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
  “……”没能抢先开口的杨文滨眉尾微抽,露出憨厚的笑容,三言两语便将事情的经过说了,又拿起一叠文件,小心翼翼地看着又惊又慌又怒的西玲:“首长,您别担心,解决方案我们已经准备好了,您可以,先看看。”
  “都怪你们!你们太没用了!”西玲气得直拍桌子。
  “是,这都怪我们的工作没有作到位。”杨文滨和张国庆态度端正地认了错,他们确实是小看了曾经在江湖上威名赫赫的西老爷子和陈老夫人。
  杨文滨和张国庆你一言我一语地安抚着西玲,也不敢露出着急之色,任由她不耐烦地倒腾着解决方案。
  解决方案的剧本五花八门,最简单的,有十分接近西老爷子他们猜测的‘因为折服于西玲的实力,所以新成立的帮派就拜了西玲作头目,而藏在四合院附近的暗桩是她派来保护家人的’,最夸张的,是‘西玲其实是天才科学家,目前正在休假,藏在四合院附近的那些人是国家派来保护她的’。
  馅饼在一旁看得哈哈直笑,西玲也眸色莫名,听半山的意思是,她不管怎么选,他们都有本事演成真的,可谓十分体贴了。
  最后,西玲一边生气,一边根据她的人设,选择了最简单的解决方案——就是,一顿好打是逃不掉了。
  唉。
  为了维持人设,她也算是付出良多了。
  杨文滨和张国庆微微松了口气,他们就知道西玲首长会选择最简单的解决方案,很好,接下来,就该排练了。
  “也对,还是要配合着选一下剧本的,毕竟,半山这边的戏还是要继续演下去的。但是,哈哈哈,西玲,他们是不是特别不信任你的智商啊,哈哈哈。”馅饼乐不可支地看着如临大敌的杨文滨和张国庆,笑得倍儿欢乐。
  “……”西玲凉飕飕地斜睨了眼馅饼,心下却有些心不在焉,她又不属于1984,所谓的坦白从宽,真的有必要吗。
  又何必,冒着风险把太爷爷他们牵连进来呢。
  馅饼说的那些,她也不是那么在意的,没必要,没关系,无妨,等她将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她终归是要离开的。
  她不属于1984。
  及至杨文滨和张国庆确认西玲露馅的可能性已经压低到极限之后,杨文滨和西玲终于离开了半山,而在西老爷子他们那里是熟人的张国庆则继续留在了半山。
  杨文滨和西玲在距特工同志住处的不远处下了车,急步走了过去。
  不大的屋子里,站着满满当当的人。
  西玲带着落后她半步的杨文滨甫一出现,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目。
  “走吧。”西老爷子背着手,似并不惊讶西玲的出现,只平静地看了西玲一眼,便率先离开了屋子。
  “老先生,您看,是不是得先把今儿这事讲清楚了,您再离开?”杨文滨被西老爷子不按常理出牌的态度打了个措手不及。
  “我要走,你们可以拦。”西老爷子说得随意,既然事情都摆到台面上来了,与其浪费时间听他们胡咧咧,还不如回家直接问该问的蠢丫头。
  “不敢。”杨文滨顿时深感头疼,他们现在都是西玲头目的下属身份,拿什么拦,又哪儿敢拦。
  “你穿这身衣服倒是比西清穿起来好看。”陈老夫人更是压根没把在场的其他人放在眼里,她走到西玲身边,浅笑着抬手揉了揉西玲的脑袋。
  “师娘。”西玲小声地喊了一句,乖乖巧巧地跟在了西老爷子和陈老夫人的身后离开了,又悄悄地朝杨文滨比划了个没问题的手势。
  目送西家人离开,杨文滨的额间浸出了点点冷汗,西玲首长她能……靠谱吗?
  “杨组长,现在怎么办?”程芝英低声问道。
  “等。”杨文滨抬腕看了眼手表,沉声说道:“让同志们都四散开来吧,就在西家附近等。”
  如果西玲首长那里还是露出了破绽,让西老爷子他们也变成了知情人,或是不完全知情人,那么,半山就不得不监视西老爷子他们了,只是这样一来,他们和西玲首长的关系,就肯定会出现嫌隙——这是半山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早知道,当初还是应该往西家装窃听器的。”傅慧丽皱着眉,很是懊丧地说道。
  郑俊远淡然地看了眼傅慧丽,她到底还是年轻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且先不提他们的小动作能否躲过西家两位武者高手的感知,也不提未来世界有没有替西玲首长准备反侦查的装备,单就换位思考一下:若是他们的好意换来的是监视,他们会不会意难平,就知道有些事是否合适了。
  而今晚发生的事,不过是证明了他们半山的能力不足而已,朝过夕改,才是半山现在应该要做的事。
  细雨已经停了,只寒风仍旧徐徐吹拂着。
  西老爷子一行人回了四合院,径直进了堂屋。听到动静的西老夫人披了件衣服,也进了堂屋,先是问过了陈老夫人的身体,又讶异地看着站在他们身后的西玲。
  “西玲,跪——”西老爷子进了堂屋,就立时发作了。
  “可淋雨了?近些天降温了,你怎么不多穿点儿?”西老夫人自顾自地打断了西老爷子,拽着西玲的手臂,问得心疼。
  “可是吓到你了?”陈老夫人解了雨衣,又将雨衣放到了一边,朝西玲柔声道:“没事儿,我和你太爷爷就是对家附近的一些人起了疑心。”
  西老爷子怒视着堂屋里的仨女人,半晌,也没了脾气,随手解下雨衣扔到了一边,在椅子上坐下了。
  “你也别怪我和你太爷爷擅作主张,实在是你还年轻,不知江湖险恶,教我们担心。”陈老夫人细细地跟西玲说了事情的经过,又说道:“这事儿,你想说,我们就听着,你说的,我们也都信,若是不想说,也没有关系,只是你要保证,你在做的事,不会威胁到你自己的安全就行。”
  “惯,可劲儿惯,都教你们给惯坏了。”西老爷子捧着西老夫人递过来的热水,很是不满地念叨着。
  西玲却是一肚子的诡辩都哽在了喉咙里,老老实实地跪下了。
  堂屋里就静了下来。
  西老夫人转身就出去了,不一会儿,就拿着蒲团进来了,又点了点西玲的额头:“你个傻的,这么冷的天就真往这冰凉的地上跪。”
  “……”西老爷子撇了撇嘴,这回可不是他让跪的,再说了,早些年他罚跪西泽和西清的时候,也没见她这么担心过。
  “西玲,说实话吧。”馅饼也陪着西玲跪了下来,轻声说道,又偏头看着她,只见她垂着眸,神色淡淡的,一丝波澜都不起,像笼了层山间的重雾,教人看不清深浅。
  馅饼就觉得心口有点儿疼,化出了人形,伸手悄悄地扯了扯西玲的衣摆,撒娇似地说道:“我陪着你呀。”
  作者有话要说:  @学医后我秃了,@千筹,谢谢你们的营养液呀~么么哒~
  ——
  小声,我今天,不短了吧?粗长的排面算有了吧?
  第99章
  对上西玲稍不经意偏头看过来的目光, 馅饼心脏狂跳了起来, 像是被拉进了不辨方向的黑暗里, 一时心惊,眸色便似浮了层薄雾,浸着湿润的水光。
  西玲转瞬就收回了视线,丝毫不知道她又差点儿把馅饼吓哭了, 兀自思忖着接下来的话该要怎么说。
  要先道歉吗?
  西玲乱糟糟地想着, 她没跟人低过头, 还真不知道这歉要怎么道才显诚意。
  然后——
  再骗太爷爷他们一次?
  她并非是没有对太爷爷他们坦白的信任, 只是她的理智在置疑坦白的后果。
  放任着脑海里相悖的念头在互相打着架,西玲心里一阵茫然, 连素来自持的冷静都一时蒙蔽了。
  强而桀骜的西玲, 并未察觉到自己的动摇,也全然没有意识到现在的她,也和普通人一样,甚至还不如了, 犹自患得患失着。
  堂屋里, 西老爷子和陈老夫人一左一右坐在了八仙桌旁的椅子上,西老夫人拢了拢身上的外套, 白了眼西老爷子, 刻意坐在了陈老夫人的身边,目露忧色地看着西玲。
  规规矩矩地跪着的西玲,微微低着头,稍稍有些长长了的短发垂在前额, 遮了些许眉眼,教人看不清神色。
  西老夫人朝堂屋外看了看,见又下起了细雨,愈发不满地横了眼西老爷子,都新时代了,这老头子还按从前的老一套来教孩子,真是顽固不化的老古板。
  强忍了半晌,西老夫人忽地站了起来,视线由上落下,便见西玲乌黑如墨的短发衬得白玉似的脖颈愈发纤细白皙,肩膀看着也格外的削瘦,往日里逍遥随性又漫不经心的得意小模样也不见了,真真成了孤零零的小可怜,西老夫人眼圈一红,更是心软,这回干脆是恨恨地瞪了眼西老爷子。
  “……”连接被瞪了几眼的西老爷子一时摸不着头脑,又没底气吭声,只得捧着茶杯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热水。
  “咳、咳咳……”陈老夫人也发现了外面又开始下雨了,心下一着急,许久未犯的老毛病就又被激了起来。
  西玲闻声甫一抬头,倏地怔住了,所以,她不仅劳累三位已经上了年纪的长辈在这里陪着她熬夜,还让她太爷爷和太姥姥因为担心她,冒着风雨去操劳奔波了半夜?
  哽在喉咙里的诡辩似竖起的针,刺得西玲隐隐地痛了起来,她情愿太爷爷他们不管不顾地发作她一顿,也好过现在这样、这样、这样……只顾偏心护短地惯着她。
  她又有了惯着她的人了。
  西玲身子渐渐地僵住了,心底竟有些发慌了。
  “谷秋,你没事吧?”西老夫人准备上前的步子一顿,回身轻拍着陈老夫人的后背。
  “我没事,嫂子您别担心,我就是一时着急了。”陈老夫人握住了西老夫人的手,朝西玲说道:“这么冷的天,西玲,别跪了。”又看向西老爷子,续道:“兄长,有事儿就让西玲站起来说吧。”
  “嗯。”西老爷子没好气地应了一声,他哪儿敢让家里的小袓宗再跪,没见她嫂子都快拿冷眼刀子给他戳个透心凉了么。
  “不用了,太爷爷,太奶奶,太姥姥。”西玲拒绝的话脱口而出,心下微微一松,恍然发现说实话其实并不是难事。
  至于其他,她难道连保护他们的实力都没有吗,怎么就钻进了死胡同,认了死理呢,西玲蓦地垂眸,很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犯蠢了。
  又重新变回了银狐仓鼠的馅饼闻言立时咬着爪子笑开了,满腔的激动又不能宣泄,就跪得更端正了。
  西玲的一声‘太姥姥’把堂屋里的长辈们给叫愣住了,西老爷子他们静静地听着西玲的讲述,又亲眼看着她凭空拿出了不认识的物件、原地消失后又出现在堂屋的另一处……一盏茶的功夫,西玲就把能说的实话,都说完了。
  堂屋里静悄悄的,越说到后面越心虚的西玲耷拉着脑袋,也没敢抬眸偷瞄。
  馅饼有些疑惑,万象镜的事不便向第二个人提及,这他明白,但其他的事,西玲也隐瞒了不少,比如她曾经的经历,比如2024的末世。
  西老爷子猛地站起了身,在堂屋里来回急度着步子。
  西玲头皮一麻,愈发跪正了不敢动了,心里却是轻松的,大抵是确信自己又有人惯着了,西玲很是自信今晚她应该不会挨揍了。
  “你这孩子,你这孩子……”西老夫人上前就拉起了西玲,一把抱在了怀里,又喜又气又悲地拍打着西玲:“小小年纪就跟长辈耍心眼,你太不该了……”西老夫人又抱着西玲哀声哭了起来,她就说她怎么看西玲怎么合心意呢,还直教她疼到了心坎里,原来这孩子就是她家的。
  这曾经一身暗伤的孩子,是她家的,这父母早世的孩子,是她家的,而这孩子早世的父母又是她的孙子和视若嫡亲的孙女,西老夫人只要一想起这些,就觉得心都要被揉碎了。
  “喏,谷秋,你瞧瞧,也是陈家的孩子呢。”西老夫人又把西玲推到陈老夫人的跟前,稀罕地拉着西玲的手,不愿意放开。
  眼底浸着泪水的陈老夫人捂着心口,松开了扶着桌子边缘的手,也握住了西玲的另一只手:“好孩子。”
  西玲耳尖微红,轻轻抿了抿唇,弯起些许弧度,露出了一点点的浅笑,竟似春风里的桃夭,霎时艳色夺人。
  “跪下!”西老爷子横眉怒目,一掌劈在了桌子上。
  轰。
  碎裂的桌子砸落在了地上,西玲利落地跪下了,悲喜交加的西老夫人和陈老夫人不明所以地看向了西老爷子,一门心思替西玲高兴的馅饼更是被吓得紧挨着西玲,也跪了。
  “蠢丫头,胆大妄为的蠢丫头,你这么一行事,想过以后要怎么收场吗。”西老爷子怒急,抄起放在案几上鸡毛掸子,就狠狠地抽了西玲几下。
  西老夫人和陈老夫人立时心疼的脸色发白,却也不敢在西老爷子真正动怒的时候求情,都知道那只会火上浇油,教西玲吃更多苦头。
  馅饼立时就无声地哭了,紧紧地盯着西老爷子手里的鸡毛掸子,生怕它再落了下来。
  “你想过等这边的世界发展起来了之后的事吗,甚至都不用等到那时候——”西老爷子到底没舍得说些恐吓的话,转而说道:“是人都是得陇望蜀的,你再有能耐,也有防不及防的时候,蠢丫头,真是蠢丫头。”
  西玲吃痛,却是连哼都没哼一声,小声说道:“太爷爷,就算结束了对这边世界的科技援助,两方世界还可以贸易往来,我的作用还是能让他们不敢擅动的。”声音里还带着几分恃宠而娇的委屈。
  她还以为,今晚她不会挨揍了呢。
  “那你可真聪明!”西老爷子呵呵了一声,没拿正眼看西玲,余光却落在她的背上,有些后悔刚刚手劲儿太大了。
  嫡亲的曾孙女呢。
  要不是她实在是胆大包天的能气死人,他何至于真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