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穆临星生怕是幻觉,扣着奶奶手腕,吊着一口气,像等着赦免的罪人,等一次脉搏。
  顾海宇见状,低下头,耳朵贴在老人心口上。
  噔。
  很轻,很缓的一声。
  是心跳的声音。
  一瞬间,顾海宇百感交集。那心跳声给他的感觉,就像他浑身冰冷地在产房外,在朝阳里听见弟弟的啼哭;跪在宝相庄严的佛像前,敲响第一下木鱼。师父说,渡人即是渡己,他似乎隐隐约约窥见了一角,但又像抓不住的水流,转瞬即逝了。只剩下浑身的汗汗和酸酸的手臂,以及痛痛的脸。
  穆临星从抽屉里拿出药给老人含住,拿出手机叫了救护车。
  顾海宇新奇地发现,他哭了。和老弟以及黄河远那种呜哇呜哇地哭法不同,他哭的时候面无表情,很安静,像是一条被拧到极致只能榨出一两滴水的湿润毛巾。这哭法实在没意思。
  “小垃圾,”顾海宇抬起长腿,踹了他小腿一脚,痞笑道:“哭出点声音给我听听。”
  穆临星抹去眼角的泪,才抬起头来,低冷地问:“我奶奶变成这样,和你有关吗?”
  “可能无关,”顾海宇想起他踹门那一脚,“也可能有。”
  穆临星脸色难看,戒备地盯着他,顾海宇舔了舔牙齿,“但总归你不分青红皂白地踹了我一脚,你得赔。”
  说完,顾海宇对着穆临星的脸扬起了拳头,穆临星反射性地闭上眼睛,抬手护着了头,似乎这样保护头的动作他做了很多次,已经习惯了。
  咚。
  顾海宇毫不留情地打了回去,没对着头,打在了穆临星手臂上。打完甩甩手,他终于想起黄河远来,给他打qq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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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黄河远吭哧吭哧地接了电话。
  “怎么样了?”电话那头传来顾海宇漫不经心的声音。
  “快……”
  “快追到了?”
  “快追没气了。”黄河远说。
  “……”顾海宇顿了顿,“你跑不过一个穿高跟鞋的女人?你好弱弱。”
  “放,放屁!”黄河远挂了电话。
  那个女人心里果然有鬼,跑下楼后压根没等救护车,就想甩开黄河远跑了。黄河远追上了她,两人缠斗许久,他脖子和脸被挠出道道火辣辣的红痕,而那女人趁机逃脱,跨上电动车,沿着河边小道往前开。
  黄河远现在就是在追电动车,细雨绵绵,河畔薄雾轻浮,他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在奔驰,还是和电动车拉开了距离。
  “可恶,抓小偷啊!!!”黄河远老远看见河边有个撑着小蓝伞的人在钓鱼,“撑蓝伞的大爷,帮帮忙,抓小偷!”
  清凉的薄雾中,大爷转过了脸。
  黄河远:“……!!
  !”
  仿佛能挡子弹的刘海,白到发光的皮肤,离谱的黑框眼镜,组成了一个平平无奇的白云间。
  “白……云间!”黄河远上气不接下气地指着前面,那女人骑着电动车,正要和白云间擦肩而过。
  说时迟,那时快,白云间松开雨伞,抬起鱼竿,对着电动车轮胎轻描淡写地一抽。女人尖叫一声,电动车向旁边歪斜而去,速度慢了下来。他确保这样的速度比较安全,冲上前,拔下了电动车的钥匙。
  女人状若癫狂,张牙舞爪地朝着白云间扑来,白云间捻起一根鱼线,缠住了女人的脖子。
  等黄河远赶到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女人身上缠满了鱼线,像一条蛆似的在地上扭动,浑身颤抖,从喉咙里发出难听的嘶吼。
  “怎么了?”黄河远皱眉,“你也没怎么她啊?这阿姨……是不是犯什么病了?”
  “报警吧。”白云间说,“她看起来像是毒瘾犯了。”
  黄河远:“……”
  白云间看着黄河远欲言又止。
  “干嘛?我和这阿姨可没关系啊。”
  “我知道。”白云间说,“可以报销鱼竿吗?挺贵的,要188。”
  “啊,行,给你报两百。”黄河远不可思议地想,年仅十七,怎么会在河边钓鱼,在电脑上钓不香吗?
  第31章 细雨绵绵加好友
  白云间也不和黄河远客气, 拿出手机点开了微信二维码。
  黄河远喘着气拿出手机扫码,毛毛雨落在手机屏幕上,打出五彩斑斓的小圆点。
  他心里冒出一个想法:要不要和白云间加好友?
  他从不主动加人好友,都是别人主动提起, 他纡尊降贵地嗯一声。然而, 现在都拿出了手机, 点开了微信,他俩还是一起见义勇为的关系了, 加个好友似乎是顺理成章的。
  “喂……”黄河远紧张地抿了抿唇,点开二维码名片,快速在他眼前晃了一下, 然后盯着白云间的脸, 等着他主动发出加好友的请求。
  白云间:“……”
  白云间微微偏过头, 避开黄河远的视线。他不习惯和别人对视, 和黄河远对视尤其不自在。
  抛开这黄河远一切奇奇怪怪的点,只看他脸的话,很有些日系美少年的意思。16岁的男生,五官介于稚气与成熟之间,侧脸被抓出了几道红痕,不难看,倒是多了几分野性的炙热。他肆无忌惮地看他,眼睛清亮, 隐含期待。虽然不知道他在期待什么,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还是不要和他对视的好。
  白云间收了钱,把手机放回了口袋,往嘴里倒了一颗薄荷糖。
  黄河远:“……?”
  竟然无视他吃起了糖。他难道没看见他点开了个人二维码?还是看见了, 但是不想加他好友,所以装作没看见的样子?
  按照白云间这个老阴比的性格,很可能是第二种。
  岂可修,这简直是明晃晃地打他脸。
  “喂,”黄河远哼了一声,“你没看我点开了个人二维码吗?”
  白云间不明所以,“什么?”
  黄河远只以为他在装傻,尴尬又生气地烧红了耳朵,嘟起嘴巴不说话。他难得主动了一次,却被拒绝了,果然和人加好友什么的,最讨厌了!
  白云间一见这祖宗嘴唇撅得老高,就知道他不高兴了。个人二维码是什么?或许是收款码的别称。鱼竿只要188,他给了他200,可能是临时改变主意,让他找12块钱回去。
  白云间正想把钱扫回去给黄河远,忽然听得一大妈大喝:“你们干了什么!?”
  大妈挎着菜篮子,以为他们是欺负女人的小混混,严厉戒备地瞪着他们,“是你们把她弄成这样的吗?这里有监控,你们跑不了!”
  黄河远恨不得把正道的光照到他身上:“才不跑,我们是见义勇为!”
  大妈:“……”
  大妈依然不信,像是怕他们跑了,用方言大声嚷嚷起来。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议论声不绝。地上犯了毒瘾的女人扭得愈发厉害了,像一条被网捕捉到的鱼,在岸上毫无尊严地抽搐着,裙子和上衣皱成一团,鱼线勒紧皮肤,勒出了血也浑然不觉。边上的人对着她指指点点,她流着口水,神智不清地说着话,翻来覆去就是几句,“再给点,再吸一次,最后一次……”“我有钱了,求求你们,我真的有钱了,我杀了我妈才有的钱……”
  黄河远心想,片子里说的对,毒瘾犯了,人比畜生还不如。
  他又扫过围观的人,他们一边议论着,一边举起手机,摄像头对准了女人,特别是她身上裸露的地方。
  黄河远皱了皱眉,想脱下外套给她盖一盖,又有点犹豫。他身上这件外套,才穿了一次,浪费在这种人渣身上,值得吗?不等他做出决定,一件朴素的大爷款运动衣落下,盖在了女人身上。
  那是白云间的外套。黄河远心想,看不出老阴比还挺绅士。
  但下一秒,黄河远就不这么想了。白云间单膝压在女人背上,堪称粗暴地用外套反绑住了她的手。
  黄河远吓了一跳,“哎,你干嘛?她咬你怎么办?”
  那女人挣扎力气奇大无比,白云间显得有些吃力,黄河远刚才就领略过这阿姨挠人有多痛,抓了块大石头,蹲在白云间旁边随时准备救他。
  “你不是生气了,”白云间抽空看了他一眼,“怎么还管我。”
  黄河远哼了一声。
  白云间绑好人,把多余的布料塞进了她嘴里,不让她出声。
  “艹,你到底要干嘛,趁机占她便宜吗?”
  白云间抬头看了他一眼,厚厚刘海挡住了他震惊的眼神,唯有抽搐的嘴角彰显一丝无语。
  之后,白云间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用上面挂着的指甲钳绞断了女人脖子上的鱼线。
  黄河远:“……”
  黄河远懂了,白云间怕女人再挣扎下去,被鱼线勒死,或者咬到舌头,和他的思路完全相反!
  黄河远:尴尬。
  幸好在黄河远尴尬到裂开之前,警察来了,把女人拷上了警车。
  围观群众散去,只剩白云间和黄河远站在河边。
  不知道为什么,他俩只要站在一起,空气中就充满了尴尬的气氛。
  黄河远心里记挂着顾海宇,不知道他在穆临星家怎么样了,挥了挥手,“我走了。”
  “等等。”白云间拿出手机,“还你12元。”
  黄河远满心疑问,“为什么?”
  白云间也是一头雾水,“你刚才说,个人二维码。”
  “呵,”黄河远反应过来,“你以为我加你好友是缺你那12块吗?”
  他要加我好友。白云间更加疑惑,“为什么?”
  黄河远从他的语气里解读出了潜台词——为什么要加好友,我们又不熟。
  但是在黄河远心里,他们还挺熟了,至少他和白云间说的话比其他同学多多了。但在白云间心里,他也只是一个麻烦的普通同学吧。
  哼!黄河远哪里受过这种委屈,跺了跺脚,“没为什么。一时兴起而已。”
  黄河远扭头就走,他气大发了,交叉着手臂,每一步都踩得很重,把水泥路踩得哒哒响。
  白云间撑着伞站在毛毛雨里,望着黄河远的背影。他今天穿了一件明黄色的开衫外套,头顶是大片灰蒙的天空,雨雾模糊了他的背影,看起来像一盏黄色的,朦朦胧胧的灯。
  白云间没有认出那是加好友的二维码,而不是收款码是有原因的。
  他从来没加过微信好友,qq上也只加了班级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