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5章等候
  容珩微微敛眸,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抬眼看向正向管事发号施令的太子。
  希望,只是他杞人忧天。
  一道极细微的声音突然响起,细弱似猫叫,又像是在哀啼。
  他心中一动,蓦然抬眼。
  那声音又响了起来,声音分明大了许多,虽依旧孱弱,却已带着了几分刚健,那是男婴特有的嗓音。
  生了!
  这次不止是容珩,许多人也听见了,便是太子,也终于反应过来,登时面露喜色,“可是生了?”
  旁边已经齐刷刷的跪倒一片,众人齐声恭贺,“恭喜太子,贺喜太子!”
  太子喜不自胜,下意识就要上前,忽的想起那些不能进产房的忌讳,登时脚步一顿,喝道,“怎么还不将太孙抱出来!”
  话音未落,紧闭的屋门虚虚一开,慕容言抱着襁褓缓缓走了出来,不过须臾片刻,他整个人仿佛疲惫憔悴了许多,神色更加肃然,他抬眼,直直看向已经快步走到门边的容珩,清俊眸里凛着精芒,寒意森森。
  容珩微微抬眼,不动如山。
  他不曾与慕容言打破交道,但也知道慕容言这个人,也约略知道他与孟初一的牵扯,但那又如何?他从不看过往,只看眼前与未来。
  至于眼前这人,不过是过往烟云,无足挂齿。
  不过看慕容言这眼神,倒似乎是知道了什么。
  容珩眸光微动,目光锁在慕容言身后,毫不犹豫的走向屋内。
  慕容言没想到容珩竟直接往屋里走去,面色微变,下意识拦住容珩,“你做什么?”
  产房血腥,在大雍习俗里,是不吉不祥之地,而且屋子里的产妇是太子妃,依辈分而论更是容珩的嫂子,嫂子生产,小叔子闯产房,无论是从礼法还是风俗来说,都是大不容的事。
  容珩淡淡一眼过去,“那又如何?”
  慕容言一窒,定定看向容珩,却见容珩神色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这种坚定,无关他的身份与地位,只是一个最普通的男子,对于心中所爱最坚定的坚守。
  慕容言怔了怔,下意识推己及人,当初……当初得到初一的消息时,他在何处?他第一时间就赶往孟家,但还没出门就被母亲锁在了屋里,母亲泪流满面,只差与他跪下,又有严厉的祖父,他竟是退缩了,即便他后来赶了过去,再见到的,已是一个他觉得陌生的初一。
  若是那一次,他及时赶过去了,事情会不会不一样?
  如果他及时赶到,初一会不会还是原来的初一?而不是眼前这个全然陌生的女子。
  他一时怔忪,容珩已经直接进了屋,身后传来太子恼怒喝声,“容珩,你做什么!”
  慕容言唇角微抿,眸里闪过一丝犹豫,又想起屋里那近乎虚弱的孟初一,心中终于下定了决心,脚步一转,人已经抱着孩子挡在太子面前,“见过太子殿下。”
  说话间手上微微一拍,襁褓里的婴儿适时哭了一声,许是力气已经耗尽,仿佛猫叫一般,让人不由自主的心怜。
  太子也被牵动了几分慈父心肠,脚步一顿,低头看襁褓里娇嫩通红的小脸,“男孩还是女孩?”
  “恭喜太子,是皇孙。”慕容言恭谨的道。
  太子更是大喜,也顾不得追究容珩擅闯产房的罪名,立刻骄傲的将孩子接了过去,得意高呼,“本宫有儿子了!来人,速去向父皇报喜!今日所有人都赏!本宫重赏!”
  众人登时齐声恭贺,院子里一片喜气,太子得子,又是太子妃所出,所谓嫡子长孙,简直是天佑大雍!
  慕容言静静的站在太子身边,目光微动,下意识看向屋内。
  屋内,一个女子近乎力竭,另一个还未清醒,甚至不知能不能再醒来看一眼她拼死生下的孩子,而屋外却欢喜沸腾,仿佛所有人都忘了她们的存在。
  慕容言心中禁不住一阵悲凉,也是一阵厌烦,虽然理智告诉他他该留在此处接受太子的嘉奖,但是……他微微抿唇,转身进了屋内。
  一进屋内,诧异看见守在幕帐之外的容珩,容珩神色凝重,却没有进去,听见脚步声后微微侧脸,见是慕容言,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与放松,低声道,“你来正好,去看看可能帮她的。”
  慕容言微怔,忽的反应过来容珩守在此处,不是不关心孟初一,反倒是因为有自知之明不愿自己打扰了孟初一,一时间慕容言心中说不出什么意味,只快步掀帘走了进去。
  太子妃依旧昏迷不醒,孟初一微微弯腰,还在缝合伤口,他抱着孩子清洗检查时她就在缝合伤口,如今已过去许久,她却还是保持这样的姿势不变,从剖腹到现在,已经超过一个时辰,其中所要耗费的精力自然不言而喻,凭心而论,即便是他,也不一定能做到,她却支撑了下来。
  慕容言忽的想起过往,她虽懦弱受欺,性子却极坚韧,总是想将事情做的极好,只是她做事笨手笨脚,那坚韧便成了愚蠢,连带的她也愈发不受人重视。
  忽的很想让孟家人来看看此时的她以及她身上的光芒,这样的她,光芒四射,哪里输过任何孟家女儿?她分明是那个最优秀的孟家女儿!
  孟初一身体忽的微微一晃,似是有一瞬踉跄。
  慕容言心中一紧,立刻过去,“我来吧。”
  “帮我擦下汗。”孟初一低声道。
  慕容言这才发现她额头上已经俱是薄汗,心里微惊,忙用干净的帕子替她擦干净快要落到眼睑的汗,低声道,“我来便是。”
  “不必了,就快结束了。”孟初一低声道,“你又不会针线,女孩子身上,到底还是清爽些好。”
  慕容言微怔,下意识低头,才发现孟初一缝合的纹线极细极密,又选择了最浅淡的颜色,乍看之下,竟看不太出来的,可想而知太子妃看着这伤口,心中多少是会宽慰的。
  当然,前提是太子妃能醒过来。
  他一时沉默,孟初一头也不抬,竟看透了他的心事,低声道,“我觉得,她能挺过来,她是一位很伟大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