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倾酒。
  晚风习习, 吹不散心口热度,乔卿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低头, 她自认除开暴雨夜和崩溃时, 其他时刻都能控制住自己的行为举止,甚至连微笑和装乖都在反复练习后达到了无懈可击的状态。
  然而却屡次三番在萧恕这里翻车。
  大概是萧恕才洗过澡的原因,沐浴露的薄荷气味清新而浓烈把他原本寡淡的雪松木香遮掩掉。
  乔卿久唇落在锁骨上, 贴上去, 像是在吻什么稀世珍宝。
  连亲吻都带着克制,怕毁掉分毫。
  “就这么喜欢啊?”萧恕压低了音调, 清越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乔卿久仰头, 换了指尖去触, 纹身的地方微微凸起, 她敛眸, 一个字母一个字母的摩挲过去, 郑重地讲,“我很喜欢,也准备去纹一个, 会疼吗?”
  “……”萧恕挑眉, 托在她腰间的手收紧, 暗哑问, “看我的还不够?”
  乔卿久眨眨眼, “我想纹跟你一样的, 在同一个位置好不好?”
  “纹锁骨会有点儿疼。”萧恕慵懒讲。
  “可我不怕疼。”乔卿久认真答。
  萧恕眸色深深, 指尖挑开乔卿久脖颈处的衣领,触上娇嫩的肌肤,“但我会心疼。”
  “想纹。”乔卿久坚持。
  “行。”萧恕不再劝阻, 仰头亲了亲她的脸颊, “等上秋吧,夏天纹身伤口不容易恢复,不能碰水,洗澡也很麻烦。”
  乔卿久笑盈盈的亲回去,头埋在他颈窝,软玉低喃,“我以为你还得劝劝我呢,说什么纹了以后难洗啊,小姑娘不要纹身之类的。”
  萧恕宽大的手掌揉着她的后脑,“为什么要洗掉?”
  “就那种。”乔卿久抽鼻子,声音越来越少,“分手洗掉和前任一样的纹身什么的。”
  “……呵。”萧恕嗤笑,“久宝,我太惯着你了是吧。”
  修长的手指顺着绸缎般黑发下滑,在乔卿久无瑕的后颈停留,指尖温热,语气却是阴恻恻的,令人听来压抑,“我有退让很多次,可你没有跑开,还撞了上来。是你招惹我的,那除非我死了,否则你这辈子都不可能会拥有下一任对象了。”
  乔卿久晃头把自己的脑袋埋的更深,去嗅薄荷的凉爽气温,“唔,好的。”
  “好什么?”萧恕把人从颈间拖出来,和她对视。
  杏眼里水波荡漾,头顶白炽灯的光落在她眼底,比壮丽山河来的更具瑰丽色彩。
  乔卿久一字一顿的讲,“那你记好了,除非你死了,否则千万别放开我。”
  不到最后,凭什么觉得你会比我偏执,来比一比啊?
  萧恕薄唇轻抿,笑意横生,应和道,“好。”
  趴胸口不让人低头的姿势不舒服,乔卿久试了几次,选择放弃。
  她整个人都爬到躺椅上,干脆在萧恕身上鸭子坐下,“我有两件事跟你说。”
  乔卿久找到了合适惬意的位置,可萧恕不太好,他舌尖舔了舔后槽牙讲,“你说。”
  “第一件是解释下我跟刚才那个穿白衣服的弱智的关系,他以前叫王盛阳,是我舞蹈老师王怀雪的儿子。我们学艺术的一般情况下都是从小到大师从谁,就一直学下去的,如果没有特别特别出格的事情,不会更换老师。
  我五岁开始就学跳舞,的确很小就认识他了,但我真没喜欢过他,我对天发誓,半分喜欢都没有过,至多只能说是很小就认识的朋友。我老师单亲妈妈,很幸苦的把他带大,他爸发达了回来找儿子,他二话没说就跟着走了,头都不回,改名换姓,他离开我老师时候我才刚刚十三岁,根本没有喜欢异性的概念。”
  “我就喜欢过你一个人,只喜欢你。”乔卿久见萧恕脸色不好,终结掉这个话题,超大声的表白。
  然消萧恕完全不是因为她讲自己的旧事而难受的,乔卿久坐的地方不对,偏偏她自己本人没这个意识。
  水汪汪的眸清澈见底,又乖又纯的望着萧恕,双手食指对顶,嘟哝着撒娇讲话。
  “过去就是过去,现在就是现在,我无条件信任你。”萧恕艰难的挤出这句话,又叹了口气,别开头哑声讲,“你能先下去,或者往上点儿坐吗?”
  乔卿久歪头卖萌,不解问,“为什么?”
  萧恕噎了下,选择坦言,他低沉的声音散在晚风里,飘进乔卿久耳蜗,惹得她脸红心跳。
  “我硬了。”萧恕就讲了三个字。
  乔卿久触电般的从他身上移开,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手足无措的站在躺椅旁,讷讷讲,“那怎么办?”
  “明年你在问我怎么办。”萧恕想静静,“我先去冲个澡,等出来再听你说第二件事。”
  “喵喵喵。”罪魁祸首乔卿久无辜的学毛球叫。
  萧恕拿她没办法,可并不会这样轻而易举的放过她,少年站起来,手若有若无的带起t恤的下摆,露出紧实的腹肌,捕捉到某人悄悄挪开的视线后才作罢,“以后让你摸个够。”
  乔卿久拉下脸,故作冷漠的往后指,“门在哪儿,自己进去。”
  半个小时后 ,洗完第二次澡的萧恕迈出屋,乔卿久就坐在他门口的横栏上,左手搂毛球,右手刷手机,闻声抬头,眼神躲闪。
  她轻轻咳嗽了声缓解尴尬,“你好了吗?”
  萧恕伸手把毛球揪起来,自己单手托在掌心,无可奈何的笑着问,“怎么?要是没好你准备帮我解决吗?”
  “……”乔卿久奋力压下慌乱的思绪,“那…那好像也不是不行……我。”
  她磕磕巴巴的讲,有几分崩溃,“主要是我不会啊。”
  萧恕嗤笑,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毛球跃到横栏扶手上,昂首挺胸的在上面走猫步。
  没走两步咕咚一下滚了下来,整个猫嗷呜一声打滚儿,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乔卿久神情复杂地看着毛球问萧恕,“它真的是只猫吗?你见过谁家毛能在上房揭瓦时候能掉下来了?”
  萧恕同样无语,可自己选的猫,跪着也要挽尊。
  他随性的转着打火机说瞎话,“咱们家猫就能掉下来,而且这玩意随主人,你成天走路不看道,平地将将摔倒还能站稳的原因是你三岁半,而毛球它就只有三岁,体谅下吧。”
  “我信了你的邪。”乔卿久弯腰把毛球从地上捞回来,按在自己身边。
  萧恕起身,换了个方向坐,坐在逆风处,给自己点了支烟,白雾朝反方向飘散,到达不了乔卿久身边,“刚才你把第一件交代好了,现在该说第二件了。”
  “哦。”乔卿久嘟哝道,“第二件是我姐姐宋知非前段时间写了部文艺片的剧本,讲舞蹈演员的一生,在选主演,开始她问我去不去,我拒绝了,别开玩笑,我还得在家学习和谈恋爱呢,哪有空去拍电影啊。”
  “所以你现在准备去拍了。”萧恕启唇,吐掉口中烟,“那去吧。”
  乔卿久侧目,透过淡薄的白雾看萧恕英俊的侧脸,他的神情没有丝毫改变,平静的像是在听自己报今天晚饭的菜名。
  “我以为你会不开心。”她的声音微弱,近乎难闻。
  “我为什么要不开心?”萧恕挑眉,勾唇反问,“因为你会少休息时间陪我吗?”
  乔卿久点头。
  “你未来能活到多少岁,就有多少年是属于我的,我赢了大满贯,不在乎你因为自己想做的事情,少陪我的那一点点时间,人的劣根性使然,我当然希望自己开心,可我更希望你能开心。”清冽低沉的声音回荡在悠长夏夜里,方塘里的锦鲤在和它的新小伙伴嬉闹,摆尾掀起水花涟漪。
  萧恕修长的指尖点了点毛球的脑袋,毛球气鼓鼓的瞪他,敢怒不敢喵。
  他继续讲下去。“但我很好奇,为什么久宝原本拒绝了,突然又决定去出演。”
  乔卿久身体往后靠,软弱无骨的瘫在横栏上,头卡在栏杆上,视线被半屋檐线横断切分开来。
  一半无际夜空,一半雕梁画栋的屋檐。
  “说来你可能会感觉可笑,我这人没什么追求,不是很想做别人家的孩子,胸无大志更不想要成名出道之类的。”
  “小时候跳舞,因为我妈喜欢我跳舞,我恰好非常有天赋。又因为我跳了那么多年,总要有个回报,所以我要赢,赢完了我就离开了,对舞台没半分眷恋。”
  “我是非常矛盾的人,我爸因公殉职以前,我在浩瀚如汪洋的爱意里长大,看上去乖巧,实际上叛逆的要死。后来被迫长大,发现自己实际上是特冷淡的人,没有梦想,得过且过。有足够的钱,想过正常人的生活,谈不上努力,更谈不上自暴自弃。”
  萧恕没有打断她,偶尔低“嗯”两声,表示自己有在聆听。
  “之前有跟你讲过郭妮,就是我那个车祸受伤不能再跳舞的朋友的事情,你还记得吧?”乔卿久话里夹杂着声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叹息。
  “记得。”萧恕应答。
  “今天她和我说,她要回自己老家了,应该会重新读高中考大学,或者是尝试失败后直接找工作之类的。”乔卿久唏嘘不已,“她其实特别努力,跳的很好的,我老师非常看好她。她因为不能继续跳舞尝试过自.残,我理解她,对职业舞者来说,跳舞不光只是梦想,是动辄十几年的青春,是舍弃掉属于正常人的玩乐社交时间换来的台上几分钟起舞。”
  “虽然我放弃了职业舞者这条路,可今天在聚会上,我突然想为我的朋友们,或者说想为和我一样跳了许多年舞蹈的、千千万万的陌生人做点儿什么事情。想让外界知道我们的努力、挣扎、无可奈何,当然可能我就是中二病犯了,情怀不灭吧。”乔卿久自嘲的笑了下。
  “反正聚会上捧杯声、啜泣声、祝福声交错不段,我却在某个须臾间想起好多好多年以前,我爸觉得我跳舞好辛苦,累到大哭,边哭边压腿,然后和我妈争吵。”
  乔卿久伸手,她慢慢地朝萧恕那边移动,被萧恕抓住,手心覆在他的手背上,才觉安心,有勇气继续讲下去。
  “我爸说,女儿不是只有跳舞一条路可以走,为什么要让她这样痛苦。”
  “我妈歇斯底里,问我爸就因为路多,就可以随便放弃已经能窥见繁花簇拥的康庄大道了吗?”
  “这是十年前的事情了,不知道现在我爸听说我不跳了,能不能在天上给我鼓掌、我妈知道我不跳了,会不会很生气。”乔卿久苦笑, “平生万事,那堪回首?”[1]
  “乔卿久。”萧恕轻唤她的名字。
  “你说。”乔卿久侧目瞥萧恕。
  萧恕抿唇,目光温柔,“我喊喊你而已,你继续说吧,哥哥在呢。”
  她怔愣了下,直起身体,左右晃脑袋,松动因为瘫姿不好造成的脖子生疼,“提个意见呗,这种时候你能不能别自称哥哥?”
  “为什么?”萧恕明知故问,他掐了烟,侧身轻柔的捏着乔卿久的后颈帮她舒缓。
  “这样总让我觉得自己在搞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乔卿久吸了口气,鼓成包子脸盯萧恕。
  萧恕玩世不恭的笑笑,头凑过来贴在乔卿久耳畔,用声音磨她,“你没有对我做不的了的事情吗,我锁骨红了一块儿,哪只猫咪咬的?”
  “我不是!我没有!你血口喷人!”乔卿久脸色绯红,激动道。
  她直接伸手去扯萧恕的衣领,然后默默的松开手,转过头,思考人生。
  乔卿久小朋友遇到了人生头一个瓶颈,谁也没告诉她,只是轻轻吻上去,吻久了也会有痕迹啊。
  太丢人了,不想活了,想跑路回屋。
  可是萧恕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的捏她的后颈为她放松。
  命运的后脖颈被把持的死死的,乔卿久异常绝望,“你放开我,我想静静。”
  萧恕短促的笑了两声,爽朗回,“那这不是巧了,哥哥小名就叫萧静静,你转过来看我吧,不是想哥哥了吗?”
  这人怎么回事?不让他自称哥哥,他偏要!
  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就当没事发生过。
  乔卿久僵硬的把话题移动到正轨,她语速飞快,不过脑子,结果讲的磕磕巴巴,“我姐宋知非其实是个职业编剧,她的署名是p.”
  深呼吸平静下来,乔卿久佯作淡定道, “polaris,写部以舞蹈演员生平为蓝本的文艺片剧本,想要邀约我出演女主,本子我看过,大概就是讲了舞者的一生,年幼开始跳舞,磕磕绊绊,流过泪、受过伤、捧过杯,最后只能做一个普通人,对曾经的辉煌绝口不提,在台下看台上新生代舞者起舞到泪流满面。”
  温热的体温从后颈源源不断的渡过来,乔卿久从未感受到如此强烈的求生欲,她回眸,坚定的讲,“这剧本,没有男主角,不谈恋爱,专心跳舞,搞事业,认真的。”
  “这样啊。”萧恕眼尾微挑,含情眼里满载笑意,漫不经心的说,“我原来还想问问姐姐,女主要是选定久宝的话,男主不然选我吧,我不光不要钱,还带资进组,吻戏什么的更不需要借位,免掉了尴尬,有助于拍摄进度,看来我没机会当众秀恩爱了,有点儿小失望呢。。”
  乔卿久心里那点儿仅存的羞涩感一扫而空,她面无表情的讲,“我以为你是正经人,是我错了。”
  拿捏着她后颈的手不知何时松开,扣在了后脑,萧恕倾身覆下来,“那就再不正经点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