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兽文书_220
  此时此刻,光是看那一双眼睛的话,照样还是无波无澜,与玻璃制造出来的死物没有任何不同。然而,无休无止的泪水偏偏就从这么一双眼睛里面流淌而出,仿佛那眼眶背后暗藏着一个深不见底的湖泊。
  未希觉得当前的自己,耳朵听不见地动山摇的声响,嘴巴也喊不出满腔淋漓的痛楚,唯独不受控制的只有这眼泪,恣意妄为的流着。
  ————
  之前炸山的时候,整座岛屿都已经跟着震上三震,如今可是岛上最为巨大的建筑在转瞬间被损毁,连带着的还有巨型宫殿所依附的山峦,其动静多大,可以想见。
  即便是楼澈、火炼这等妖兽中的佼佼者,在此时此刻也是惶恐的,亲身经历这么一场雷霆之威,尽管算不得天怒,可也当得上人怨。
  有那么短短的一刹,楼澈和火炼甚至不约而同起了一致的错觉——整座乐园岛或许也会随着宫殿一并化为齑粉吧。原来,给血穗草等一众猎人陪葬的,不仅仅是本族千难万险才遗留下来的历史,还有他们这些苟延残喘存活下来的妖兽。
  不过,这也是他们活该。既然计划出自他们之手,无论最终会引来如何残酷的后果,都只能由他们来承担。责无旁贷。
  可怖的震动已然蔓延到岛上的每一个角落,甚至来周遭的海水都被牵连,起了吓人的连锁反应。高达数十米的海浪接二连三的翻涌,让人怀疑此地是不是马上就要爆发一场吞噬一切的海啸。
  方圆百里,似乎再也没有安稳的地方,这几乎是肯定的事了。
  然而,意外总是无所不在,无论是对人还是对事。越是到了无比确定的程度,意外总是会挑在这种时候冒一冒头。
  乐园岛上还有一块风平浪静的所在,而且距离岛中心的宫殿……现在应该称之为宫殿的废墟还不远。
  倘若火炼出现在这里,定然会觉得无比眼熟,恰是他第一次上岛曾经亲自走过的神道的一段。
  不,说是“走过”似乎还不够准确,严格的说上一次的火炼是被骗到此地来的。他这么大的一个人了,被别人三言两语就能骗到手,说出来当然也并非什么光彩之事,但火炼坚决认为那是因为对方过于狡猾奸诈之故,不仅在他与白昕玥闹得不愉快的时候趁虚而入,而且还找出了当时对他最具吸引力的理由。
  没有错,骗人的那个自然正是凌章。而这个会让火炼觉得眼熟的所在,正是他曾经差一点便进入的神秘建筑物。幸亏当日带路的乃是严秀这位身份复杂的双重间谍,他衷心于真正的主人白昕玥,用了一点啊巧妙的法子将火炼大人安全交还回去了。
  那么,当日火炼未能涉足的建筑内部,究竟是怎样一番场景呢?
  异常狭小的空间。
  其实从建筑的外观就可以看得出来了,占地面积并不算太小,之所以空间会变得无比逼仄,那是因为被各种各样的东西给占据了。
  而且还是些极其古怪的东西。
  最先入目的是数不清的丝线,被人绷紧拉直,从房间的这一头直直的延续到那一头。倘若这样的丝线只有一根,大概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可同一件东西被难以计数的复制出来,则足以让人目瞪口呆了。
  丝线密密麻麻的占据了室内的空间,每一寸空间,就像是有一支加强连的蜘蛛刚刚在这里完成了一场伟大的作业。
  这种丝线独独一根的时候当然不会很显眼,怎么看不过都是蚕丝一类,顶多品种高档一点儿罢了。可当前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在彼此映照反射之下,那状似蚕丝的物件之上竟然隐隐反射出一抹不详的红光。
  简直就像是这满屋子的丝线都被……都被鲜血染过一遍似的。
  古怪的东西这还不算完,在某些丝线的交汇点上还挂着一个个小巧精致的铜铃,金灿灿的,单独看上去真是要多可爱有多可爱。不过还是那句话,再怎么好看的东西,一旦多了,甚至于密密麻麻的堆在一个地方,那么就不是那么讨喜的了。
  密集恐惧症,说到底不正是这么来的?
  这个时候无疑就要考验眼力了——随便望上一眼便会眼花缭乱的,自然什么都看不出来;但如果眼光足够毒辣,思维也足够冷静,在仔仔细细的分辨之后,或许便能够看出铃铛悬挂点的独特规律。
  丝线构成的交汇点实在不少,堪称多于星辰,但稍作辨析就可以分门别类,并不是每个交汇点上都挂着铃铛。
  莫非在交汇点的选择上都是随意为之?手到擒来看中哪一个便在哪一个上边挂个装饰品?当然了,也不能完全排除这一可能。
  只是这屋子内的一切实在太古怪了,“反常即妖”这样的措辞放在这里或许并不是那么恰当,但偏偏也能印证些东西——既然此处已经怪异到这种程度,而且每个细节中都透出一股子寒意,这样的地方怎么看都不像是随随便便布置出来的。
  在这个基础上再加以观察,似乎就能慢慢看出所有铃铛的分布具有一定的规律。
  再继续下去,连带着原本杂乱不堪的暗红丝线,仿佛也慢慢构成了一副难以破解却意义深远的图案。
  不错,应该正是具有某种特殊含义的图案。甚至于超出了平面画的范畴,变得立体而更加繁复。
  那么这副图案的核心是什么呢?
  两个人。
  在此等怪异的空间中出现两道人影,原本已是相当突兀了,况且这两个人的姿势更是难以形容。
  他们非站非坐,甚至也不是蹲下或者躺倒,勉强形容一下,他们两人是半跪着的。半跪当然算不得如何奇怪,但如果他们的脊柱不足以支撑自己的身体,那么毫无疑问,跪姿就会演变的相当难受的样子。
  大概是为了不倒下,他们两人正面相对,可是双方的肩膀却死死抵在一块儿,互相成为彼此的支撑,从侧面看上去正好是一个大写的A字。
  既然两道人影成为了图案的核心,那些暗红色的丝线也在此处汇集。
  不,不仅是汇集,丝线还在继续延伸。只可惜,延伸的方向与样子已经能看不清楚了——因为,丝线的末端深深的没入两个人的体内。
  背心的部位应该是丝线交汇最为密集的地方,但身体他处也不能避免,不仅躯干,还有四肢,一直到双手十指的指尖,都有暗红的丝线侵入。
  堪称是无孔不入!
  不要忘了这些丝线的上面正挂着数不清的铜铃,而那些铃铛不仅样子精巧,虽然不知究竟是何时被制造出来的,但从光泽度看上去却是崭新的,这样的铃铛当然不是失败品,肯定会响,而且会是十分悦耳清脆的铃声。
  可惜,整个空间内一片沉寂,一点儿破碎的响声都没有。
  铜铃不响,说明了什么?说明核心里的两个人一动也没有动过。
  或许,不动是最正确的做法。在当前的状况下看起来,那些丝线不过只是了无生气的死物。
  可一旦起了波澜,随着“叮叮当当”悦耳的铃声,天晓得会引发怎样的变化。当前只是末端侵入人体,若是再进一步,会不会直接将人体刺个对穿?
  为了保持当前的平稳,处在核心的两人不得不仅仅挨着,互为依靠,维持着彼此间岌岌可危的平衡。在这种姿势下,毫无疑问,两个人的脸是紧贴在一起的,中间一丝缝隙都没有,让人怀疑那原本就是生长在一起的。
  完全一致,半分差别都没有的……两张脸。
  而且,这种形容枯槁的模样,明摆着正是凌纹。
  世上苍老者并不在少数,可是苍老到凌纹此等程度的,应该不会再有第二个了,以至于不管谁第一次见到他,打眼一看都会认为自己见到了一个死人。所以,身处这个古怪境地的,毋庸置疑正是凌纹。
  可是实在无法解释为什么凌纹会变成两个?
  不知道僵持了多久,两张同样干瘪的嘴唇,其中之一缓缓开启,吐出的声音比叹气也响亮不到哪里去,不知道是无力为继,还是无话可说,半晌的酝酿之后,居然只勉强形成两个字,“凌章……”
  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