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樱 第60节
  那肩膀抽动一下,随即往里缩了缩,像是要躲开他的触碰。
  他稍微用了点力气把人翻过身来,果然,她满脸泪痕,鼻尖微红,几根青丝糊在脸上,瞧着可爱又可怜。
  “全是我错了,我方才不该凶你。”他说着,用帕子替她擦去脸上泪痕,“好了好了,别哭了。”
  然而樱樱却仍是不搭理他。他刚才那么冷冰冰的教训她,这会来说两句好话就想叫她原谅?她辛辛苦苦找来的方子,凭什么他一句话就不让她喝了?
  起先她还只是委屈,但躺到床上后不久,小腹处传来一阵一阵的抽痛,才发现自己是来月事了。
  她从前落下了病根,每逢月事,小腹总是抽痛难忍。这会子一个人躺在床上,心中委屈,又疼得一阵一阵冒冷汗,这才忍不住终于掉下泪来。
  陆云渡见她额上布着冷汗,怀中抱着个汤婆子,心中明白了大半。这几天不是她该来月事的时间,必定是喝那药才引得月事提前了。
  “还敢不敢喝那药了?不是叫自己白白受罪吗?”
  他一开口又是在教训自己,两道清泪挂了下来,樱樱只差把怀中的汤婆子扔到他脸上去,“你就知道教训我!”
  一开口却是带着浓浓哭腔,委屈至极。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世子爷见她当真恼了,连忙把人搂进怀中,替她揉着小腹,“好好歇息,睡一觉就不疼了。”
  他的手掌温厚有力,比硬邦邦的汤婆子不知好上多少。成亲几月来,每逢月事都是他给樱樱揉肚子的,这时候伺候起她来更是得心应手。
  揉了好半天,腹中绞痛感终于稍稍歇下去,樱樱冷声道:“你还让不让我喝?”
  “那方子不合适,我给妹妹重新开一个。”陆云渡简直怕了她那双说掉眼泪就掉眼泪的眼睛,只得如此应承下来。
  没能把原来的方子保留下来,樱樱略有些失望,但见他尽心尽力替自己揉小腹的样子,终于稍稍让步,“好吧。”
  不过就是药性烈一些和温补一些的区别,她慢慢调理,也总能恢复过来的。
  这日过后,陆云渡果真替她重新写了一个药方,吩咐小厨房每日替她熬一碗。
  药熬好时,樱樱以为会像那日那样苦,虽说良药苦口利于病,但她到底有些心有余悸。
  毫不容易鼓起勇气送入口中,却发现根本没有想象中的那样苦涩,反倒回味甘甜悠长。她第一次喝到这样甜的药,惊得睁大眼睛望着陆云渡。
  世子爷只捏了捏她的腮帮子,笑道:“加了些甘草蜜饯罢了,妹妹可满意了?”
  “满意满意!夫君最好了!”樱樱在他下巴处重重亲了一口。
  *
  既然喝了他的汤药,他又好声好气地哄自己,樱樱也自觉那日有些骄矜无理了,平日便有心收敛着脾气,时时笑脸相迎。
  新婚夫妻,往往是床头吵架床尾和。她既小意温柔,陆云渡也处处体贴,两人自是更比从前恩爱缠绵。
  这日他难得休沐在家,樱樱特意花心思做了江南特色小点,送到书房中去。
  “夫君~”步入书房中时,他果然正襟危坐,正看着手上的文书。
  “中书省就这样忙吗,夫君日日上值还不够,休沐在家也不得空闲?”樱樱上前来,略带了些娇嗔地埋怨道。
  陆云渡只当她是见着春光明媚,怪自己没空带她出门去游玩踏青,只好站起身来将人搂入怀中,“想出去玩了?”
  “哪里是我想出去玩,你可不要什么都怪到我头上来。”樱樱杏眼圆睁,在他腰上轻轻捏了一把。
  “那就是妹妹懂事了,知道心疼夫君了。”他头埋在樱樱颈侧,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手却游走在她腰侧。
  “人家来看你呢,你就知道……”她啪的一下打掉他不安分的手。
  “好好好。”世子爷坐直身子,索性从桌上拿了几份文书来塞到她手中,“妹妹既然有心来看我,那便替我念念这些文书吧,眼睛都看痛了。”
  “当真眼睛不舒服?”樱樱转身过来,两手捧着他的脸,小心翼翼检查他的眼睛是否有不适。
  她知道陆云渡真的很忙,书房的灯每日都亮到很晚,好几次她下定决心要等他回来再睡觉,却总是撑不住自己先睡了过去。这样日夜操劳,眼睛自然有所不适。
  谁料却对上一双带笑的黑眸,指尖刚触上他的眼角,唇上就被他袭击一下,“亲一下就不碍事了。”
  “陆云渡!”
  樱樱作势就要站起身来,却又被他一把拉住跌坐回怀中,“我可没有骗妹妹,妹妹若是有心,就帮我念念吧。”
  见他眼下的确略有青黑,似乎是为最近西北边塞一事分外忙碌,她怎么说得出个“不”字来,只好拿起文书,当真替他念了起来。
  樱樱最初来陆家时,金陵官话有一大半都是陆云渡教她的,虽然当初捉弄她的成分比较多,但到底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
  世子爷埋首在她肩窝中,鼻端暗香浮动,耳旁是她清浅婉转的声音,细听之下还略带两分江南吴侬软语。当真是一把软绵绵善于撒娇的嗓子,连那些刻板无趣的公文都被她念得柔情蜜意的。
  他想起两人从前时,她被捉弄得两眼含水,偏又不敢掉下眼泪来,只得可怜兮兮地拉着他的衣袖唤他“三哥哥”。
  那时候他只当这个表妹爱慕虚荣,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小娘皮,谁料日后自己会被她迷得神魂颠倒。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轻笑一声。
  “陆云渡,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听我念!”
  这些公文写得诘屈聱牙,樱樱本就念得艰难,偏生他跟没骨头似的整个人都挂在她身上,重得要死,非但如此,还笑出了声?
  樱樱气得把手中文书卷成一卷,去敲他的脑袋。
  “妹妹可得小心些,这是杨大学士的文书,弄坏了我可赔不起的。”
  他似笑非笑地说这一句,樱樱只得堪堪住手,粉面鼓鼓地望着他。
  “念吧念吧,妹妹声音婉转动听,简直比朝堂上那些老头子好听一百倍。”
  樱樱勉强消气,继续替他念。
  接连念了好几份关于西北边塞的文书后,樱樱黛眉微蹙,西北局势似乎当真动荡纷乱,否则大臣们也不会这样一封接着一封地上奏了。
  她日日都待在家中,虽说学着掌家有些累,但陆家各房长辈都极为照顾她,底下的管家媳妇嬷嬷们也极为得力。有众人的协助,偌大一个陆家管起来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平时闲暇了,还能跟着柔姐姐做做针线、打打叶子牌,日子过得不可谓不悠闲。这时候一封封文书念下来,却发现陆云渡平日的公务绝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云淡风轻。
  待念完又一封后,她心底有点不平静了。只因这封文书,是一位大臣上书举荐陆云渡前去西北平乱的。
  “夫君,你当真会去西北吗?”樱樱放下文书,伸手推了推他。
  世子爷正埋首在她胸前的绵软中,闻言懒洋洋道:“不一定啊。”
  上书举荐是一回事,皇上的心意又是另一回事了。皇帝年老,心中想法越发难以揣测,人选到底是谁,他也说不清楚。
  “我不想夫君去!”
  他那轻飘飘的语气丝毫没能安慰到樱樱,她反倒更是担忧,两手环住他的胳膊,“我就是不想夫君去嘛。”
  他们还在备孕呢,她都好好喝汤药调理自己了,要是陆云渡突然调职离京,去个一年半载的,她怎么办?
  “夫君、夫君……”
  陆云渡哪里经得住她这样撩拨,把人打横抱起往屏风后的榻上送去,胡乱应道:“好好好,都依你。”
  作者有话说:
  小夫妻两个,婚后肯定是要磨合一下的嘛~
  明天要上夹子,所以晚上11点更,感谢正版读者小天使的支持!!
  第67章
  一晃一月功夫又过去, 柔姐姐的孕初害喜逐渐止住了,能吃得下饭睡得着觉,樱樱为她由衷地高兴。
  只是她又来了月事。虽说因调理了一段时间, 这次月事不像从前那样疼痛难忍,但望着月事带上那一抹鲜红,她难免有些泄气。
  她摸了摸自己扁平的小腹,心底略有些沉重。自从柔姐姐怀有身孕后,每每一家人聚在一起, 祖母和婶婶们总是要问问她有没有消息。
  得知还是没动静后, 祖母虽然从未怪罪过她,也没有任何催促的表示, 但她知道祖母其实很想抱上重孙呢。
  但着急也没办法,她只能先把这事放在一边。
  今日是月初, 按着陆家的规矩,全家上下都要聚在一处一起用饭的。樱樱身为世子夫人, 自然少不得一番操持。
  陆云渡这近半个月来都忙得不可开交, 日日早出晚归, 今日也是如此,直到傍晚时分才匆匆归家, 此时陆家三房的主子们都已经入席,只等他一人了。
  “老三, 怎么今日这样慢?”见孙子急匆匆地跑进来,老夫人坐在上首,不由出声训斥着他。
  世子爷接过樱樱递来的热帕子,擦了一把手后才笑道:“还不是为西北的事忙着, 叫祖母和父亲多等了, 是我的错。”
  “我们等你算什么, 樱樱可是从早到晚忙个不停,你别累着她!”
  老夫人笑骂一声,任是谁见了小夫妻这幅恩爱的样子,都忍不住面上带笑。就连一向威严的侯爷瞧见了,也只笑着摇摇头不说话。
  陆云渡用樱樱端来的茶水漱了口,拉着她坐下,同她咬耳朵:“听见祖母的话了?我可不敢让你伺候。”
  语气狭促又轻佻,偏生当着陆家上下十来口人的面,樱樱什么话也不好说,只是在桌下悄悄掐了一把他的大腿。
  这点痛世子爷还忍得住,知道她面皮薄生怕被别人笑话了去,只好专心用饭,等着回屋去再收拾她。
  陆家关系融洽,并无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饭桌上他刚给樱樱夹了一筷子龙井虾仁,忽听对面的亲爹道:
  “准备何时动身去西北?”
  “调令已下,后日动身。”
  朝廷每三年便会派中央官员前去西北巡视边防,这两年边疆又频频传来风声异动,陆云渡家世和能力摆在那里,他自然是前去巡边的最好人选。
  早在朝廷对这封疆大吏人选议论纷纷时,陆庭方就知道老皇帝必然是属意自己儿子的,事后果然不出所料,他也就放心下来。
  然而父子俩短短两句对话,却叫桌上的女眷们炸开了锅。
  二夫人首先担忧道:“怎的这样突然,事先都没点音信。”依譁
  三夫人也皱眉附和道:“对呀,怎么起先半点消息也没有,走得这样突然,叫咱们樱樱……”巡边少不得要去个一年半载,小夫妻才成亲不到一年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竟然就要被迫分别这么久。
  她突然瞧见樱樱的脸色不大好看,明白过来她也是这会才知道消息,剩下的话戛然而止。
  “让三郎去巡边,是朝廷看重三郎,不得妄议。”老太太也知道孙媳妇是心里不好受了,偏生两个儿媳妇还在多嘴。她略带严肃地警告两个儿媳妇,二夫人三夫人见了,连忙闭口不谈。
  陆云渡这才察觉到气氛的诡异,他别过脸去看了一眼樱樱,谁料她却低着头专心用膳,半个眼神也不肯分给他。世子爷突然就心慌了。
  好容易捱磨到散席,樱樱前脚出了老太太的房间,他后脚就跟了出去。
  见人走得飞快就要消失在月色之中,他也顾不得身旁还有侍女在,连忙叫道:“樱樱,等等我!”
  然而小娘子只顾闷头往前走,怎么可能等他,若不是世子爷脚程快,差点连卧房的门都没能进去。
  他知道樱樱是不高兴了,关好门,上前去哄她:“妹妹,你怎么了。”
  声音里难得带了些小心翼翼的讨好。
  樱樱正对着那六扇酸枝木雕花铜镜卸妆,龟背玉梳一下一下顺着满头长发,闻言不咸不淡道:“没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