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
  程惜这才想起来自己失态的那片刻,清了清嗓子掩饰尴尬:“我那时候可能是被爆炸吓傻了,陛下不用在意。”
  接着她的眼前出现了一方手帕,是他递过来的,他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带着调侃的笑意:“我知道你不愿承认我是你的君主,我允许你在内心用‘肃修言’来称呼我。”
  他本人说话这样直接,程惜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只能默不作声地将手帕接了过来,道谢后开始擦自己手掌上的血迹。
  那些血已经有些干了,擦起来多少有些艰难,她看着被染红的手帕,又想起来这流出来的血本应该是她的,但是却被这个人代为承受。
  对面的人似乎是为了让她放松下来,已经将头转向玻璃车窗外,不再将目光投向她。
  程惜抬起头,看到的是他冷峻的侧脸和抿着的唇角,他的脸色还是透着负伤后的苍白,脸上的神色却早就看不出丝毫端倪。
  她想起来他自从受伤后除了闷哼了一声外,并没有发出其他任何声响,甚至连缝合的时候都拒绝了麻醉药。
  她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问:“您……伤口疼得还能忍受吗?”
  他有些奇怪的转头看了她一眼:“你忘了我曾经是军人?这种程度的伤口,你还想听我大呼小叫?”
  就算曾经是军人,皇子在军队中也多少会受到一点优待吧,难道他们还能让他上前线?
  他又看出了她脸上的神色,带着讽刺地笑了声,又把头转向车外,不再说话。
  他们要去的地方并不近,随着沉默在车厢内蔓延,程惜渐渐有些后悔自己把谈话的气氛搞僵了。
  还有就是,她刚才或许应该坐在他身边。
  因为后背有伤不能倚靠,还要坐这么久的马车,他又刚刚受伤失血,一定会觉得疲倦……要是她能扶一扶他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某谢:肃二啊,你看你惨的,替你老婆挨了一刀,你老婆都不愿借个肩膀给你靠。
  肃二:……
  程惜:我总觉得我过于心疼这个篡位的小人了。
  肃二:……
  程惜:也许是因为我想『哔—他吧。
  某谢:相信你的直觉啊,相信直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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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0章 从不会有无意义的细节(3)
  他们一直走了有半个小时, 才抵达了目的地,程惜也从车外的风景变化,猜到了他们要去的地方, 帝都神临城的火车站。
  马车径直去往车站内的皇室专用站台, 因为太过惊讶,程惜开口问:“我们不是要回皇宫?就这么离开神临城?”
  他转过头看了她一眼:“我原本的行程计划, 是参加完你们的毕业典礼后,就启程去南部巡视。
  程惜还是很意外:“可是您不是受伤了吗?难道不需要取消计划,回皇宫休息几天?”
  他的心情看起来像是突然又不错了,唇角带着些笑意:“你是在关心我?”
  程惜一下被噎住, 心想他可真会自作多情, 她只是觉得带着伤还往外跑也太增加医疗难度了, 真当医生很容易做吗?
  她刚准备顶撞回去, 就看到了他还是显得有些苍白的脸色,顿时就泄了气,有些不情愿地嘟囔:“疲劳会影响身体恢复的速度……”
  他唇边的笑意更明显了些,还微挑了下眉:“放心, 我自有分寸。”
  程惜顿时觉得自己被噎得更狠了, 他还让她放心,弄得跟她有多担心他一样!
  但接下来她就又看到他侧着身子略带僵硬地起身时, 她就又没忍住, 伸出手扶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臂还很自然地圈住他的腰帮助他起身:“现在伤口都还没开始愈合,就到处跑,我看你是没什么分寸。”
  这句话仿佛没经过大脑,突然冒出来的话,她说完就愣住了, 她不但忘记了尊称他“您”,说话的语气还这样随意又……带着一种说不上来的亲昵。
  他也微愣了片刻,抬起眼睛,带着点揶揄:“你们医生骂起人来,是不是都很顺口?”
  程惜清清嗓子掩饰尴尬:“有些病人总要医生语气严厉,才会认真听医嘱,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好在他接下来没说什么了,马车门打开的时候,程惜也悄悄撤回了自己的手。
  既然是早就安排的巡视计划,皇帝御用的豪华列车当然也早就准备好了,程惜跟着他从马车上下来,就踩在了铺好的红地毯上。
  虽然程惜也乘坐过火车,但这还是第一次,她坐着马车直接被送到站台上,再一路踩着红地毯登上豪华专列。
  红毯的两侧不但有亲卫队的卫兵,还站着这次陪同巡视的大臣们,一起脱帽低头致敬。
  程惜是跟在他身后走下马车的,当然也享受到了这些礼遇。
  她简直觉得浑身不自在,毕竟她只是个小人物,也不想跟着皇帝陛下狐假虎威。
  好在登上专列后就清净了,皇帝陛下当然拥有专属车厢,里面的陈设也跟普通列车不一样。
  里面铺着的羊绒地毯好像踩在了棉花上,红金色相间缀着流苏的宽大沙发靠窗设置,看起来舒适又方便观景。
  家具和墙壁都是全红木的,设置了方便阅读批示文件的书桌和台灯,角落里靠着的是镶嵌了黄金装饰的玻璃吧台,上面放着已经醒好的红酒,还有套着锦缎套的冰块盒和威士忌。
  程惜没来得及感慨车厢的豪华,一眼就看到了这些酒,连忙开口:“伤口愈合的这几天,不能喝酒。”
  他走进来后就将手套脱了随手放在一边,听到她说的就挑了下眉:“他们是按照我之前的习惯准备的,没预料到我会受伤。”
  程惜连连摇手,坚定地跟他重复:“不能喝,一滴都不行。”
  他似乎是被她的坚持逗笑了,眉间有些无奈:“好,我遵医嘱,不喝。”
  得到了他的保证,程惜这才放心,又把卫兵搬运过来的医疗箱打开,在里面翻出来消炎药片,准备让他吃几粒。
  他又带笑看了她一眼,才向车厢后方的卧室走去:“我先去整理下。”
  程惜很快翻到了药片算好了量,又倒了杯水,很自然地就跟了进去,想着要监督他先吃了药。
  结果进去后,她看到的就是他有些吃惊地转过头来,身上的大衣和外套早就脱了,里面衬衫的扣子也解开了一半。
  程惜这才意识到他说的整理下,是要把已经被弄破且沾了血迹的衣服换下来。
  不过现在再推出去就显得她很莽撞了,而且医生面前没有性别,解剖课上她也没少看男性裸体。
  她清了下嗓子,尽量自然地走上去,把手中的药片和水放在桌上,然后抬起手:“您自己脱衣服容易牵动伤口,让我来吧。”
  他愣了下之后,倒也没有拒绝,还配合地张开双臂,方便她的动作。
  他衬衣的下摆还塞在裤子里,程惜靠近他用手环过他的腰部,将下摆先扯出来,才把剩下的几粒纽扣解开,把衬衫从他身上脱下来。
  她没急着帮他穿衣服,而是绕到他身后观察了一下包裹着伤口的绷带,看到没有血迹渗透出来,就说:“现在还好,不过如果伤口有明显的不舒服,包括发热、发痒,或者有濡湿发闷的感觉,要告诉我。”
  他背对着她,她看不到他的神色,倒是听到他笑了声:“好的,程医生。”
  程惜从床上拿起新的衬衫,又绕到他身前替他穿上。
  车厢里内放着窗帘,只有电气灯开着,灯光并不是很明亮,但她也看得到他身上那些陈旧的伤疤,最明显的那个圆形伤疤在他左侧腰腹靠下的位置,后背对应的位置也有一个。
  这应该是一个枪伤,而且是贯穿身体的伤口,好在这个位置并没有穿过重要的脏器,要不然他也不可能活到现在。
  她想起来自己之前对他没有上过前线的揣测,不知道为什么眼眶有些发涩。
  她尽量不表现出来,只是手指还是忍不住伸过去,在那依然狰狞的伤疤上抚过。
  他的身体在接触到她的手指时微微颤抖了一下,不过很快平静了下来。
  他们现在靠得很近,她听到他在自己头顶轻叹了声,低沉而柔和地开口:“没事的,早就已经好了。”
  她点了点头,不想开口暴露自己的哭腔,用鼻子哼了声表示自己听到了,抬起手替他将衬衫的纽扣逐一扣上。
  她正想告诉他,让他自己把衬衫下摆塞好,她再替他穿外套,就感觉到自己的下巴被手指托了起来。
  她顺着这个力道抬起头,就看到他正望向自己,深黑的眼瞳中带着些暗涌的情绪,还有浅浅的迷惑。
  他微蹙了眉轻声问:“你为什么……会为了我哭?”
  程惜也想知道她为什么会被他如此轻易地激起酸涩的情绪,她从来都不是这么多愁善感的人,天生情绪外露的露娜甚至都说过她喜怒不形于色,简直是铁石心肠。
  但还是有种巨大又莫名的情绪左右了她,他离她这么近在咫尺,她都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和他身体上散发出来的,带着薄荷清香的清冽味道。
  她强忍住自己的那股冲动,侧过头想要从他身边离开,但下一刻,她就感到自己被拉入了一个怀抱里。
  他的力道其实并不大,甚至可以说是温柔,所以她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被他抱住,还是她主动迎入了他的怀中。
  这一次不是什么危机关头逼不得已的拥抱,而是他们安静却又长久地抱在一起。
  程惜把头埋在他的肩头,有些贪婪地深吸了口气,好像这样她就能彻底记住他的味道。
  她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钟,也许已经过去了几分钟,他才突然深吸了口气,放松了力道,带些掩饰地说:“这里很安全,没事了,别害怕……”
  程惜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我没有害怕那些,我只是……”
  这次她没有再犹豫,她顺从着内心那股莫名又强大的力量,抬手捧住他的脸颊,用自己的双唇封住了他的双唇。
  这一定不是他们第一次接吻……但又肯定是第一次,仿佛他们天生就如此契合,也仿佛他们都等了太久。
  直到他们彼此的呼吸都急促起来,才有些恋恋不舍地分开,程惜听到自己的声音,模糊而又清晰地,喊着他的名字:“……修言。”
  他看着她,眼眸中仿佛带着清晨的薄雾氤氲,那么清凉,却又有着无尽的温柔。
  他微微侧过了头,耳朵的轮廓上染了一些微红,轻声地回应她:“我在。”
  程惜这时才觉得自己明白了,为什么露娜会说他的眼睛里带着一点蓝色,那是因为,蓝色是温柔的颜色。
  只是它们藏得非常深,掩盖在他如黑曜石般明亮的眼瞳下,就像他深藏在冷漠外表下的温柔,不去努力注意的话,就不会看到。
  直到列车开动,驶离了神临城很远,程惜坐在外面的沙发上冷静了几十分钟,还是没能彻底冷静下来。
  她好像是在冲动中做了件很了不得的事情,她不但昏头昏脑地吻了他们国家的皇帝陛下,并且还对着他喊了他的名字。
  这些事好像只有情人间才会做吧……所以说她现在是皇帝陛下的情人了?
  对于突然间做了皇帝的情人这件事,程惜一点真实感都没有,她觉得自己好像一整天,从毕业典礼的时候开始就在做梦。
  这梦说不上不好,但也说不上很好,反正就是,一切都像脱缰的野马一样,朝着她以前压根都不会想上一想的方向绝尘而去。
  她冷静了一阵,还是站起身走去车厢后方的卧室,刚才他换完了衣服就在后面休息了,程惜觉得自己还是得去看看他的状况比较好。
  他们的皇帝陛下倒是个很随性的人,说要休息,直接穿着裤子和衬衣就倒在天鹅绒床垫上裹着被子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