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展暮知道她是个念旧的人,不论外表有多么的温婉好相与,内心总是比一般人要来的执拗,不过也就是这种执拗,才使得她一直留在自己身边。
  像是一场角力,只不过这样的结局,到底是谁输了,是她?还是他。
  他伸长了手臂捞过一旁的枕头,紧紧的抱在怀中,将脸埋入其中,深深的嗅着枕巾上的清香,那是沧蓝身上独有的味道。
  他从来不敢将房门,窗户,长时间的打开,生怕这股他如今唯一可以用来怀念的味道也随着人的离去而消失。
  可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无论他如何紧闭房门,她的气息,依然在一点一点的消退,就连枕巾里的味道,也开始变淡了。
  展暮闭上眼,试着不去想,可他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这是第几天了?
  他记不清自己已经连续工作了多久,就像是被人上了发条机器,只懂得不停的上班,应酬,吃饭……
  他不敢停下来,不敢留出一丝一毫可以用来怀念的空间,他害怕,害怕一但停下,心中那道看不见的口子就会无限蔓延,最终就连他自己,也会被那阴冷的黑暗给吸进去。
  他知道,那里不会有的他的小蓝,有的,只会是无尽的寒意。
  这个房子太大,太冷,他终于意识到,他的小蓝不见了,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的生活中,脑海里浮现出自己七岁的那年……
  小小的男孩穿着丧服,抱着父母的遗照孤零零的站在灵堂上。
  周围聚满了或熟悉,或陌生的亲人。
  在那一刻里,他就犹如一颗破旧的足球,被他们踢过来踢过去。
  他看到男孩蹲□子,靠着父母的灵牌一言不发,面上是不符于这个年纪该有的早熟。
  他冷漠的看着四周,最后停驻在母亲微笑的脸上,墨黑的眼中波澜不惊,让人看不出情绪。
  可展暮却是知道的。
  他眼中藏着的,是一种浓郁到无以诉说的恨意,他在问她:
  为什么要丢下我。
  为什么给了我温暖,却又毫无预警的夺去。
  那种被抛弃的无力,如今又一次降临。
  他将掌心覆盖在眼皮上,顿时,四周变得黑暗,脑海中清晰的浮现出妻子恬静的笑颜,睡吧,明天一早醒来,他依然是那个执掌一切的展总,依然是众人仰慕的对象。
  生活还在继续,可他知道自己心中的黑洞,怕是再也填补不上了。
  (番外完)
  ☆、第五十三章
  本报讯 xx月xx日凌晨xx海岸发生一起恶性劫杀事件,一艘中国游轮在xx海域遭遇袭击,据了解,船上共有三百一十二名乘客,截止今日五时,b市警方人员共发现五十名遇害者,其中二十名为女性,还有七名儿童,而余下二百六十二名游客至今下落不明……
  七月的天气热得让人难捱,下午那一场大雨非但没有给b市带来一丝沁凉,反倒生出了一股湿热,烘烤似得温度光人是坐着就能闷出一身的热汗。
  沧忠信坐在沙发上,听着电视机里重播着几天前的新闻。
  一页一页的翻开手中的报纸,他心不在焉的又翻了几页,最终还是看不下去。
  沧红乖巧的坐在一旁,整个人有些落寞,视线在房子里转了一圈,最终落回姐姐常坐的位置上。
  这时沧忠信换了个姿势,侧过身眼神与沧红的对上,父女俩皆是一愣,然这也只不过是片刻的时间,便双双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佣人在厨房里忙碌,每个人的动作都是特别小心,生怕出一点差错。
  沧家这几天笼罩在一股低气压下,而沧忠信便是那个散发负能量的源头,这不,今早就有个园丁因为犯了点小错被开除,有了前车之鉴,大家动作放得更轻,如今,除了电视里主持人平淡的语音,偌大的空间里静的都能听到针孔掉在地上的声音。
  这股窒人的宁静持续了很久,直到陈丽端了一盘水果出来,切好的苹果,哈密瓜透着水光,看起来煞是可口,她把盘子放在茶几上,堆着笑容想要打破这样迫人的死寂,却发现沙发上的父女皆是一副兴致缺缺,不感兴趣的样子。
  姆妈静静在后方收拾餐桌,收着收着便呜呜的哭出声来,听到身后的动静,沧忠信皱着眉又翻了一页,最后烦躁将报纸扔到一边,站起身就要朝书房走。
  “爸爸。”等到沧忠信走到楼梯口的时候,沧红叫住他,她犹豫了一会儿,说道:
  “早上朱叔叔打电话过来,让我们明天去认……认……”
  沧忠信抬起的脚步一顿,因为背着光的缘故让人看不到他的表情,他僵了一会儿说道:
  “知道了。”
  话落,人已经走到了书房门口。
  房门“碰”的一声关上,陈丽肩头一缩沉默下来,少顷,她收回落在门板上的目光,将视线放在沧蓝的位置上,眨眨眼,她甚至还能看到小姑娘坐在那里,虽然不发一言,却睁着一双异常黑亮的眼眸静静打量着众人。
  沧蓝太静,静的让人感受不到她的存在,如果沧红代表的是阳光,那么沧蓝就是藏在角落中,不易让
  人察觉的黑暗。两相对比,沧蓝她阴郁,沉默,不讨人喜欢……
  别说陈丽一个外来人,就是作为她亲生父亲的沧忠信,对这个女儿也不是太待见的,毕竟沧蓝对谁都冷冷淡淡,与人相处中,总会不自觉的就隔出了一道墙,试问谁愿意拿自己的热脸去贴她的冷屁股呢。
  可即便她的性格再不讨喜,她也是他们的亲人。
  陈丽微不可及的叹了口气。
  她与沧蓝不亲,对于她的失踪她体会不到沧忠信与沧红的感情,可这原本就空荡的屋子在突然间少了那么个人,着实令人感到沉重。
  说来可悲,沧蓝的自卑、自闭,让她逐渐忽略了家人,面对上一世妹妹的背叛父亲的漠视,她是怕了,她害怕再一次受到伤害,所以在重生之后,虽然不会去怨恨,可对待他们,她始终建着一堵墙,在保护自己的同时同样的禁锢了她在往后生活中的任何可能。
  如今,原本就不怎么熟络的关系,在今生刻意的疏离下,变得更为陌生。
  陈丽收回视线,捡着一颗瓜肉放进了嘴里,入嘴香甜。
  而反观沧红,她曲着腿靠坐在沙发上,两眼无神的盯着电视里的画面,面上一片呆滞,看不出到底在想些什么。
  姆妈又哭了一阵,终于停了下来,满屋子里突然静得可怕,只余下电视机里主持人,一板一眼的诉说着城里城外发生的事。
  开着空调的室内温度适宜,陈丽又吃了一会儿水果,眼睛总是不自觉的往沧蓝位置上看去,虽然那里已经空了很久……
  “我上去了。”
  她有些受不住的坐起身,一旁的沧红没有回答她的话,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两眼发直的盯着前方。
  陈丽站在原地,面上一窘,有些不自在的安慰:
  “只要一天没找到尸体,小蓝就一定还活着,你不要太担心,早点睡吧。”
  沧红兴致缺缺的点了点头,轻轻嗯了声,目光还是没有落在她身上。
  陈丽踌躇了一会,最后还是绕过沙发往楼上走,她一路走眼睛便忍不住一直往沧红那看,沧忠信不在,沧蓝失踪,而沧红也懒得再挂出那副伪善阳光的面具了。
  她侧对着自己,从楼梯口的角度看去,少女稚嫩的面上无波无绪,只是一双墨黑的眼眸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
  陈丽握着扶梯的手一僵,她凝着她眼中的那抹光,有些困惑的皱起眉,那不像是失去亲人的悲伤,反倒像是一种让人心寒的算计……
  这几天沧家过得不大太平,沧忠信跟局子里通了气,打过招呼,一有消息就会通知他们过
  去。
  而在下午,当他带着沧红认完尸体,知道不是沧蓝后,整个人便松了口气。
  父女两一前一后的走出警察局,沧红捂着嘴,刚走到树下便哗的往外吐,刚才看的是一具县遭受侵、犯,最后一枪毙命的女尸,面容已经被海水侵泡得看不出她原来的模样……
  沧忠信铁青着脸过去拍拍她的背:
  “以后你就别跟过来了。”
  “不,我要来。”沧红擦了擦嘴,腰板挺得笔直,在这件事上她异常的坚持。
  “爸爸,求你了。”
  沧忠信目光闪了闪,没再说什么。
  这时候司机把车子开了过来:
  “老爷。”
  沧忠信开了车门坐进去,目光落在警察局门口来来往往的行人身上:
  “回去吧。”
  其实沧蓝这次的失踪,他心里比谁都清楚,遇上这事,她生还的机会微之甚微,即使侥幸活了下来,在一群强盗手中,下场也不会好到哪去。
  抚着突突跳着的眉心,他透过后视镜看到座上的沧红,她正撑着下颚怔忡的眺望着窗外,面上平静的看不出情绪。
  自从沧蓝失踪后,沧红就变得异常的安静,在外人看来或许是姐妹情深,可女儿是他生的,他看着她们长大,天底下,又有谁能比他更了解她们。
  车子开到十字路口的时候碰上红灯,沧红收回落在窗外的目光突然问道:
  “爸爸,最近怎么都不见展大哥了?”
  沧忠信眯起眼,不悦的说:
  “别提他。”
  “爸爸!”沧红皱起眉:“姐姐的事只是意外,跟展大哥没有关系,如果不是姐姐……”
  “闭嘴。”
  沧忠信话里透着一股子迫人的威严,沧红缩了缩肩膀收回到嘴的话。
  这时候绿灯亮起,司机发动车子,眼角的余光偷偷瞧着男主人铁青的脸色,大气不敢多喘,原本宽敞的车内突然生出了一股窒息般的沉默。
  沧忠信面上无波无澜,深邃的眼眸中看不出情绪,黑白两道,能找的人他都找了,该花的钱他眉头也不皱的花了,虽然知道希望渺茫,他却从未放弃。
  可一日又一日的过去,从最开始的希望到失望,然后就是现在的绝望,额上落下一根白发,他无暇去拨开,沧蓝毕竟是他的女儿,虽然她的性格不讨他喜欢,可两人的血缘关系在那摆着的。
  试问全天下的父母又有谁是不爱自己子女的?
  车子停在别墅门前,随着铁闸门的开启,缓缓驶入车库。
  沧红跟在父亲身后下车,阳光下,
  沧忠信的身影不再似从前那般伟岸,远远看去甚至有一些佝偻,整齐的发顶上隐隐闪出白光。
  他终究还是白头人送了黑头人。
  这里是与a市以南的小岛,因为地理位置落于南部的关系,岛上气候温暖,即便是在冬天,也不如北方来的寒冷,小岛的四周环山涉水,风景宜人,而最着名的便是与小镇有着一河之隔的骆驼峰。
  魏无斓行色匆匆的从机场中走出,随手招了一辆计程车便往小镇里最大的酒店驶去。