被冻饿而死的悲惨遭遇相比,起码能有一条活路。
  大夫人掌家又宽厚,也体恤下人,即便侯府日子已不如从前,却从不克扣下人的衣食,也从来不随意打杀下人。这样的日子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施恩。
  拿了卖身银子,吃着侯府的饭,每月还有月例银子,伺候主子不是应当应份的么?
  李嬷嬷拿的月例、平时得的赏银,比侯府不得宠的姨娘还要丰厚。怎么她干活就成了人情?她孙女做下这等不顾廉耻的错事,她不光不受牵连,还敢仗着这点情份让小主子替她孙女受杖责,她的脸怎么这么大?
  李嬷嬷的脸又青又红,拉着青柳跪了下去,嘴里却不说一句话。
  她作为伺侯魏氏多年的老仆人,又岂知此时不出声否定赵靖安提议的坏处?只是……
  本来两位夫人争执不下,只要二夫人强硬些,大夫人为了家宅安宁妥协一二,这三十板子即便不省下,也能减免些。
  可赵靖立和赵靖安一掺合进来,就直接把处罚给确定下来。青柳三十板子是挨定了。
  青柳因着她和父母的关系,即便做丫鬟也是最轻省的活儿,从来没有吃过苦。三十板子下去,不死,也要去大半条命。再被卖出去,得不到精心照料与医治,必死无疑。
  这时候如果她否定掉赵靖安的提议,她倒是保住了她在魏氏身边的地位,可孙女的命怕是要保不住了。
  到底是要自己在魏氏身边的地位,还是要孙女的命?这是个两难的问题。
  大夫人可不做这个恶人,直接把问题抛给了魏氏:“二弟妹,你觉得安哥儿这提议如何?”
  魏氏没有说话,眼睛看着赵靖安,似乎在斟酌他的提议,实际上是在等李嬷嬷出面否定赵靖安的提议。
  此时见李嬷嬷半晌不作声,她终忍不住冷冷问道:“李嬷嬷,这话你怎么说?”
  青柳一个贱婢,到底有多金贵,能让他们侯府的少爷替她挨板子?一板都不行,更不用说二十板。李嬷嬷要是敢说让她儿子替她孙女挨板子,她非要这家人的命不可。
  “祖母。”青柳一见这情形,顿时慌得不行,摇了摇她的身子,哭道,“祖母救我。”
  第138章 损失大了
  因这孙女长得好,李嬷嬷是指望她能出息的,即便不做姨娘,也能求夫人开恩,放她出去嫁个举人或小官——有侯府做靠山,青柳又识文断字,即便是婢女出身,也是有人愿意娶的。所以青柳打小就被李嬷嬷看重和宠爱。
  现在乍说要看着她丧命,李嬷嬷实在是不忍心。
  青柳的母亲吴妈妈不知何时到了这院里的,这时也忽然跪到了李嬷嬷脚边:“娘,您可不能不管青柳啊。”
  因为出事的是青柳,早有相识的人去通知她了。知晓女儿做下了丑事,她来了也不敢声张,只悄悄站在李嬷嬷和青柳附近,静观事态发展。
  现在事关女儿的性命,她不能不出声了。
  李嬷嬷看儿媳妇跪在脚下,儿子也跟着跪在人群前面,她终于一咬牙,跪在了魏氏面前:“求夫人救青柳一命。”
  她不敢说叫赵靖安替青柳挨板子,她只敢这样相求。不管魏氏用什么法子,只要救青柳一命即可。
  要是一般的仆人,她自然不敢这样做。可这些年她在魏氏身边,替魏氏做了多少事。不光是她,便是她的儿子、儿媳,也替魏氏做过许多见不得人的事。
  有这些把柄在手,她便想赌一赌,就赌魏氏不敢因为这事而放弃他们一家。
  没了她,没了她们一家,魏氏绝对如同少了一根臂膀,办什么事都不得劲儿。
  而且大夫人向来宽厚,对府里的孩子,不管是她亲生的还是庶出、其他房里的,她都真心疼爱,绝对不会因为青柳的错事而真打赵靖安的板子。
  魏氏看着跪了一地的李嬷嬷一家人,直恨得牙痒痒。她恨大夫人执意要按规矩办事,也恨李嬷嬷为了孙女,竟然枉想让赵靖安替她孙女挨板子,真是好大的狗胆。
  “李嬷嬷,这么说,你是想让二少爷替青柳挨板子了?”她咬着牙问道。
  “老、老奴不敢。老奴只求夫人救一救青柳。”李嬷嬷对着魏氏磕了几个响头。
  青柳和她父母也一起,磕得地面“咚咚”直响。
  “还说不敢?刚才你也看到了,不光大夫人,便是世子爷也要求按规矩呢。”
  魏氏脾气本就坏,这几年因着魏父的升官,便是在老夫人和大夫人面前都敢放肆,在丈夫面前各种跋扈,哪里容得了下人敢这么对她?
  她此时满心是被奴仆背叛的愤怒,沉着脸冷冷道:“你这是在逼我?你孙女犯了错,你心疼她,不让她挨板子,却想让我儿子替她挨板子?”
  李嬷嬷哭了起来,一面磕头,一面喊道:“老奴不敢,老奴不是这个意思。老奴只想让夫人您替青柳求求情,保她一条性命。”
  “大夫人,大夫人,子不教,父之过。我没教好青柳,让她犯下大错。这三十板子,让奴才来承受吧!”青柳的父亲爬到大夫人脚下,磕起头来。
  “奴婢也愿替女儿受板子。”青柳的母亲也道,又朝魏氏喊,“二夫人,您息怒,我娘真没有让二少爷替青柳挨板子的意思。”
  “奴才也愿意替姐姐挨板子。”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儿从人群中挤出来,跪到了李嬷嬷身边。
  “你们一家子,倒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可怎么就养出这么一个不知廉耻的女儿?是不是全都指着她做侯府的半个主子,好在府里扬眉吐气呢?”大夫人淡淡道。
  围观的众人原还被李家人感动,可一听大夫人这话,对这家人的感观又差了起来。
  “罢了,我要是坚持原来的惩罚,倒显得我心肠冷硬,没有人情味儿。”反正挑拔魏氏和李嬷嬷之间的关系的目的已达到。
  “李木,李木家的,你们一人替你们女儿承受十板子吧,青柳再打十板子。不过打完之后,你们一家都不能再留在府里,全都得被卖出去。”
  大夫人扫视了他们一眼:“这个决定,你们可还有意见?”
  “多谢大夫人,多谢大夫人。”李木和他媳妇都连连磕首。
  他们在侯府多年,倒也积攒了一些身家,应该可以自赎自身。
  实在不行,还有二夫人可以出钱把他们买了去放在铺子里。反正他们是二夫人的陪房,身契都在二夫人手里,不过是左手倒右手,倒不需要二夫人损失一笔银子。
  只是不到万不得已,他们并不想被二夫人再买回去。他们在魏氏身边这么多年,深知魏氏这人心眼小得要命,睚眦必报。
  今日他们为了青柳,逼魏氏替他们求情,魏氏还不知怎么恨他们呢。把他们买了,没准转手就能把他们卖到矿山里去。这女人心狠手辣,有什么做不出?
  可作为心腹,这些年,他们帮着魏氏做过不少事情。不被二夫人买回去,就这么出了府,二夫人肯放过他们吗?没准前脚出府,后脚二夫人就能派人把他们灭了口。
  想着怎么都没有活路,一家人顿时惶恐起来,颇有些后悔刚才冲动之下主动跪出来替女儿求情。
  魏氏此时也冷静下来,也有些后悔把李家人逼到这地步。
  李家人被卖出去她固然可以再买回来,但绝不能再进侯府,只能放在铺子里使唤。如此一来,侯府里她就少了能信赖的心腹。
  而李家人在外面很不安全。要是被人要挟或收买,出卖她的几率,可比放在府里大上许多。
  可她也看出来了,大夫人今天似乎专门跟她扛上,绝对不会给她一丝求情的机会,青柳那三十板子和卖出去的下场是免不掉的。不是她自己的爹娘分担,就得是主动请缨的赵靖安分担。相比起儿子来,一家子奴才而已,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想到自己的损失,又看了看站在大夫人身边的赵靖立,魏氏对大夫人顿时恨得牙痒痒。
  “行刑吧。不过这是我的陪房,如何卖,卖到哪里,就不劳大夫人费心了。”她满脸冰霜地道。
  大夫人闹这场的目的基本达到,也不再跟魏氏多劳口舌,直接吩咐:“将李木家的和青柳拉到内院。”
  说着她又看向赵靖立:“立哥儿,李木就交给你了。”
  第139章 先关起来
  “是。放心吧,娘。”
  赵靖立自认自己是大人了。父亲不在家,他自然要担起维护侯府安宁的责任。
  几个粗壮婆子拉着李木媳妇和青柳,直接出了院子,直奔内院而去。又有几个健壮护院,把李木拉起来送往外院柴房。
  府里对下人行刑,不光惩戒犯错的人,同时也要达到杀鸡儆猴的作用。但男女有别,有伤风化的事,大夫人自然是不干的。
  所以女子在内院行刑,要让内院里所有的丫鬟婆子来观看;男子在外院行刑,府里的男仆、小厮也得去观看。
  魏氏一直跟着进了内院,就等着大夫人把人打完了好立刻叫人带出侯府。可看到大夫人没有立刻打板子,而是吩咐下人把青柳娘儿俩关进柴房里,她一下子急了。
  她抓住大夫人的胳膊,激动地道:“怎么不立刻打板子?为什么要关柴房?你赶紧打了,打完人我好让人带出府去。”
  大夫人转过脸来看她,没有说话。
  见拉着李木媳妇和青柳的婆子和其他跟过来的丫鬟婆子都用怪异的看着她,魏氏不由莫名其妙:“怎么了?”
  大夫人扫视了人群一圈,指着其中一个婆子道:“林松家的,你告诉二夫人。”
  这个林松家的婆子是三夫人苏氏的陪房。
  魏氏脾气不好,不敢对着老夫人和大夫人使,但对商户出身的苏氏可不会控制自己的脾气。有什么不顺心的,她都朝着苏氏撒气;平时见了面,有事没事都得刺苏氏几句。
  苏氏这人其实手段是有的,但就爱装个柔弱。被魏氏欺负了,她从来不藏着掩着,总要一路地哭回去,弄得满府里都知道二夫人又欺负三夫人了。不光赵元坤对这个二嫂不满,苏氏的陪房们更是厌恶魏氏。
  这会儿难得看魏氏吃瘪,林婆子心里高兴地不行。
  她当即道:“二夫人也进府里有十几年了吧?怎的不知道侯府规矩?因为行刑的时候,下人都得观看,所以遇到太晚大家要睡觉了,都是把人关在柴房里,等第二天午时再行刑。现在过是了戌初,有些下人明日还得早起做事,早就睡下了。此时行刑,给谁看呢?看也看不真切吧?”
  魏氏表情一僵,也想起这一茬儿来了。
  大夫人治家甚严,一直以防范为主。
  她跟老夫人都心善,不愿意看到被打得血淋淋的场面;而且她们觉得这种犯错的人,不是打一顿就能变好的。所以稍有品行不端的下人,都是直接卖出去,很少用到杖打这一招。
  另外,杖责都是要褪下裤子光腚打的,这对女子是一种极至的侮辱。哪怕观看的都是女人,也是极羞耻的事。有些在意这个的丫鬟,能因此羞愤自尽而死。
  所以对于丫鬟或婆子,大夫人基本上都是用别的法子惩罚。唯有偷汉子通奸的女仆,她才会采取杖责。
  自魏氏嫁进来这十几年来,被杖打的也只有三、四例,还多是外院的男仆人。因为不是自己二房的下人,事不关已,所以魏氏真没怎么关注这事。
  “李张氏和青柳是我的陪房,不是侯府的下人。你既说她们必须按侯府的规矩惩罚,我已经不说什么了。但这杖责不要再拖到明天,现在就打完,我好叫人把她们领出去卖了。”魏氏道。
  她可不敢把这一家人放在大夫人手里过夜。万一他们被收买说出什么来,那可就糟了。
  魏氏倒不怕换孩子一事被说出去。当年知晓此事的人,早已死的死,逃的逃。换孩子的事不光李木一家不知道,便是李嬷嬷也不清楚此事。
  李嬷嬷虽是魏氏的陪房,但那时并没有得到重用,而是做一些杂事。后来魏氏的奶娘及身边的嬷嬷因为这事离了侯府,李嬷嬷才被魏氏提到身边来,做了管事嬷嬷。
  魏氏是绝不会放一个知晓内情的人在身边的,那不亚于一颗定时炸弹,随时把她炸得粉身碎骨。
  但这些年,她让李嬷嬷一家暗地里做过不少见不得人的事;这段时间因为许熙,她有时候控制不住情绪,在李嬷嬷面前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也不知有没有露行藏。
  总之,不管是哪一方面,魏氏都不能让李木一家子落到大夫人手里。
  大夫人今晚的行为实在是太反常,魏氏心里有鬼,总禁不住往那方面想。
  “她们是你的陪房不假,但现在她们不在魏府,而在绥平侯府。”
  大夫人说着,似笑非笑地看着魏氏:“二弟妹怕是不知道吧?这丫头……”她指了指青柳,“她衷情的不是二少爷,而是大少爷。”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