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倒是把迟扬问得一怔:“……随我提?”
  “嗯,”何弈点头,看着他眼底明晃晃的笑意又觉得不对,迟疑地补充道,“别太过分。”
  “哦,行,”迟扬确定他是不想接着聊人生了,圈在他腰上的手也不动声色地下移,把话题往更加隐晦的方向拨弄,“什么叫别太过分,举个例子——咱俩的底线可能不太一样。”
  何弈皱眉,显然也没想过这个问题:“你……”
  “给亲吗,”迟扬拦住他的话,靠着沙发一伸手,把他往自己怀里带,作势真要亲上去似的,“这个过不过分?”
  何弈被他带得前倾,几乎是扑到了他身上,撑着沙发定定地看了他两秒,似乎在斟酌什么,然后略微仰起头:“可以。”
  还真敢说。
  迟扬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好看的嘴唇,突然有些想笑,觉得调戏何弈这件事任重道远,真像摸盲盒似的,永远不知道对方会是什么反应。
  害羞的也不是没有,但总觉得跟他想象中不太一样,可爱得毫无逻辑。
  “想让我亲啊,”他有意曲解,圈着人腰的手轻轻一箍,“这么主动。”
  何弈:“……”
  他权当迟扬的话是在讨吻,一晚上无理取闹似的拖着他久了,也有心报偿,闻言便如他所愿地抬头贴上去,碰了碰迟扬的嘴唇。
  明明是再平常不过、几乎有些索然无味的事,迟扬却被他弄得有些猝不及防,呼吸一紧,耳廓似乎都烫了一下。
  真像摸盲盒似的。
  他低下头,抬起何弈的下巴同他呼吸相贴,已经不想再继续之前那些条件不条件的话题,轻声问他:“亲也不伸舌头,这么干是索吻的意思,你知道吗。”
  何弈没作声,眼睫一动,几不可察地有些紧张。
  “那你知道这种时候,以前那些想跟我发生点儿后续的人会干些什么吗?”
  “会贴上来,抱我,勾我脖子——然后主动亲我,伸舌头的那种。”
  他感觉到何弈动了动,似乎真想照做,连忙往后一仰,拉开了距离:“别,我是想说,你跟他们不一样,用不着弄这些有的没的……”
  “以后也别老说这种话,撩火都不负责,知道没有?”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晚安
  “以后也别老说这种话,撩火都不负责,知道没有?”
  这次何弈倒是听懂了,反驳道:“不是你自己说……”
  “嗯,我自己说的要你晚上补回来,”迟扬揉了揉他的头发,有意敷衍,“晚上陪我阳台抽根烟就行了,我没别的意思。”
  没有就怪了。何弈不了解关窍,愿意予取予求,却也不是傻,听出来了也懒得拆穿他,只是动了动被松松交握着的手指,轻轻一点迟扬的手心,眼神里挑着些许熟悉的戏谑,晦涩又直白。
  迟扬被他看得心头一动,居然久违地从眼神交流里品出些许异样的东西——某种青涩的、初恋都少有的冲动与坐立难安。
  何弈早就不贴在他身上了,看起来整理好了情绪,还是那副平静的温和的,让人一眼看不到底的模样。两个人仅存的接触就是那只牵着的手,少年细而温热的手指划过他掌心,是温热的。
  对视不过三秒,迟扬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清了清嗓子站起身:“……我去给你倒杯热水。”
  “嗯,谢谢。”何弈不疑有他,摸了手机过来随手划开,一条条确认未读消息。
  其实也不多,他上一次看手机是两个小时前——两个小时里他这么情绪失控地要求搂搂抱抱,偏执又不讲道理,迟扬居然能陪他拧到现在,丝毫没有不耐烦的意思。
  这样看来,这个人比他想象中,脾气还要好一些。
  厨房远远传来一点玻璃杯或是水壶碰撞的动静,细碎清脆,又被暖色灯光熨帖得模糊,跨过一室暖气传进耳朵里,是不同于往常的安静和细密闯动。
  他闭了闭眼睛,似乎能想象出迟扬怎么略微卷起衣袖,露出手腕上细碎的旧疤,倒出热水冲开蜜糖,甜香味就随着水汽升腾而起。
  ……算了,不会有蜜糖,那是他从前家里才会有的东西。
  何弈垂下视线,在简洁的手机屏幕上漫无目的地流连,思维不受控制地发散开去——他想到永远荤素搭配营养均衡的饭菜,想到略微发甜挠得喉咙发痒的蜂蜜水,又想到永远轻轻合上的门、不能踩出声响的木地板。
  都已经过去了。
  迟扬只会给他弄一碗只有蛋和饭的蛋炒饭,皱着眉头让他爱吃不吃,家里没有凉白开,热水要现烧,冰的啤酒可以让他尝一口,多了不行——想怎么发出声音都可以,在沙发上坐得横七竖八也没问题。
  十几年连绵的家庭不睦仿佛沉疴旧疾,又是那样极端的情况,带来的影响不可能靠短短几个小时,或是一场诉讼离婚仪式就完全消除,他的心结也不可能就这么解开——他甚至做好了最消极的心理准备,如果原生家庭带来的烙印要伴随他一生的话,他也只能试着自救,并不期望有朝一日能够痊愈。
  就像他可以学会抽烟,却不会成瘾,也不可能像许多同龄人那样,无所顾忌地在沙发上瘫坐抖腿,或是出口成脏。
  还有理解情爱。
  他清空了未读消息,打开浏览器——记录还停在“怎么判断一个人喜欢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查的了,网络上众说纷纭给不出个结果,当时觉得什么都不像,现在踏出了那一步回头再看,又似乎每一条都有他和迟扬的影子。
  “怎么判断一个男生喜欢你?”
  ——“他会笨拙地给你发消息,一天到晚把你当成日记本,向你报备行程,说早安晚安。”
  ——“他会主动请你吃饭,给你买零食,闲不住的时候来打扰你,又担心真的打扰到你。”
  ——“让你摸他的头,让你踩在aj上亲他。”
  ——“……”
  迟扬倒是不会拿他当日记本,报备行程也只有一句“晚上不陪你吃饭了”,早安晚安他似乎从来没听过,有也是随口一说,大概连本人都不会记得。
  主动请吃饭很多,但更多是对蹭他的饭卡的报偿,零食似乎不多,他也不感兴趣。
  迟扬闲不住的时候好像都在睡觉,或者蒙着帽子低头刷手机,顶多是睡醒了凑过来,拿胳膊肘捅捅他,或是环住他的后背抱上来,下巴枕着他的手臂不让写字,大型犬似的无理取闹。
  还有摸头……何弈的手指停在这一行,没有继续往下翻——他一时间有些难以理解,摸头发和情爱能扯上什么关联。
  倒是迟扬喜欢摸他的头,揉小动物似的随手揉一揉,也不知道是他个人的特殊癖好还是兴趣使然——摸两下也不会掉层皮,何弈以前没注意过,对方那些兜兜转转的小动作他理解不了,多半也就随着去了,这时候回想起来,似乎确实很多。
  “看什么呢?”
  “没什么,”何弈随手锁了手机放到一边,接过那杯“现烧”的热水,一摸到手就知道是开水里放了冰块,温热得很不均匀,“谢谢。”
  以后早上有时间的话要提前烧一些水晾凉,他默默地想。
  迟扬“嗯”了一声,站在他身后撑着沙发背:“喝完就睡觉吧,不早了,明天……今天周一。”
  何弈点点头,垂下视线喝水——他似乎天生做什么都很认真,连喝个水都是,低垂着睫毛,细而白的手指捧着玻璃杯,低头的样子看起来乖得不可思议。
  迟扬忍不住伸出手,覆上他一边耳廓,顺着柔软的弧度下滑,轻轻捏了捏耳垂与脖颈交界的皮肉。
  很软。
  对方似乎低低地唔了一声,乖乖喝空了一杯热水,放下杯子略微仰起头来,也不知道是有意撩他还是无意为之,猫似的蹭过他的指尖。
  他还不知道何弈看着面前他的影子,视线从翘起的头发投影上扫过,心里在斟酌什么。
  “怎么判断一个男生喜欢你——他会让你摸他的头……”
  真有这么具体吗。
  他先前是觉得两者毫无关联的,可等到看见迟扬的那一刻,又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迟扬看起来这么又凶又浑的一个人,不笑的时候能吓愣街上小女孩,不带情绪地冷笑起来又活像要抡刀打架的不良少年,似乎不像是能让人摸头也不介意的人。
  毕竟在他看来这个行为意味着居高临下,征服,或是赏赐。
  既然如此,如果再提出这种要求,是不是不太礼貌。
  “迟扬,”他转过头,视线扫过对方的头发,又很快移开了,“你……”
  “嗯?”
  一站一坐,迟扬长得又高,要对视属实不易。何弈看着他,略嫌苦恼地皱了皱眉,还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伸手冲他勾了勾:“你下来一点……”
  “怎么,赏个吻?”迟扬饶有兴味地照做了,嘴上还要逗他,“要伸舌头的,不接受蜻蜓点水了。”
  何弈在心底里想了句“不亲”,没回话。伸出的手抬在半空,这时候收回来也不合适了,只好直起身子靠近些许,手心覆在迟扬发顶,并不熟练地摸了摸。
  迟扬:“?”
  太冒犯了。何弈近二十年的人生里还没有做过这么逾矩的事,一时间有些后悔,回过神来自己已经收回了手:“没什么……”
  他的声音其实有些不自然的哑,只是自己没有察觉,说话又轻,迟扬一时间也没注意。
  “一晚上都莫名其妙的。”迟扬嘀咕了一句,顺势俯下身来撑着沙发后背,伸手拢住何弈的后颈——少年的脖颈细而脆弱,一只手能捏住,轻轻揉捏的时候能感受到脉搏。
  何弈没听清,倒也不躲,迎上他的视线,被他眼底映出的灯光一晃,有些怔愣:“什么?”
  “我说,让我猜猜,是不是看到那些什么营销号毒鸡汤了,嗯?”迟扬点点他的耳根,“男生喜欢你就低头让你摸,这种东西?”
  “你怎么知道……”
  “……猜的,”迟扬看着他,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咽回去的话又说了出来,“也不算,前女友说的。”
  “那你让她摸了吗?”何弈的反应看起来不太像他想象中的吃醋,倒像只想求证个结果似的,问得出奇认真。
  “你想听我回答什么?”他又靠近一点,借了个位置几乎要亲上去似的,暧昧又略带暗示。
  “……你说。”
  “行吧,让了,”迟扬低低地笑了一下,放在他颈后的手缓缓上移,摸了摸他的发顶,“这么摸的,满意了吗?”
  他算是看透了何弈醋不起来,问他这个多半也是别有所图——果不其然,下一秒何弈略微退后一点,又问道:“那你喜欢她吗?”
  “不是吧,宝贝,你真觉得这话能信啊,”迟扬失笑,“那我说上了床才叫喜欢你,你就打算今晚——停,别说话,别点头,我知道了。”
  何弈被他捂着嘴,看向他的视线却直白又冷静,似乎还想说什么,开合的嘴唇擦过他的手心,有些痒。
  “少看那些营销号吧,”迟扬清了清嗓子,避开他的视线,觉得自己耳根都有些发热,“我说过了,你跟她们不一样,也用不着学别人……你干什么都能撩到我,什么样我都喜欢,听懂了吗。”
  这些话听起来像极了**,却是他少有的实话实说。
  何弈点点头,欲言又止。
  “还有摸头这个,”迟扬叹了口气,怎么都没法把两件事联系到一起,自暴自弃似的抓住他的手腕,带着他的手放到自己头顶上,“摸,你想干什么都行。”
  我巴不得你再任性一点,不要那么认真又彬彬有礼——仿佛随时都会离开。
  “早点睡吧,”迟扬低下头,松开捂着他嘴的那只手, “天都要亮了。”
  “我挺想让你跟我一起睡的,但是……明天给你把客房收拾出来,再凑合一晚吧。”
  “迟扬……”
  “嗯?”
  何弈轻轻咳了一下,伸手环住他的脖子,预谋已久般让他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
  “晚安。”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