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比起那些或紧张得要死,或是茫然地服从指令的民兵们,坐在城楼上观战的少数派人士,这个时候就悠闲自在多了。
  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林旭指着甘冒矢石冲锋的白莲教信徒,说道:
  “瑫琪,你怎么看待这些人?”
  闻声,正在专心致志啃食着一颗桃子的小玉精,表情甚为不屑地哼了一声,口齿不清地说道:
  “这有什么好看的,一群蝼蚁样的无知蠢物,换作灵虚子大人出手,一盏茶的功夫他们就死光了。”
  小玉精瑫琪当年确实够倒霉的,起初是被练气士灵虚子活捉后,炼成了一件活体法宝。随后开始了漫长的奴婢生涯,练气士临飞升之前还不忘把她压在石台下,愣是当作保鲜箱用了几百年,不过瑫琪似乎并没有因此而记恨灵虚子。
  若是在初来之时,林旭肯定不明白瑫琪为什么如此态度。随着在这个片界生活的日子久了,他也逐渐能够理解本土妖怪们的直线条思维方式。
  妖怪们极度推崇强者为尊的理念,即便是双方处于不同立场,但强者终归是强者,仍然值得尊敬和服从。生杀予夺那是强者理应享有的特权,假如你觉得自己很委屈,不需要任何的抱怨和申诉,好好努力让自己也变强吧!
  在旁边看着林旭和小玉精闲谈,土地爷黄世仁脸上露出带着几分玩味的猥琐笑容,凑近到林旭的耳边,压低声音说道:
  “林贤弟,前次老夫欲为你作伐,你推三阻四,莫非别有所好?”
  闻听此言,林旭先是一愣,随即他从表情抽搐变成了哭笑不得的模样,最后只得连连摇头不语。
  043 七大圣
  小玉精瑫琪是人如其名,从外表看来,面庞好似是羊脂白玉精雕细琢出来的一般圆润精致,容貌无关也精巧得给人以不似生人之感。
  如果是从林旭的个人角度分析,他会觉得自己像是在欣赏一件巧夺天工的艺术品,而非跟有血有肉的活物打交道。
  尽管瑫琪受限于自身道行太低,无法顺利完成全面人化,仅能维持住这种未成年少女的外貌,严格来说她的面容轮廓有些强硬,略显中性化。关键问题是在那些取向比较特殊的人群中,个人审美观点与社会主流群体存在偏差是一桩平常事,林旭身边带着这样一个小美女,倒也怨不得土地爷黄世仁如此揶揄他,这个毛病是纯属自找的。
  “好你个为老不尊的家伙,成心挤对我是吧!不解释,就像老子做贼心虚一样。”
  林旭没好气地瞪了老土地一眼,他心里憋着的这句话却是说不出口的,只好暗地里给自己打气,至于外在的表征,无非某人的眼皮一个劲地跳啊!
  不必说,林旭是重要盟友,黄世仁绝不会无聊到故意取笑他,破坏双方的关系。此番不过是借着近距离说笑的机会,另外换一种方式规劝林旭,希望他认真考虑双方联姻的那个提议。
  这时,黄世仁冲着林旭笑了笑,说道:
  “未明,你若后宅经年悬空无主,只怕被人疑有龙阳之好,到头来令得声名受损,此事万不可以轻忽啊!”
  华夏古人对待私房之事,整体来说,态度要比后世人们想象中开放得多,除却在个别时期社会风气较为保守,私底下的各种玩意简直是乱七八糟到家了。
  别说什么恋.童癖,嗑药和搞同性恋也全是老祖宗们玩剩下的堕落娱乐项目,没有一样是后来人发明创新的。
  举例来说,出现在汉代的断袖之癖这个典故是男同性恋们亲密感情的直接写照,同样也是腐女们的最爱项目。一个峨冠博带的俊美男人和另一个身着帝王冕服男子在深宫中,二人彼此含情脉脉地牵着手,然后……再往下想,林旭怕自己要吐了,只好就此打住。关于嗑药的历史典故,那就不得不说到魏晋名士大多喜好服食五石散的光荣传统。
  据说从中医的角度对五石散这种混合型药物进行分析,五石散理应是属于一种兼有壮阳和致幻双重功效的“人生良药”。
  若是如此说来,魏晋名士们倒是跟那些心智发育不全的叛逆少年一样,自以为标新立异,跑到迪厅酒吧服用迷幻药寻求刺激的放.荡行为,二者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黄世仁是这块片界的土著,千百年下来,不管什么新鲜事稀奇事也早都看腻了。祂是没把个人私生活那点事看得多重要,反而规劝林旭要及早防微杜渐,免除给人诽谤的口实。
  对此,林旭的态度则是不以为然,他摇着头说道:
  “何至于此,老土地您过虑了。”
  见林旭丝毫没往心里去,黄世仁叹息了一声也便不再言语。目下大敌当前,类似这种无关痛痒的事情可以留待日后慢慢解决,倒也不必急于一时。
  城楼上一番不愉快闲谈,没有影响到战事的正常进程,江家集民兵和白莲教大军之间的战斗,从一开始便迅速进入到白热化状态。
  深知士气可鼓不可泄的道理,眼见得那些冲在队伍最前头的尖兵们像是被镰刀收割的庄稼般,被从城墙上射来的弩箭齐刷刷地整排放倒。见此情景,白莲教的骨干份子们再也坐不住了,放任情况照此发展下去,江家集方面再来几轮齐射,他们这边就要士气大崩盘了,到那时候连打都不用打了,大伙直接撒丫子逃命吧!
  想清楚了利害关系,大师兄们立刻拿出看家本领,务求在前线士气崩溃之前完成工作。
  随着一阵忙碌过后,由无数活动组建临时拼接起来的木坛建构完成。这座高约三丈的祭坛上下分作三层,五色旗幡环绕祭坛四周,香烛纸马,三牲供品一应俱全。
  紧随其后,七个赤膊上身,头缠黄巾的大汉一同光脚站在台上,他们一边大口喝下符水朝着自己身体的各处喷去,一边口中念念有词地颂唱道:
  “……起眼看青天,众位师父在身边,十八尊罗汉,二十四诸天,扶助弟子。教尺拖刀,拖刀化为鹅毛,铁尺化为灯草,卷心石头化为水泡,一身化为铜皮铁骨化为太山。头带铁帽十二顶,身穿铁甲十二重,铜皮包三转,铁皮包三重。众位师父,众位大将,扶助弟子,有请**大圣上我身!”
  白莲教平素惯用的人海战术未能在江家集奏效,初阵交锋受挫,大师兄们索性在阵后直接开坛献祭。
  这一次他们总计动用了七个核心骨干一齐施展出神打,分别请出平天大圣、覆海大圣、混天大圣、移山大圣、通风大圣、驱神大圣、齐天大圣,这七位法力强悍的妖神上身。
  一时之间,由江家集的方向朝着对面的祭坛望过去,但见一片月色昏沉,天地仿如混沌一般。
  环绕着整个祭坛,缕缕黑色烟气状的妖气不住蒸腾而起,不过弹指间已有铺天盖地之势,空中一轮满月投下的光辉都被遮蔽得几乎看不见了。
  见此情景,土地爷黄世仁神情紧张地站起身,祂顿了顿手中的沉重拐杖,禁不住唏嘘说道:
  “好生厉害呀!老夫先前真是小看这些神棍,白莲教不愧为天下第一祸乱源头,的确名不虚传。”
  这时,林旭也坐不住了,他直起身眺望着敌阵,喃喃地说道:
  “七大圣?西游记不是说那孙猴子成了斗战胜佛吗?”
  神祇的耳目灵通绝非人类的肉体凡胎可比,尽管距离很远,林旭照样能清晰地听见白莲教大师兄们在念叨着什么。他无比困惑地拍着自个的脑袋,想要理清打结的思路。
  说不得,林旭对于眼前这一幕很是纠结了。只是冥思苦想了许久,他才恍然想起要命的一件事。无论如何,西游记也都只是一本小说而已,即使在书中引用了不少真材实料,可是永远别忘了一条,小说情节是允许虚构的,或许真实的七大圣,人家从来就没拆过伙。换言之,这些白莲教的大师兄们果然很有料,不是一群只会夸夸其谈的神棍那么简单。
  无奈地叹息一声,林旭转回身冲着屏风后面说道:
  “燕道长,今晚只能劳驾你出手了,对面那些家伙毕竟是凡人,以我们的身份委实多有不便。”
  这时,只听得一阵豪迈的笑声响起,一个黑衣道装男子走出来,这位正是一别多日的燕赤霞,他笑对两位地祇拱手施礼,爽朗地说道:
  “这事好说,燕某尚未没谢过两位替我打造的武器,这次出手权当先还个人情吧!”
  虽说林旭和黄世仁做好了与白莲教大师兄血拼的思想准备,为了保险起见,祂们认为请燕赤霞来对付这些邪教份子比较稳妥。
  外表相貌凶恶,好似山贼恶霸头目,心地却很善良的燕赤霞,不是那种没有担当,没有原则的窝囊烂好人。行走江湖这些年来,死在他剑下的奸徒败类少说也有几百号人,说是杀人如麻也不为过。
  如今,随便拉来个明眼人都看得出大秦帝国气数将尽,天下大乱已是为期不远,放任白莲教这种彻头彻尾的暴乱组织壮大起来,究竟意味着什么?这个问题无需别人提醒,燕赤霞自己也想得通透。
  古人说,毒蛇噬臂,壮士断腕。燕赤霞也是一早便下定了决心,不惜亲手解决这些狂信徒,不能容他们祸乱天下。
  “汝等狂徒竟敢侵犯江家集,贫道燕赤霞今日要替天行道,除了你们这些左道妖人。看招!”
  也许是出于正道人士抢占道德制高点的习惯,在出手之前,燕赤霞大声报出名号。跟着他不再多言语,左手捏作剑诀,右手一拍身后背着的巨大剑匣。
  霎时间,只见数以百计,长度仅有三寸许的飞剑,由燕赤霞身后背负着的剑匣内呼啸窜出。数量众多的飞剑集结在高空,组成了一座葵花形状的辉煌剑阵,随即便如漫天飞蝗般朝着敌方阵营落下。
  目睹燕赤霞华丽登场,在白莲教一方,貌似为首的一名大师兄从祭坛人群中踏前了两步,他手捏着法诀,口中念念有词,突然大喝一声,说道:
  “驱山大.法,咄!”
  话音未落,一块长达百米的巨岩恍然间横卧在半空中,此情此景好似幻术一般玄妙神奇,直惊得白莲教信徒们大声赞叹起来。
  在围墙上面的江家集民兵们,见状则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大家伙若是直接丢过来,想必半个江家集肯定都没有了吧!
  假如这一招“驱山大.法”是由七大圣中那位正牌的移山大圣出手,最低限度祂也能搬来一座高达立壁千仞的真正山峰,七大圣妖神的实力不是凭空吹嘘出来的,而是实打实的神级强者。
  白莲教的这位大师兄以凡人之躯,借助神打之力驱动这门高深的法术,可说是隔靴搔痒,大概连十分之一的出力都达不到。故此,他所搬运来的这座所谓的大山,体积充其量能叫人想起一艘万吨巨轮。虽然这种体量在凡人看来已是无比惊人,可惜搁在行家面前,如此三脚猫的手段只有徒自惹人发笑的份。
  “糟糕!”
  一眼瞥见了白莲教大师兄施展神通弄出的这块巨岩,燕赤霞脸色登时剧变,只是他的招数用老,临阵再要变招已然来不及了。
  044 暗算
  古语说,强弩之末,其势不能穿鲁缟。
  诚然,燕赤霞一身修为甚是不俗,他的根基终究比不得中古时期那些餐风饮露的练气士。随着燕赤霞的剑阵从正面撞上驱山大.法,他已经晓得自己落在了下风。
  燕赤霞此次强行出手,乃是犯了剑术中的诸多忌讳。硬碰硬地交锋,绝非剑术所长,剑走轻灵那才是正道。变化万方,锐不可当,唯有符合了这些要素才算是懂得了上乘剑术的真谛和奥妙所在。若是什么人踩着块破门板满天飞,然后就自以为是剑仙了,这也未免太搞笑了。再者,即便要动手砸石头,祭起一把锤子也比用飞剑强多了,岂不闻术业有专攻?
  果不其然,在燕赤霞的飞剑勉强突破了巨岩这道障碍,待得落到对面的几位白莲教大师兄身上。已是既无速度也无力度,当即被轻松震退,燕赤霞的首轮攻势铩羽而归。
  双方彼此试探的首度交手中,选择先发制人的燕赤霞反而落在了下风处。为此,他的老脸不禁胀.红起来,抽空斜眼瞥了一下在旁边观战的林旭和黄世仁。观察到两位地祇并无不满表示,燕赤霞这才放下了担忧,而后他深吸了一口气,誓要出大招挽回自家损失的颜面。
  “吒!吒!吒!大圣爷你速显威灵啊!”
  卜一出手便成功使对面强敌的攻势无力化,拦阻燕赤霞飞剑的这位白莲教大师兄喜不自胜。随后,他在身边同伴们投来的含义复杂的目光注视下,选择了再接再厉,顺势加了一把力将悬浮在半空中的这块巨岩朝着江家集方向扔过去。
  “哼,班门弄斧。”
  林旭最清楚白莲教打不死的小强之名,对他们一刻都不曾放松警惕,始终在严密监视着对手的一举一动。此刻,见巨岩有了动静,林旭冷哼一声,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
  随后,林旭的双手在胸前快速结成各式手印,最后归于一枚风吼罡雷印,然后手指坚定地指向那块正在加速向江家集飞来的巨岩。
  “轰隆隆——”
  当一声惊天动地的雷声响彻天地间,霹雳爆音恰如万千铁骑从耳边掠过,又好似泰山崩于前的惊骇场面。如此狂暴的雷声,震得在场人们一个个心神散乱立足不稳。
  “轰——”
  这时,又见夜空中亮白色的电光猛地一闪,那块庞大如巨轮的巨岩应声崩解,瞬时化作了无数棱角分明的碎石从空中倾泻而下,余威的声势也颇为浩大。在距离江家集仅有一里多远的土地上,犹如下起了一场岩石雨。
  这些被炸裂得非常均匀的岩石碎片,平均下来个头仅有拳头大小,加上重力加速度等外来因素,这些从空中高速坠落飞溅的石块对凡人来说,不啻于索命无常的帖子。
  那位得意忘形的白莲教大师兄犯了严重错误,他实在不该以整个江家集为目标悍然发动攻击。
  在威胁到自身安全,以及大量信徒被屠戮的前提下,神祇们出手攻击普通人类也是被神道规则所默许的行为,你总不能指望祂们被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吧!况且,神祇们从来就不是温文尔雅的说服者。即使是那个训诫自己信徒,别人打了你左脸,你要把右脸也一起奉上的十字教,到后来强势起来也没少开露天烧烤集会。凡是惹到他们的人,基本都成了摆上架子被烧烤的肉类原料,而且很多时候不是烤熟的,而是被浓烟熏熟的。
  恰如雨点般疾速坠落,带着尖锐哨音呼啸而下的大批碎石,此刻在白莲教大军中散播着死亡阴影。
  虽然这块巨岩的爆裂位置并没有正对着白莲教的进攻队伍,余威所及也在瞬间便造成了数以万计的伤亡者,在黑夜里难以看清楚这血肉横飞的一幕,无疑也称得上是极度惨烈了。
  胜负局面在一瞬间发生颠倒,不论白莲教大师兄作何感想,那些或是被愚弄,或是被裹挟而来的信众则支撑不住了,他们哭爹叫娘地开始逃散。
  这些人已然被大能斗法的骇人场面吓破了苦胆,他们只知道漫无目的四散逃亡,没有一个人是往江家集方向而来,这是发自于动物本能的一份畏惧之心。相信这个皎洁月夜所发生的恐怖事件,将会是在场的许多人记忆最深处,至死都无法磨灭的黑色片段。
  对面那位白莲教大师兄,此时也呆呆地立在原地,直到身旁一位交好的同伴拉了他一把,这人才把口一张,夹杂着内脏碎片的鲜血狂喷而出,随即他一头栽倒在地,倒是死了个干净利落。
  见状,这些本就色厉内荏的大师兄们立时作了鸟兽散,顺风仗谁都能打,在不利局势下力挽狂澜,即使只是尝试一下,那也不是寻常人所能做到的事情。
  林旭远远地望着与自己正面对抗的白莲教大师兄因术法反噬暴毙,其他几个大师兄则与未曾出手的骨干份子一同混入逃散的人群中。本来林旭还想干掉他们永绝后患,不料这便身形刚一动就被黄世仁抬手拦住了。
  狠狠地一把攥住林旭的胳膊,老土地一本正经地说道:
  “林贤弟,穷寇勿追,你刚才出手已叫老朽捏了一把冷汗,切不可因小失大呀!”
  想到了那柄悬在自家头顶上的无形利剑,林旭回忆起神道规则的重重束缚,他马上冷静下来点了点头,示意裨将张昕继续指挥民兵射杀那些靠近江家集的白莲教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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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侥幸逃过一劫的白莲教骨干,压根不敢在江家集附近逗留,他们在一位没受伤的大师兄带领下,一口气跑出几十里外,然后在水边寻了一艘小船泛舟而下,找到了淮南诸郡的总头目汇报战况。
  一行人脚步慌乱地冲进一间被强占的佛堂,刚刚死里逃生的白莲教大师兄,话音中带着几分哭腔地单膝跪倒在地,说道:
  “大师姐,陈师兄和郝师兄,他们都……”
  闻听此言,这间堂屋里面的白莲教高层不由得情绪高度紧张全都站了起来,脸上的神色是又惊又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