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兽文书_76
  场面一下子变的很奇怪,一行人之中的成员没有变化,却在顷刻间分崩离析,变成泾渭分明的两派。让人难过的是,其中的一派只有独独一个人,从外表看来,不过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她默默看着众人,银灰色的眼眸中平静无波,仿佛没有任何情绪。
  双方僵持的时间不管是长是短,只要身处其中都会难免感到十分难熬。而明显被众人所孤立的未希,在她的感觉里,似乎每一秒都被拉的有一年那么长。“你们都这么凶神恶煞的盯着我做什么?难道都认为我会害火炼吗?火炼,你呢?你又是怎么看的?难道连你也认为我会对你做什么?”
  被她猛的一下盯着,即使火炼想躲避目光都来不及,只能万分尴尬的扯出一抹苦笑。不是“会做什么”,而是“已经做了什么”吧。火炼在心头腹诽,之前故意带错路的人不正是未希吗?只是带他去看看焰尾花?如此荒诞的理由,他实在很难全盘相信。
  火炼的沉默已经将他的意思表达的十分清楚。未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随即她的面色已经沉了下来,这种近乎死灰一般的平静说明了她已然下了极大的决心。
  这还是未希第一次亮出妖兽的爪子,与火炼的不同,她的每一片指甲形态都十分纤细,不过也因此显得尤为尖锐,有些像是锋利的冰锥。而最奇怪的还是颜色,那是一种金属质感的深黑,未希整个人都如同一抹白色的幽魂,这一副黑色的爪子长在她的身上,真是怎么看怎么觉得突兀。
  所有人都认为未希已经选择了用武力来解决问题,而大家也下意识的摆出了防御的姿态准备应付她突然发难。可是,没有,未希甚至都没有往前踏出一步。
  她那好似冰锥的爪子死死的抵住了自己的咽喉。
  看得出来,未希情绪还是有些不稳定,一时之间没有控制好手上的力道,指甲尖端一下子刺破了皮肤,血珠子接二连三的冒了出来。原来即便是幽魂一般的女孩子,她的血液依然有着殷红夺目的颜色。
  面对此等变故,就连机变如白昕玥、庄锦者也不知该给出什么反应才好。
  对于众人的不知所措,未希没有任何反应。指甲还插在咽喉上,也不知是不是众人的心理作用,只觉得她的血涌的更凶了。未希的眼睛还定在火炼的脸上,从刚才开始,她的目光就像是粘在他脸上一般,撕都撕不下来。而她接下来的话,也明显只是对他一个人所说,丝毫不在意其他人是不是能够听见,更不管他们听见之后会有什么感想。
  “当你用血开启这道机关之后,究竟会对你造成怎样的影响,其实我并不知道。”这是未希之前不曾说出的隐情,不过到了这个地步,她显然已决定和盘托出。然而,她方才所下的决心还不止于此。
  未希也没有给别人插言的机会,她继续道,“我唯一能够肯定的就是,火炼,你必须拿到这件东西。你放心,如果你因此有什么不测,我会抵命给你。” 伤口不断渗出的血珠充分证明了她每一个字都所言非虚。
  白昕玥还是没有让步,挡在火炼身前。他相信,倘若真的发生不测,未希定然会履行诺言,可是那又如何,他要她的一条命拿来做什么?既然她已经不在乎自己这条性命,那他也不在乎送她一程。
  “没关系的。”火炼的手轻轻搭在白昕玥肩头,他没有用什么力气,却轻而易举的制止了白昕玥想要做的事。擦过白昕玥的肩膀,火炼往前走了几步。
  手掌落入了火炼的掌中,未希倍感惊诧,甚至都忘了要把尖锐的指尖缩回来,不过火炼的动作十分巧妙,他轻轻的握着她的手指并缓缓拉开,避免她持续伤害自己,火炼的动作并不暧昧,但却十分温柔,而正是这种温柔让未希都傻了,一点儿都没想过要做任何反抗。
  “说什么抵命这种不吉利的话,我还好好的活着呢。”火炼的眉梢染着一层无所畏惧的飞扬,另外还有一点,则是他之前对白昕玥说过的那句话——他不愿意怀疑未希。“既然是必须拿到的东西,我们就快点进行吧。我们带着的补给似乎也不多了,早点完事早点回去。”
  白昕玥对此事抱有怎样的态度,之前已经表达的十分明确,火炼生怕这个眼镜男又来横生枝节,索性省却了打招呼的步骤,就着未希的指甲极快的在指尖划过。
  血珠滚落,开始的部分与之前打开机关时的场面一模一样。然而接下来,终于出现了不同的部分。
  滴落在地的血液并没有被吸收,更加没有消散,以血珠为中心,一副巨大的图案出现在众人脚下。
  这幅图案由单纯的殷红色线条组成,就好像每一笔都是用鲜血画出来的一般,呈现出一种极端诡异的华美。或许,这幅图真的是用血液画就的也说不定?
  “你们有没有闻到血的味道?”路狄亚一边问众人,一边死命的把脑袋扎进庄锦的怀中,希望借此挡住那铺天盖地的腥味。
  就算路狄亚不提,浓烈至此的气味众人也不可能闻不到,血的味道强烈到这种程度,就好像片刻之前才发生过一次惨烈的屠杀,现实中的味道与想象中的画面交织在一起,共同刺激着几个人的感官。
  然而,此地是如此干净,可谓纤尘不染,无论怎么看也不像是发生过屠杀的样子。
  在图案刚刚出现的那一刻,白昕玥甚至还蹲下身做了一个十分详尽的检查。他摸了摸地面,竟然是干燥的。血色的纹理就在他的手指下方,可是却无法真正触及,好像在中间隔了一层极薄而没有任何杂质的玻璃,正幅“血画”就像是经过了精巧的装裱似的,被严密的保护了起来。
  “血画”的颜色虽然单调,但线条却相当复杂,只是站在图案上面根本不可能看清全貌。众人没有经过任何语言交流,已经不约而同的回到了楼梯上。
  居高临下,几个人终于看清楚了,这是一幅四只巨兽组成的华美画面。
  现实世界中绝对没有与之相似的巨兽,因而形容起来十分困难。
  最容易描述的,应该是那一只“狐狸”,类似的形象他们几个在入口处的蓝色玉柱上也见过,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在各种形态奇特的巨兽之中,这是唯一一种勉强可以在现实中找到对照物的妖兽。只不过柱子上面积有限,图案也十分微小,并不能表达很多细节,如今通过这一副线条复杂的血图,他们发现这“狐狸”的长相居然……居然如此威严。
  与寻常狐狸比起来,第一个不同就是其唇角龇出来的獠牙,略微带一点点弯曲的兽牙,似乎是狼才独有的特征。第二个不同则是其身形与四肢,明显比寻常狐狸壮实了许多,如果天下的狐狸都长成这个样子,那么根本用不着狐假虎威,它们只需要轻轻的一巴掌,就足以将猛虎给拍扁了。当然了,最为醒目的不同之处,还是这只狐狸的尾巴,不是一条,而是整整九条!在其身后狂乱的上下飞舞!
  接下来的两种巨型妖兽,要形容的话则更加困难。其中一只,体型像是蟒蛇,然而蛇背上却有一副类似龟甲的东西,龟甲下方延伸出六只龟足,如此阴森森的印象让人只需看一眼,已是毛骨悚然。
  另外一只,则像是鱼与人的结合体,上半身是成年女性的样子,生有线条修长的双臂,可是到了腰腹的位置却慢慢过渡成一条粗壮的鱼尾。光是看尾巴上的鳞片,倒有几分像是上方那四座女人塑像身上所覆盖的那一种。然而,塑像雕刻的女子容貌端丽,可这血画上的面孔则绝非这般。她的五官都还在,然而,眼睛与嘴巴却被最大限度的拉长,眼梢唇角都像是钩子一般向上方翘起。
  火炼的目光只是草草扫过这三只妖兽,最终死死的锁定了剩下的那一只上面。
  那是一只异常华贵的大鸟,贵不可言。整张图画都是用这种让人极其不舒服的血的颜色画出来的,而空气里的腥味也没有丝毫减弱,另外三只妖兽或多或少都带了几许残酷妖异的味道,唯独这一只鸟不同,就算地上流淌的当真是鲜血,也丝毫不会让人恐惧,更不会令人恶心,血色在此时泛起一种宝石般的红光,绚丽夺目。尤其是那三条颀长的尾羽,几乎带出灿若流星的光芒!
  任何人见了这只异常华贵的大鸟,妖兽也好,人类也罢,只怕都会不由自主的心生敬畏,甚至忍不住膜拜在地。
  然而火炼此刻的表情,既没有一丝敬畏,也更加不想跪地膜拜,笼罩在他面孔上的,分明就是浓雾般的迷惑。至于迷惑些什么,他自己都还不知道呢。
  突然,画面动了。
  之前白昕玥检查发现的如同玻璃一般的隔层开始泛起一道一道的水波,在蓝色光线的映衬之下,似乎整个空间都逐渐被海水充斥,这是非常奇异的景象,眼睛能看见的东西实际上并不存在,明明感觉自己已经被水波包裹,可全身上下依然是干燥的。
  过了一会儿眼睛才算是适应了带着凌凌波纹的蓝光,这才看清楚,原来动的并不是血画本身,而是一些影像从画面上浮现起来,并且开始慢慢变的清晰。
  这才应该被称为全息投影吧?!
  最先浮现出的正是那四只妖兽的形象,这无疑是一个相当巧妙的设计,影像与地面的血画如出一辙,衔接的没有任何缝隙,让人不禁产生一种地面的血画活过来的错觉。
  四只妖兽站起来之后,突然摇身一变,竟然同时化作人形,三男一女。距离远近的关系,三个男子的面孔都有些遥远,看的并不清楚,尤其是那只华贵红鸟所化的男子,面孔更是氤氲不清。
  但是众人都暂时没有空管几个男人究竟长的什么模样,因为他们都发现了,其中唯一女性的面孔赫然就是上方四座雕像的翻版。
  不过相比起来,眼前这个女人的模样更加美丽,也更加生动。还是雕塑时,她眉宇之上虽然也有薄愁,但却十分空泛,有些像是寺庙里的神明,即使心怀悲悯世人之心,可依然端坐云天,让凡人无法企及。可是此刻女人眼中的愁绪却变的相当真实,仿佛她的心底怀揣了一个十分巨大而苦涩的秘密,让她难过的近乎无法呼吸。
  面对极其真实,存在感异常强烈的女人,火炼更加觉得眼熟。到底是什么时候见过这张脸呢?答案呼之欲出。
  可就在这时,那女人忽然回头,并且向他们这个方向看了一眼。半点儿都不错,她就是在看他们。那目光如同实质一般穿透了虚幻与真实的界限,刺破了漫长光阴的阻隔,直勾勾的向他们忘了过来。
  他们甚至以为,下一刻,她就会开口对他们说些什么。
  “喵——”一直瑟缩的路狄亚,居然在此刻发出一声悠长的猫叫,猛的从庄锦怀中挣脱出来,蹿下楼梯,直直朝着那个女人的影响扑了过去。
  谁也没料到波斯猫会突然来这么一着,庄锦都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被这么一打岔的火炼似乎恢复了几分正常,也不再去回想着女人的身份,他只是用带了几分同情的目光看着路狄亚急速前冲的背影,心说——猫的定力都很差,冷不丁看到如此震撼的场面,也难怪会发疯。
  路狄亚小小的身体穿透了那个女人的影像。
  这无疑是理所当然的事。再怎么逼真的全息影像也只是影像而已,在空气中折射出了各种画面,但也只是能看见而已,没有实体,路狄亚这么急吼吼的扑了上去,不穿透那才叫奇怪。
  落地后的路狄亚有些呆滞,耳朵与尾巴齐刷刷的耷拉下来。一只哭泣的猫该是什么样子?总之,此刻的路狄亚显然已经快要哭了。他怔怔的看着那个女人的脸,一动不动,视觉的真实与触觉的虚幻形成了鲜明的反差,他十分明白即使再来一次,也依旧无法触碰到她,可是他却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