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节
  一个时辰后——
  紫宸殿。
  长公主弯弯绕绕的说了一堆废话铺垫,总算问到了主题,“我在那龙舟宴上还碰到了尉迟虎的夫人,她说尉迟虎早几日便回京了。我记着你之前是派他跟子言一起出京的,是吧?”
  元珣端着茶杯的手微不可察的顿了一下,面上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嗯。”
  长公主也没看他,自然没看到他的不同,她只装着漫不经心的问,“那你怎么不叫他入宫赴宴呢?端午他一个人在府中过的也怪没意思的。”
  元珣怎看不出长公主的意思,沉吟片刻,他缓缓道,“子言他……还没回京。”
  从他口中听到这话,长公主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你让他一个人在陇右?”
  元珣静了静,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挥手示意殿内伺候的人先出去。
  见状,长公主心里那阵不安的感觉越发强烈了起来。
  她凝眸看向元珣,红唇紧紧地抿着。
  元珣也望向她,斟酌片刻,选择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他……生死未卜?!
  长公主猛地一震,袖子不小心带到案几上杯盏,茶水倾倒,洒了一桌。
  她那双美眸中满是诧异与不可置信,“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元珣定定的看着她,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阿姐你冷静一下,朕已经派一队禁卫暗中寻找子言的下落了。”
  长公主这时才意识到她的失态,她肃了肃神色,重新端坐着。
  只是那华美宽大的绣袍之下,那染着红蔻丹的手指捏的紧紧地……
  姐弟俩相对而坐,大殿内安静无比。
  过了许久,长公主才道,“他是你的好友,又是你的股肱之臣,司空满门皆为忠良。于公于私,你都要全力找到他。”
  元珣道,“这是自然。”
  长公主静了静,眸光复杂,一个念头在脑中疯狂的叫嚣着——她想去找他。
  他怎么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没踪影呢?他的玉佩还在她这里,他还没等到她的回答。
  等长公主再次抬头,还没张嘴,就听到元珣冷静又干脆的说,“陇右那边局势混乱,阿姐,你不能冲动。”
  长公主一怔,对上弟弟那双仿佛能够看穿一切的深邃眼眸。
  她嘴唇微动,好一会儿才扯出一抹笑来,“你想哪里去了,我冲动什么?再说了,你已经派人去寻了,相信再过不久,定然会有好消息的。”
  元珣嘴唇抿得直直的,“希望如此。”
  第75章 小表妹才是真的强(加更)……
  长公主在紫宸殿喝完一盏茶便告退了, 元珣本想留她在宫中参宴,长公主推说有些乏累,元珣也不再勉强。
  待长公主走后,常喜公公弓着腰迎上前来, “陛下, 沈老夫人已经到了榴花宫,一同随行的还有河西府折冲都尉陈师衡的长女。”
  元珣不冷不淡的应了一声, “朕知道了。”
  顿了顿, 他又道,“前几日青州送来的青梨,送一篮子过去。”
  常喜应了一声, 忙下去张罗了。
  待常喜提着一篮子青梨到达榴花宫, 还没进殿便听到一阵活泼的说笑声。
  小桃见到常喜来了, 忙引着他往后殿走去, 嘴里解释道, “我们家娘娘正和老夫人、表姑娘在后头乘凉呢。”
  常喜缓步走着,笑道,“听这笑声,看来相谈甚欢。”
  今日的阳光算不上强烈,后殿又种了许多花木,在这初夏时节热烈的盛开着, 绿荫浓郁,花团锦簇。其中最为惹眼的莫过于那些石榴树,绿叶繁茂, 红花灿烂,不少树木还结出一个个小小的青色石榴果来,光是瞧着便是好兆头。
  阿措和沈老太太等人便坐在庭中凉亭说笑,因着端午佳节,亭子四周都绑着艾草菖蒲,榴花宫上下无论主子还是宫人,手中都系着五色长命缕。
  亭中石桌上摆放着瓜果、绿豆糕、粽子、红鸡蛋和雄黄酒,满满一桌子,很有节日氛围。
  见常喜来了,阿措笑吟吟的打了声招呼,又瞥见他手腕上空空的,便让小桃给他也取了一条五色长命缕。
  按照风俗,端午节这日人人都要佩戴由五色丝线编成的长命缕,以表延年益寿的愿望。
  常喜受宠若惊的接过那条长命缕,连忙谢了恩,愈发恭敬道,“陛下听闻沈老夫人入宫了,特让奴才送些青州特产的青梨来,好让娘娘与老夫人、表姑娘都尝尝鲜。”
  阿措看了一眼那篮梨子,轻声问道,“陛下呢,还在忙么?”
  常喜道,“陛下还在勤政殿处理政务。不过娘娘放心,陛下说了晚间会与您一同用膳。”
  阿措欢喜的“嗯”了一声,“那你帮我跟陛下谢恩,说我收到梨子很高兴。还有,跟他说我今天才吃两个粽子,没有吃多,让他别担心。”
  常喜一一记下,待回到紫宸宫复命,元珣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他的手腕,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腕,抿了抿唇。
  常喜见状,忙道,“榴花宫里可热闹了,每个宫人手上都戴着这么一根长命缕。宸妃娘娘心善,还赏了奴才一根。”
  元珣淡淡的嗯了一声,并未多言。
  他想,那小娇气包肯定也给他备了的。
  且说榴花宫里。
  一袭暗青色长裙的陈暮云拿起个青梨咔嚓咔嚓的咬了好几口,毫不吝啬的夸道,“这酸酸甜甜的味道真是不错,小表妹,陛下对你可真好。”
  阿措笑眸弯弯的看着自家这位表姐,甜甜道,“云姐姐喜欢的话,带些回去吃。”
  陈暮云闻言摆了摆手,“那不成,这是陛下特地送来给你吃的,我沾你的光尝一个就够了,哪里能又吃又拿的。”
  顿了顿,她又一脸敬佩的看向自家小表妹,“我一回京城就听到他们说陛下如何如何宠爱你,如今看来,传言不虚!”
  阿措有些不好意思,轻轻笑了下,道,“云姐姐,你继续跟我说你在河西府的事吧?刚说到那剿匪的事,你真的跟去了么?”
  一提到这些打打杀杀的事,陈暮云三两下将手中梨子啃完,立刻声情并茂的讲了起来。
  莫说是阿措了,就连一旁伺候的宫人们都听得一愣一愣的,完全沉浸在陈暮云的故事中。
  待她说完后,阿措忍不住拍了下手掌,“云姐姐可真厉害!”
  陈暮云摆了摆手道,“不值一提,不值一提。”面上却还是带着几分小得意的。
  沈老太太抿了口茶水,放下茶杯道,“阿措,你可别夸她厉害了,姑娘家家的成日里舞刀弄枪的算怎么回事?都十八岁的大姑娘了,当前最要紧的是寻一门好亲事才对。”
  一提到寻亲事,陈暮云就像蔫了的茄子似的,耷拉着脑袋,嘴里小小嘟囔着,“成亲多没意思,成日里困在个宅院里头,憋都要憋死了……”
  沈老太太摇了摇头,“你啊你,当初就不应该让你爹带着你一起去河西府赴任的,好好一个姑娘家养成这般粗野的性子。若不是这次你大哥哥中了榜眼,你父亲也恰好调职回京,你这婚事还不知道要耽误多久!”
  关于陈家的事,还是陈家那位表哥中榜眼之后,沈老太太才慢慢与阿措说起。
  在这之前,阿措对于外祖陈家的事知之甚少,只知道生母陈氏死后,陈家便与沈隽撕破了脸,连带着对沈老太太这位姑奶奶都冷淡了许多。
  关系真正有缓和,还是从去年沈隽被贬出京开始,陈家老太太知道沈老太太独居在京中,到底不忍心,时不时也带着家中儿郎姑娘走动走动,逢年过节也会去拜访这位姑奶奶。
  陈家也没想过要从入宫的阿措身上捞到什么好处,纵然阿措后来被封为宸妃,陈老太太也只是高兴的给早逝的女儿上了三炷香。
  直到今年春闱,陈家大少爷陈仲楷被点为榜眼,且并未按照惯例外放做官,而是留在中枢任职,陈家才意识到不太对。
  对此,陈老太太很是惶恐,去找沈老太太商量了许久,两老人家得出一个共同结论来——
  阿措断然不会开口为外家讨好处,所以留陈仲楷在中枢,是陛下的决定。
  陛下用实际行动将陈家与阿措绑在了一起。
  前朝后宫息息相关,当宠妃可以不用倚靠家世背景,但若要更进一步,坐上后位,没有一个好的家世作为支撑,这后位便很难坐稳,更别说日后诞下皇嗣,也是要有朝堂势力帮扶的。
  沈家已经彻底烂了废了,陈家虽不比从前的显赫,但年轻一代皆是俊才,假以时日,定能再度兴旺家族。
  陈家,便是陛下为宸妃选定的倚靠。
  且说陈家,陈老太太总共生了三个孩子,两男一女,阿措生母陈氏便是小女儿。
  中榜眼的表兄陈仲楷是大舅舅陈师峻之子,而陈暮云则是二舅舅陈师衡的嫡女,陈暮云生母早逝,陈师衡与发妻情深义重,不忍撇下小女儿,便带着五岁的陈暮云去河西府赴任。
  陈师衡心疼女儿年幼丧母,也不忍对她多加拘束,从而陈暮云在粗野豪爽假小子的道路越走越远,成天只想着打打杀杀,对成亲嫁人毫无兴趣。
  直到女儿十八岁了,陈师衡才惊觉再拖下去就成老姑娘了,遂趁着这次回京述职的机会,将女儿带回了京中。
  沈老太太一看到陈暮云,便觉得她这直来直爽的性子,应该跟阿措能玩得来。想到孙女从小到大都没交过朋友,如今怀了身孕,也没个同龄人好好说话,于是便趁着这次端午将陈暮云一起带入宫中。
  事实证明,沈老太太还是很了解阿措的,两个小姐妹一见如故,聊得很是欢畅。
  尤其听到陈暮云说起河西的奇异风景、奇闻轶事,阿措眼睛都瞪圆了,听得津津有味。
  快乐的时间总是短暂的,眼见着天色转暗,沈老太太也该带着陈暮云离宫了。
  临走的时候,阿措还依依不舍的拉着陈暮云的手,对沈老太太道,“祖母,你下次入宫还带云姐姐来玩好不好?”
  沈老太太笑了笑,“好,难得你们姊妹这么投缘。”
  “小表妹,下次入宫我给你带西街铺子的蜜饯,他家是百年老店,味道可好了。”陈暮云笑眯眯说着,还弯腰摸了摸阿措的圆肚子,哄道,“小侄子乖乖,姨姨下次再来看你和你娘亲噢。”
  “除了蜜饯,还有话本、陀螺和傀儡娃娃!云姐姐你别忘了!”
  “好,全记着呢,我还会骗你不成。”陈暮云满口应道。
  就在这时,元珣的轿辇缓缓行了过来。
  一众人连忙行礼,道,“拜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元珣从轿辇下来,淡淡说着“免礼”,脚步却是径直朝着阿措走去,伸手扶起她,“朕说过你不用行礼的。”
  “那我下次不会了。”阿措朝他笑了笑,又介绍了着陈暮云,“陛下,这位是我表姐。”
  陈暮云连忙垂了垂头,恭敬唤了声,“陛下。”
  元珣神色淡漠的扫了一眼,“嗯”了一句,便看向沈老太太,问候了一下老人家的身体。
  沈老太太笑着回话,又道,“时辰也不早了,臣妇等便先告退了。”
  元珣扶着阿措的腰,目送着沈老太太他们上轿后,低声道,“走吧,咱们也回屋去。”
  ……
  待马车驶出宫门后,陈暮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胸口,感叹道,“小表妹可真是厉害呀。”
  沈老太太缓缓抬眼,“怎么说?”
  陈暮云道,“陛下多可……呃,可敬啊,他刚从辇轿下来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压得我脑袋都抬不起来,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可小表妹却跟没事人一样,这还不厉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