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节
  谢老夫人眼中浸了泪,望着气绝的沈棠溪心中悲恸,而谢家其他人也都是忍不住红了眼。
  他们曾经恨过沈棠溪,怨他与沈凤年一起算计他们。
  可此时此刻,那些怨恨却再也提不起来。
  沈凤年看着沈棠溪身死,整个人如遭雷击,踉跄几步,“不是的,我没想杀他的,我没想的……”
  他只是想要逼退他而已,他只是不想让他伤了宇文峥,他没想要他性命的,“阿棠!”
  “老师!”
  宇文峥看着沈凤年整个人如同魔怔了一般,他叫了两声都未曾有半点回应,只能紧紧抓着明宣帝后退,整个人躲在他身后,一把掐住明宣帝的脖颈。
  “祁文府,谢渊,你们让开,否则我杀了他!”
  明宣帝此时也如同找到了靠山,大声道:“子嵘,救朕,谢爱卿,快抓住这两个乱臣贼子……”
  祁文府纹丝不动,谢渊也只是静静望着几人,就连周围那些禁军也无一人上前。
  “闭嘴!”宇文峥手中一用力,明宣帝便惨叫出声,而他厉声道,“让开,否则我要了明宣帝的命!”
  祁文府突然道:“那就要了吧。”
  宇文峥神情猛的僵住,就连明宣帝也是不敢置信的看着他,“祁文府?!”
  宇文峥满脸狞色的嘶声道:“你在诈我?”
  “我何必诈你?”
  祁文府说道,“四皇子与太子已率京郊四营在宫外斩杀叛军,朝中已有新主。”
  “叛军围宫,陛下为逆贼所杀,满朝悲戚只会厌恨你和沈凤年,与我们何干?宇文峥,你该不会以为到了这般地步,你拿着一个已死之人还能逃出生天?”
  宇文峥脸色一抖,就连旁边的沈凤年也是猛的抬头。
  明宣帝更是惊愕失声:“太子没死?!”
  谢青珩冷声道:“太子殿下自然是没死的,只可惜陛下却不肯等着太子假借中毒之事引出朝中叛逆,清除藏在京中奸佞之人,就迫不及待想要置我谢家于死地。”
  “我谢家几代为国尽忠,上下皆是忠烈之臣,为皇室尽忠职守从无二心,可陛下却因一己猜忌,就全然不顾我父亲多年辅佐,与你君臣之情。”
  明宣帝闻言脸上神色变幻不断,急声道:“朕没有!”
  他望着谢渊,“谢卿,朕只是伤心太子之死,且你府中谋逆之物罪证确凿,可朕虽将你们打入大狱,却未曾取你们性命……”
  “你不是没有,而是来不及。”
  谢渊对待明宣帝时哪还有半点当初的恭敬,他冷声说道,“若非此次叛军突起,你遭沈凤年和曹雄软禁,怕是陛下早就已经将我谢家满门屠戮殆尽。”
  “我从未想过功高震主、帝心猜疑八个字会落在我谢家头上,如你这般之人,怎配我谢家上下效忠辅佐?!”
  “所有人听令,拿下宇文峥和沈凤年,生死不论!”
  明宣帝见着周围那些人突然朝着这边涌来,而谢渊等人半点不顾忌他安危,甚至完全没有理会他还在宇文峥手中,一副大有将他和宇文峥等人一起杀死在这御正殿中的模样。
  明宣帝怒骂出声:“谢渊,你这个逆臣!!”
  而宇文峥看到这些人真的不顾明宣帝生死直接杀了过来,而且也听闻太子未死,朝中已有新主,就算明宣帝身亡也影响不了大局。
  他再也稳不住,一把推开明宣帝这个拖累,在他尖叫声之下快速朝外冲去,而沈凤年和殿内几人也几乎都是在同时想要突围,可禁军围困了整个御正殿,他们怎么可能逃得出去。
  沈凤年最快被谢渊一剑砍伤之后,拿了下来,而宇文峥和剩下的人也是死了大半,最后宇文峥被谢青珩和禁军之人拿下。
  整个过程之中,祁文府和苏阮都一直呆在最后未曾动弹,直到殿内再次平静下来时,明宣帝委顿在地,望着被抓住的沈凤年和宇文峥,连忙大声道,
  “谢爱卿,子嵘,朕知道错了,朕不该疑心你们,更不该听信小人之言,你们放心,等这次之后朕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定然会清明朝政,也绝不会追究方才的事情。”
  “朕是皇帝,朕若是死在了这里,你们没办法跟外间交代,还有太子……太子年少,他想要登基也还要朕替他铺路,若是朕死在了这里,外间之人定会疑心他为了皇位弑君杀父。”
  一直坐在四轮车上的苏阮突然低笑出声:“陛下,您糊涂了,您可是死在叛军手里,满京城的人都知晓。”
  “太子归来,拨乱反正,铲除逆贼之后顺势登基,人人都只会称赞太子殿下英明。”
  明宣帝目眦欲裂:“苏阮!”
  祁文府只淡然开口:“陛下方才既然已经写下了传位诏书,又何必再恋栈权位不放。”
  “太子虽然年少,可他学习帝王之术多年,学识、才华,品德,心性,样样都出类拔萃,而且他身边有谢侯爷,有安阳王,有皇室宗亲和朝中诸位大臣辅佐,就不必劳陛下费心了。”
  明宣帝见他已然服软,可祁文府他们却半点没有退去的模样,他忍不住厉声道:“祁文府,你当真要杀了朕吗?!”
  祁文府说道:“当然不。陛下这些年待我不错,而且子嵘也不想当那弑君之人,只是还请陛下禅位于太子,以太上皇的身份前往皇庄颐养天年。”
  “你做梦!”
  明宣帝怎肯。
  他才四十余岁,他还正值壮年,他怎么可能禅位于太子,甘心将权利移交出去当那所谓的太上皇?
  宇文峥也就罢了,他是逆贼,可是太子却是他的亲儿子,他怎么甘愿?!
  祁文府虽然看不到明宣帝的模样,可却依旧能感受他的不甘和怒意,他只是拿着手中的两卷明黄布帛朝着明宣帝说道:“陛下确定你不愿意?”
  明宣帝看着那两样东西,脸色剧变。
  祁文府说道:“你身为一国之君,明知勤王大军已在城外,明知外间有人为护你厮杀,可你却为着一己性命出卖祖宗江山,不仅传位于叛贼,甚至还诋毁先帝,借此对着叛贼摇尾乞怜。”
  第521章 禅位
  “陛下可想看看,你亲笔手书替先帝写下的罪己诏被众人看到的情形?”
  明宣帝犹如被掐住了脖子,脸上全是煞白。
  祁文府神色温和:“陛下,你与先太子的事情早已传扬开来,而今日宫中之事也未必能够全然隐秘。此次大乱皆是因你而起,就算你重归皇位,可一个没了威信之人如何屹立朝堂,震慑臣民?”
  “与其届时再生乱局,如今日这般危及社稷江山,你为何不传位于太子。”
  他娓娓劝说着说道,
  “太子是你亲自挑选出来的储君,也是你一直庇护、想要让其承继大位之人,他坐上皇位本就只是早晚的问题。”
  “而陛下若是愿意选择此时主动禅位,不仅会让太子会铭记恩情感激于你,哪怕你前往皇庄,他依旧会将你当成他最敬爱的父皇。”
  “而这封罪己诏以及传位诏书也永远都不会出现在任何人面前,除了今日之人外,无人知晓这殿中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将来史书工笔之上,你也依旧还是仁明之君,无人会诟病你半句。”
  明宣帝其实早在祁文府拿出那封罪己诏时,就已经知道大势已去。
  那诏书是他亲自所写,安阳王当时就在一旁,亲眼看到他为保性命和自己名声所做的丑态,让得他就算想要狡赖都不可能。
  而一旦这封罪己诏被人知晓,他今日对着宇文峥摇尾乞怜之态传扬出去。
  满朝大臣,皇室宗亲之人,会以怎样的目光看他,而太子和一众皇子又会以怎样的态度来对待他这个父皇?
  到时候他这个皇位又岂能坐得稳?
  明宣帝早知道大势已去,可他心中终有不甘,可是听着祁文府后来的那些话,他神色之间却是忍不住有些动摇。
  若是拼尽全力最终只是落得个身败名裂,丢了祖宗江山的结局,值得吗?
  况且继位之人是他亲自,正如祁文府所说,那是他庇护多年,也是他曾经力排众议亲自挑选出来的孩子,他宇文家真正的血脉……
  许久之后,明宣帝才微红着声音问道:“你们如此,太子可曾知晓?”
  祁文府知道明宣帝问的是什么,他摇摇头说道:“太子之前便被送出了京城,与四皇子一起,今日也只是知道我们进宫勤王,不曾知晓我们打算。”
  “太子是最为孝顺之人,在太子殿下眼中,你一直都是那个让他崇敬,庇护他于弱小之时英明伟岸的父亲。”
  明宣帝闻言后仲怔了片刻,肩膀猛的垂了下来,整个人都像是丧失了精气神一般。
  他低低自嘲笑了一声后,才对着祁文府说道:
  “好,朕答应你,禅位于太子,让他登基。”
  ……
  宫中大变开始的突然,也结束的突然。
  只不过几个时辰,宫中便已经换了掌权之人,而原本那些几乎危及整个京中的叛军也被打的四下逃窜。
  宇文峥和沈凤年被擒之后,原本京中投靠于他们的朝臣尽数被人擒拿,早先中毒身亡的太子死而复生,与四皇子一起率领京郊四营清楚京中叛军之后,便坐镇宫中。
  谢锦月带兵赶到京城时,宫变已经结束了,她尚且来不及与谢家人照面,便又与谢渊一起领着四营兵力朝着凌峰峡而去。
  宇文峥被擒,京中事败。
  叛军大乱之下,人心惶惶,后被谢渊等人阵前斩杀了领兵之人,又擒住了陈覃等几个叛军领将之后,十余万叛军群龙无首犹如一盘散沙,只不过五日便彻底被谢渊等人打败。
  谢渊等人未停,直接带兵一路南下,将之前宇文峥领兵攻破城池接连取回,后一路攻入丰阜,捣毁宇文峥老巢,将沈氏族人以及其他叛贼尽数拿下。
  京中。
  自从那日宫变露面之后,太子入宫,祁文府和苏阮将朝中之事尽数交给了太子和安阳王之后,就再没继续过问过此事。
  当初两人尚未养好伤势,便躲在棺木之中被萧勉一路送入京城,而这段时间既又和贺泉等人联络,又要筹谋京中之事,甚至在沈凤年眼皮子底下联络众人,可谓是心力交瘁。
  两人身上伤势都是极重,而如今朝中事了,又有安阳王和太子主持大局,功成身退之后,便各自被府中之人看管了起来强行留在府中养伤,连房门都难以踏出半步。
  若不是有橘子时不时的叼着书信往来两府,而祁家和谢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不知道,恐怕祁文府早就按捺不住,要上门寻人了。
  金宝捧着汤药进来时,瞧见祁文府抱着橘子手里正摸索着什么东西,他忍不住笑道:“四爷,苏小姐又送东西来了?”
  祁文府嗯了声,眉眼间尽是笑意。
  他眼睛看不见东西,摸了片刻才将绑在橘子身上的绸子去了下来,等打开之后,入手的便是一个长长的温润的,有些像是发簪的东西。
  祁文府摸了摸发簪的样式,拿着朝着头上比了比,虽然不是当初的鹰骨簪,可莹白的玉簪落在发间时却十分合衬,他扭头对着金宝道,
  “怎么样,好看吗?”
  金宝顿时咧嘴笑道:“好看。”他放下药碗上前,“我帮四爷簪上?”
  祁文府将玉簪给了金宝,而金宝手脚利落的将他原本发冠取了下来,打散之后重新束发,换上了玉冠将簪子从发间别了过去。
  等做完之后,金宝才将镜子朝前挪了挪,原是想让四爷瞧瞧模样,可触及祁文府有些无神的双眼时,脸上笑意顿了片刻,才又再次扬了起来。
  “四爷,这簪子衬您极了。”
  “您戴着呀那可当真是玉树临风,英俊潇洒,若是往外一站,还不知要迷死多少姑娘。”
  “别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