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我才不要相敬如宾
  阿笙见唐菱如此慌乱,以为她是遇到了什么流氓骚扰,刚到了府中便连忙查看她的身上有没有受什么伤,为她打抱不平的心思又冒了出来,不免愤愤道:“你是不是被谁欺负了?别怕,我带几个家丁帮你打回来。”
  “没,没— —”唐菱嗫嚅着拼命摇头,却像是很害羞,硬生生憋了半天挤出一个字。
  阿笙只当她是被欺凌了不敢说,恨铁不成钢地摇晃唐菱的肩膀,语气带着些无奈和急切:“你说呀,不说我怎么帮你去出气?”
  唐菱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见阿笙额头青筋都快暴出来,才吞吞吐吐道:“我,我跟你说了,你可别— —别跟文和姐夫讲。”
  阿笙一听,脑子里顿时蹦出许多问号,文和?文和又是谁?这唐菱怎么说话语无伦次的,让人听了也不知东南西北。
  “什么文和姐夫?”她忍不住疑惑问道。
  唐菱这才反应过来,像是自知失言般捂住自己的嘴,讪讪的笑笑:“那个,说错了,是文若姐夫。”
  阿笙不禁带着怀疑的目光打量了唐菱一圈,敏锐的直觉告诉她,唐菱压根没被欺负,大概率是遇到了什么让她心动的男子,害得她如今魂不守舍的。
  想到这儿,她咧开嘴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会心笑容,直直地看向不停搓着衣角的唐菱,唬得唐菱以为自己被看透了心思,索性将自己不断挣扎的情感对阿笙和盘托出:“原至今日,我才明白什么叫做一见倾心。”
  她看着手中还在不停转动的走马灯,蜡烛的火焰似明似暗,在远处耀眼通明的灯山映衬下显得脆弱微小,好像一阵风就能吹灭。
  她垂下头,又像是在喃喃自语:“我想他心里也是欢喜我的,他看我的眼神里分明有光。”
  “既然真心喜欢,那便不用害怕顾忌,去与他挑明心意。”阿笙觉得唐菱既然能遇上一个让她这般一见钟情的男子,若非门第悬殊,完全可以向那男子把心思一语道破,若是两情相悦,便可请媒妁再纳采问名。
  唐菱闻言点头,把那盏走马灯轻轻地挂到门外的藤架下,动作小心得像是怕不慎摔了它。
  次日一早,清脆的莺啼才刚刚响起,唐思便跑进唐菱的院子里,步伐间尽是狂喜。她兴奋地睁大双眼,对着还没起床睡眼惺忪的妹妹大声催促道:“快醒醒!”
  唐菱揉了揉困倦的眼睛,她昨日一夜未眠,满心都想着文和递给她走马灯时的微笑。她打了个呵欠问道:“姐姐有何事吗?”
  唐思脸上的笑容满溢出来:“何太后感念咱们父亲曾经帮过她的恩惠,邀请你和那些世家小姐一起去参加她的宴会呢。你若是能得何太后的欢心,那我们哥哥平步青云再续唐家辉煌便不是难事了,我们唐家将会是一等一的世族。”
  “现在的唐家难道还不够衣食优渥吗,何必一心去争那高位呢?”唐菱不明白姐姐这么迫切地想要所谓的荣耀做什么,她觉得衣食无忧,美满幸福的家庭便足够了。
  唐思不知道妹妹为何这么容易满足,她皱皱眉拍了一下唐菱的脑门,语气有些无奈:“你可知道你的姐夫为何一直对我不冷不热,仅仅待我以礼吗?”
  唐菱不明白姐姐何故作此问,但她平日里经常看到姐姐在亭子里抚琴或是读书的时候,荀彧对姐姐并不淡漠,会解答她提出的问题,给她示范不会的乐曲,看起来并非是姐姐所说的不冷不热。于是她用疑惑的目光看向唐思:“可是,我看姐夫与你的关系挺和睦呀。”
  唐思不由得失笑,心道这个妹妹看东西真是单纯,声音骤然变得有些伤感:“和睦。我要的哪里仅仅是这和睦二字。我根本不明白他平时在想些什么,他也从来不会与我诉说。我不要这所谓的相敬如宾,我要他能把我当作他的爱人,主动与我交心。”
  说着说着,她有些颓然地倚住墙,低低笑了一声:“这三年过去,我到现在才明白他当初是真的不情愿娶我。”
  忽然,她用力握住唐菱的双肩,变得激动起来:“那都是因为我们唐家如今势微,荀家从心底里瞧不起我们。我们一定要给他们看看,唐氏一族日后会比荀家更强。”
  说完,她用期许的目光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妹妹,道:“曾经何太后出身卑微,在灵帝三千红颜的后宫里无法立足。是爹和张让他们一手扶持,生下了如今的少帝,自此她才得以母凭子贵坐上现今这太后之位。你只要讨得她欢心,她必会知恩图报拉我们一把。”
  阿笙躲在门外的藤萝花架下听得一清二楚。她不是偷听墙角的人,只是刚才她按捺不住来找唐菱将昨天的事问个明白时,看见唐思一脸喜悦地跑过来,并未注意到自己的存在。她心里好奇,便躲着听了一会儿。
  在听到唐思的倾诉后,她并未感到惊讶。阿笙看得很明白,荀彧对妻子的感情仅仅是如那唐思自己所说的“以礼相待”,这是他作为谦谦君子的底线。
  可是这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爱情,要了又有什么意思呢。
  我要的,是未来夫君对我的一颗真心。我要他眼里都是我,也只能有我,再容不得他人。
  ***
  过两天便到了何太后宴会的日子,这天一个上午,石香都在给唐菱梳头。唐思在一边比划着,一边不停嫌弃侍女的笓头手艺。
  见石香手忙脚乱了半天,唐思等不及了,亲自为妹妹挽了一个娇俏的灵芝发髻。她满意地左瞧右瞧,在把她送上去皇宫的马车之前,意味深长地看向唐菱:“记住姐姐前天说的话。”
  当唐菱怯怯地下了马车,她不由得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面前的长乐宫巍峨庄严,琉璃砖瓦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白云盘旋在宫殿上空,平添了一份神圣与高屋建瓴的俯视众生之感。
  这深深的红砖宫墙连绵不尽,仿佛一走进去便被永远囚禁,从此再无法挣脱出来,生生世世都只能禁锢在这里。
  “这位就是唐姑娘了吧。正当她举目览景之时,”一个满脸谄笑的内监握着拂尘迎上前来,声音尖细地笑道。
  唐菱连忙点头称是,朝内监拱手道:“有劳公公引路。”
  内监向右边的一条小径扬起右手,一面弯腰鞠躬:“唐姑娘请。”
  唐菱随着内监走进御花园里,这里的腊梅开得正盛,隔很远都能闻到一股馥郁的甜香。一株株淡黄色的花朵在风中迎寒独开,将这天下所有花木都比了下去。
  她远远地就看见头戴凤冠,穿着深黑云纹镶金边华服的何太后端坐在众人之前,赶紧加快速度坐在了属于自己的座位上。她一直低着头不敢直视气质华贵逼人的何太后,却听得后者一直在与身边其他世家女子亲切寒暄。她也不敢搭话,只是静静的听着。
  突然,何太后就叫到了她的名字,声音带着慈爱与身为一国之母的威严:“哪位是唐衡常侍的小女儿唐菱?”
  唐菱乍被叫到名字,慌忙离座俯伏于地,连大气也不敢出,颤颤应道:“小女正是故常侍唐衡的幼女唐菱,拜见太后娘娘。”
  何太后见她战战兢兢浑身发抖,不由得微笑起来,便做出和蔼的样子让唐菱起身:“唐小姐不必害怕,快快起身让哀家瞧瞧你的模样。”
  唐菱忍住头上冒出的淋漓大汗,惶惶地把头抬起,眼睑低垂。何太后仔细打量她几眼,不禁心生赞叹。
  眼前的唐菱芙蓉为面,眼含秋水,窄肩细腰,一袭玉色多翎大氅愈发勾勒得她身段娇小动人。最让何太后欣赏的,还是她那涉世未深的无邪眼神,仿佛对未来充满期待,对外界的险恶浑然不知。
  “果真是个绝色佳人。”何太后与身边的女侍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了赞许的神色,又看向唐菱道,“昔日就闻得唐衡的妻子是出了名的美人,生的女儿也是如此国色天香。”
  在座的不少女子纷纷向唐菱投去嫉妒的眼神,能博得何太后的青睐是她们梦寐以求的事情,如今风头却全被这个小姑娘抢去,她们如何甘心。
  唐菱感受到背后火辣辣的眼神,连忙又俯首至地,忍住原先的惧意,努力让自己声音平静:“小女子无才无德,岂敢担得起太后娘娘的夸奖。”
  何太后朝内监示意,后者心领神会地捧来一个桐木盒子。他走到唐菱面前打开锁钥,眼前赫然是一支缀着十二条金色流苏的绘牡丹钗簪。流光溢彩,璀璨耀眼,一看便是只有皇宫大内才有的宝物。
  身边女子皆是倒吸一口凉气,都知道这是价值连城的至宝,如今却被太后亲赠给了唐菱,刹那间全场已是鸦雀无声。
  “唐小姐不必自谦。哀家非常喜欢你,所以特意赐你这枚金钗。若论其来历,还是先帝当年在哀家生下辩儿后给的赏赐,还望唐小姐好生珍藏。”何太后看着一脸受宠若惊的唐菱,展颜一笑道。
  唐菱愕然之余,不知太后把先帝的赏赐给自己是为何,但她知道皇家的东西不容推却,便恭恭敬敬地接过桐木盒子,捧着它向太后拜了个万福礼:“谢太后娘娘,太后千秋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